一襲雪白的衣衫將他的身姿勾勒的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衣擺處點點墨竹,淺墨色調與雪白相互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出現的一刹那,瞬間奪走了所有人的視線,原本喧鬧異常的酒樓在那位少年到來之後變得鴉雀無聲,連一旁見多識廣、八麵玲瓏的店小二也魂飛別處。

立在櫃台處的掌櫃率先回神,立刻敲醒一旁的店小二招攬客人。巫馬寂月似是習以為常般,自顧自在二樓尋了一個靠窗的雅座。

“咳咳,眾位英雄好漢回回神呐,那位公子已經上了二樓,你們這般目不轉睛地盯著人家的背影做什麽?”掌櫃將算盤珠子撥打的劈劈啪啦,抬頭間將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

這些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英雄好漢是這家‘隱香酒巷’的常客,他們大多會選擇這裏吃飯、住宿,不是習慣,而是‘隱香酒巷’口碑極好。而有資格進入這裏的人不是名仕紳豪,也不是厚祿高官,而是經‘隱香酒巷’創始人認可過的持令者。

能進入到這裏的人,自然不會因為對方是生麵孔就心生排斥,相反,他們會惺惺相惜。‘隱香酒巷’的創始人是一位極其神秘的人物,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大家隻是隱約猜測到這位創始人有一個極其龐大的情報收集組織,當然,這一切還都是未知!

清冽的酒香在空氣中彌漫著,巫馬寂月輕輕搖晃著手中的酒杯,眸子裏淺淺的笑意快要溢出眼睛。

透窗而出的白色身影引來街上往來行人的注目,巫馬寂月卻絲毫不在意自己的這番行為會引起別人怎樣的反應,他人的想法是怎樣,都與他無關!他的目光隻負責緊緊凝住那個突然出現在自己視線裏淡藍色的身影,突然飛身上前,輕輕攬住她的肩。

帝凰早在對方攀上她的肩頭時,就迅速出擊,反手一握,結果--

“喂--放開我!你抓著我做什麽?”帝凰皺眉再皺眉,一臉怒氣地望向來人。

隱在暗處的碧空身體如炮彈般彈射而出,與糾纏著小主子的無恥登徒子纏鬥在一起。橫劈、縱砍,身影頻閃,一個呼吸間便已被對方製服。

一身男子裝扮的帝凰沒有想到在這裏竟會遇到熟人,昨天突然想到他,今天就遇上,這緣份真讓人消受不起。

有點好笑地望著麵色並算不上好看的帝凰,巫馬寂月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不禁暗想道:“我是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嗎?這小丫頭怎麽突然用這種凶狠的眼神掃射我?”

巫馬寂月放開了擒住碧空的雙手,順便偷瞄了一眼帝凰的神色,果然好上很多,見碧空接收到帝凰的示意並沒有繼續糾纏,反而迅速隱匿到暗處的身影,他不禁多看了一眼帝凰,腦海裏浮出一個念頭:她就這麽放心他?

“小丫頭,你不是去北影皇宮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北影和她現在出現的地方可是南轅北轍,這丫頭在搞什麽?聲東擊西嗎?不過,巫馬寂月聰明的打住,並沒有問出口。

“看來,你的消息挺靈通的嘛,我比較好奇的是我已經將自己弄成這個鬼德行了,你怎麽還能認出來?”

小麥色的膚色,濃眉大眼,臉上稍作修飾遮掩了原本的容貌,身上穿的看起來也隻是普通貴族少年的服飾,比起以前那種風華絕代的天仙似的美貌來說,現在的她就像是蒙塵的珍珠落在了煤堆裏,烏溜溜的,哪裏還有半分仙姿可言?

這差距未免也太差距了吧?反正將以前的她和現在男裝的她放在一起,帝凰決計沒有把握能夠認出來,連她自己都沒有把握分辨出的,他是怎麽做到的?

巫馬寂月一瞬不瞬地盯著帝凰的眼睛,眸中倒映著她的嬌小身影,他隻覺得這一瞬整顆心被一種莫名的欣喜包圍著,隻想就這樣一直靜靜凝望著她。

“你要請我喝酒嗎?”帝凰見巫馬寂月沒有回應,掃了掃周圍的環境,隻見他們正站在一處酒坊,匾額上寫著‘隱香酒巷’四個大字。

“誰告訴你‘隱香酒巷’隻做酒肆生意來著?來吧,請你喝杯茶。”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有一種想和她多呆一會兒的衝動,他相信那種茶她一定喜歡。

帝凰在踏進‘隱香酒巷’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了一絲不妥:這裏恐怕不是尋常的酒樓吧?細觀酒樓裏的眾人,每一個都是人中龍鳳,通身的氣韻讓人不禁暗暗稱奇。

帝凰隨著巫馬寂月進去,對眾人或打量、或試探地目光渾然不覺,嘴角邪邪地挑起一抹笑意,眼睛裏閃動著興味。

“這是‘一河星鬥’,你嚐嚐看?”巫馬寂月將店小二恭敬奉上的香茶遞向帝凰,‘一河星鬥’算是鬥茶界的茶王了,卻不知道她是否知曉這杯‘一河星鬥’茶背後的情意。

嶺南雪水注水,風舞淨雪將落未落時,集雪人悉心收集後淨壇、楚落苑的臘梅樹初綻梅花泥上封,采‘一夜星鬥’茶樹上最鮮嫩的茶葉於赤陽下晾曬,待風幹後用上好的雪紡紗包裹成團狀,置於冰凍室內冷藏,待飲茶時取用。

泡製的工序亦是繁瑣之至,一小杯茶經由幾十道乃至幾百道工序製成,泡茶者的用心可見一斑。手中溫熱的觸感讓帝凰回過神來,在皇宮的時候,她閑著無聊便隨意翻看了一些茶經,這些自然是書中所記,耳聽為虛,入口即實,想到此處,便不再故作矜持,帝凰灑脫一笑,手執茶盞,低頭淺抿。

“果然-- 入口醇香,清爽、幹淨,悠悠的茶香沁人心脾,每一片茶葉都恣意舒展,宛若空中星鬥。細品之下,那淡雅中又凝著竹葉的清香,梅的傲、雪的寒,淩寒獨放即傲骨,冰天雪地降雪靈,不愧為茶王!”

帝凰別的不說,獨愛茶,好茶自然更愛。茶的品質如何且不論,重要是主人的心意。愛茶之人,自古有之,有人愛它的清香、高潔;有人愛它的苦澀、堅韌;有人品茶如品人生,讓苦澀在舌尖上打著旋兒,似是遍嚐輪回之苦……

原因可能有千萬種,而她卻獨愛那種靜心、凝神、沉澱後的豁然,不是看破紅塵的清心寡欲,亦不是癡戀凡世後的糾糾纏纏。飲茶,飲心情,飲一片淡然,飲一絲通泰,或許這就是所謂‘境界’吧,飲一杯不為來生,不為前世,隻為此刻相遇!

“你來這裏做什麽?”巫馬寂月實在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被保護在皇宮的嬌嫩小花會突然心血**闖**起江湖,手下傳來消息說她去北影做什麽勞什子質子,對此他嗤之以鼻。

他見過的帝凰就如一把藏鋒的寶劍,像她那般清華孤傲的人,怎麽可能會將自己送出曆史舞台?她怎麽可能真正放下帝闕義無反顧地奔向對她們虎視眈眈的敵國?

“和你一樣。”做什麽?自然是攪亂棋局,而且是越亂越好。

“沒想到咱們倒是誌同道合,湊湊江湖的熱鬧,然後乘興而歸。”兩人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各自品著自己杯中的茶。

“楚子瑜,記好了。行走江湖,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你知道的。”帝凰放下心中的戒備,順帶著將行走江湖所用的名號報上。

“寂月,幼時母親大人最喜愛的字便是‘嵐’,便為我取字:嵐。”

巫馬寂月故意隱去了姓氏,各國皇子的名字隻要有心查訪就能得知,所以在江湖上他一直以‘寂月’這個身份謀事,至於後來被傳為‘霽月公子’,他隻欣然一笑,封號是別人給的,他無權幹涉!

“霽月?江湖上的‘霽月公子’嗎?風光霽月,世人對公子的評價很高啊,江湖豪傑盛傳‘江湖再無能與霽月公子比肩之人’,如此看來,所言非虛。”

帝凰中肯的評價使得巫馬寂月莞爾一笑,世人大多隻是欣賞他的行事作風,其他的都是以訛傳訛,更何況他並非世人見到的那般良善,那般與世無爭、無欲無求,他又不是仙人,那麽出塵做什麽?

“世人之眼隻窺得一二而已。”他低頭淺笑著,微風吹動他頭上束著墨發的錦帶,輕揚起他的發,原本調皮搗蛋的像個頑劣孩子的墨發,在他纖長、骨節分明的手指安撫下,漸漸安靜下來。

“是嗎?”

半晌,兩人相對無語,在茶用盡後,巫馬寂月終於在風衣衛的連番催促下起身:“要等的人沒有出現,現在我要即刻離去,這枚令牌就送你作紀念了。”

一如初見的那刻般,一身白衣的他縱身而去,帝凰沉默地低頭掃過在手心安靜躺著的那塊雪玉令,手剛一接觸到便是森森寒意傳來,如雪一般嚴寒,入眼雪玉令上繁複的花紋,精雕細刻幾近完美,然而讓她驚訝的並不是雕工的精細,而是那些隱隱有些熟稔的繁複的花紋。

一瞬過後,帝凰就抬起頭凝望著巫馬寂月離去的方向,在這半年時間裏,這已經是她第二次收到他給的令牌了吧?第一次是世人為之瘋狂的玄鐵令,這次是神秘莫測、又讓她隱約有熟悉之意的雪玉令,下次再見到會不會還是這些沉甸甸、冷冰冰的令牌呢?

想到這裏,帝凰的宛若琥珀般的眼睛裏竟浮現了少許的暖色,這種暖色平生難以得見,由此,便想象得到這抹暖色調是多麽的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