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紅珠發現黎丹姝最近有些不對勁。

細究起來,便是她好久不發瘋了。

寄紅珠:難不成是真在全心準備前往上清天的任務嗎?

寄紅珠不太敢相信黎丹姝一下真的出息了,她在結束了一天忙碌的公務後,少有的、主動去探望的黎丹姝。

魔域知名廢物這次既沒有躺在黑池邊吹風,也沒有躲在丹宮裏睡覺。

她出現在了南域小妖聚集的衣坊裏,在做一件衣裳。

衣坊這地方,當然也是黎丹姝搞出來的。

魔修嗜殺殘忍,淵骨滅了南域域主,南域有用的大魔臣服為臣,這些無用的小妖,原本是要成為犧牲品,奉上北域各方大魔的餐桌的。偏偏那會兒黎丹姝鬧著要給石無月做生辰禮,仗著她代表石無月的顏麵,硬是從一群大魔的口中,把這群隻會織衣服的小妖怪給扣了下來,成日折磨他們紡線織布琢磨新玩意,以期用以討好魔尊。

當然了,魔尊是沒討好的了。

所以後來黎丹姝把一肚子的氣全發在了這些小妖身上,除了極個別無處可去的,平日裏還算討她歡心,有幸在這場丹宮之主的遷怒中成功留了下來,其他的,統統被她趕回了如今幾成死地的南域,也不去管這些小妖怪回到南域能否生存。

不過,大概是連魔域都瞧不下一個上清天的女修對魔域的生靈頤指氣使,這幫蜃妖回到南域後竟奇跡般的生存了下來,還會采集南域才有的各種珍寶織成布匹獻予北域。因著這些小妖著實沒什麽出息,加之魔域在黎丹姝潛移默化的影響下,都也生出了些愛美之心,這些能夠織出漂亮玩意的小妖怪,也就得了其他喜歡這些東西的大魔庇護,在魔域存活了下來。

黎丹姝是個又善妒又惡毒的上清天女修,她的矯揉造作讓很多人在與她相處的時候都忘了她來自上清天,畢竟即便是魔域裏再耽於欲望的女修,也未必有她刻薄陰險。

寄紅珠知道黎丹姝難養。

但她實在是沒想到,眼見前往上清天的日子逼近,這位大佬竟然還有心思給自己裁衣服,而不是滾回淵骨的修羅殿學劍。

寄紅珠忍住脾氣,她問黎丹姝:“你在做什麽?”

正在裁衣服的黎丹姝手一抖,差點就裁壞了這匹霧紗。她滿臉都是被打擾的不快,一雙黑眼睛幽幽盯著寄紅珠。

是熟悉的感覺。寄紅珠鬆了口氣,卻依舊扳著臉教訓:“你身體好了,為什麽不去練劍,你到底想不想完成任務了!”

提到任務,黎丹姝就冷笑。

她抖開書中的布匹,驚得一旁討好她圍著幫襯的小妖四散。

黎丹姝陰陽怪氣道:“我想不想完成任務,不得問淵骨大人嗎?練個劍練到元神受損,他也不喊停。知道的會說他這是教學嚴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一心一意巴不得我死呢。”

說完這句話,黎丹姝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一雙眼睛做賊般四處掃了掃。確定沒有了其他人在場,她有些放心,卻仍不敢再像先前那般說話,她哼了一聲說:“反正我不練了。”

練劍是討不到淵骨的好的。

黎丹姝在辛苦的那四日裏已經看破了這一點。

對付淵骨,你表現得吃苦耐勞,他都未必知道這是美德,還不如直接騙他哄他來給他定章程來的快。

這些日子裏,黎丹姝緊鑼密鼓的,已經騙得淵骨以為自己喜歡甜食,喜歡看魔域那輪血淋淋的月亮,喜歡遊戲,還喜歡看她衣著精致著啥也不幹。

黎丹姝:我非得把這個魔域代行者哄成昏頭二世祖!

寄紅珠沒有讀心的本事,瞧不出黎丹姝憤憤的麵容下到底在想什麽。

不過黎丹姝之前練劍練倒的事情,她也有些心有餘悸,黎丹姝就算真打算再回去那麽練,她也不讚同。

猶豫片刻,寄紅珠說:“上清天危險,你即便不練劍,也該多想著應對法子,而不是在這兒裁衣縫線。”她看著黎丹姝一臉不為所動的樣子,不得不再說一次:“魔尊不會對這些小物上心。”

果然,一提到石無月,黎丹姝表情即刻一變。

她看起來又傷心又怨恨。傷心是給自己的,怨恨是給說了真話的寄紅珠。

寄紅珠忍住罵人的衝動,再一次告訴自己眼不見心為靜,黎丹姝就算死在上清天了,也不會是她寄紅珠的責任!沒了黎丹姝,正好派其他人去上清天取瓊山玉,她可以徹底擺脫廢物了!

紅珠大人深呼吸,半晌說:“上清天危險,你再這般浪費時間,自己小心性命!”

說完,她甚覺自己可恥,再不理會浪費時間的黎丹姝,抬步就要走,可走之前,她還是又說了句:“淵骨大人有了新喜好,似乎是喜歡甜食。我記得你會做這些玩意,做一點,或許能和他換些保命的東西。”

提醒完最後一句,紅珠毫不留意地離開了。

為留黎丹姝站在桌前不明所以。

黎丹姝:……淵骨喜歡吃甜食原來是真的?不是我誆他的?

黎丹姝:天呐,我真是慧眼如炬。

於此同時,離開的寄紅珠也有丟不出腦子的畫麵。

她想起黎丹姝裁衣時露出的手串——那是一串魔域特有的烏珠。前幾天淵骨來找她,托她尋人打製首飾時,拿來的也是一盒烏珠。

寄紅珠:不知道淵骨大人那盒烏珠最後成了什麽飾品,最好別和黎丹姝手上的一個樣。

雖然紅珠大人感情淡漠,又因著黎丹姝的緣故,對這男女之間的情愛嫌惡的要死,卻也明白一個道理。人是比不得的,雖然不願說,可魔域裏絕沒有比黎丹姝更漂亮的女人了。她已戴了烏珠串,那麽任何女人,決計是無法再她麵前,還有勇氣戴上同款首飾的。

隻希望淵骨大人的禮物不要送在了怒氣上。聽前幾次的說法,淵骨大人看上的這個女修,還真是個無法無天的暴脾氣。

寄紅珠離開後,黎丹姝裁好了一件,送給了淵骨。

淵骨常年著布衣戰甲,從來不穿這些不方便行動的東西。

黎丹姝來見他的時候,他甚至剛剛練功完畢,上半身都沒有穿什麽衣服。

血色的咒文仿佛刻在了他的皮膚底下,隨著他的呼吸一明一滅。

黎丹姝瞥了淵骨極富力量的軀體一眼,再一次打消和他硬碰硬的想法,將手中的衣物呈了上去。

淵骨非常順從地接過,低眸查看。

這些時日,他對黎丹姝非常滿意。就如同他猜想的那樣,黎丹姝會給他許多新鮮的感覺。

被人在乎是什麽感覺、被人深愛是什麽感覺,淵骨依然不太能夠體會。

不過他卻著實喜歡每日送來的糕點,喜歡黎丹姝層出不窮的主意,也喜歡她抬眸看向自己時別無他物的眼睛。

寄紅珠說黎丹姝愛他。

因為愛他,所以處處讓步。

淵骨其實並不十分明白,但他著實無聊了太久,即便是模仿,他也有些樂此不疲。

寄紅珠說,若想要長久,需得兩方互相退讓考量。雖然淵骨覺得,能夠單方麵付出石無月如此之久的黎丹姝未必需要回應,可他想到下屬對於她“可憐”的評價,又覺得學著給些回應也不是麻煩事。

所以他規規矩矩地收下了黎丹姝的禮物,還道了謝。

大約是他收禮道謝的樣子實在是與他的樣子差別太大,送禮的姑娘忍不住睜大了眼,然後笑道:“淵骨大人,您瞧清我送您的是什麽衣服了嗎?”

淵骨瞥了一眼,是長袍,他不太會穿的東西。

淵骨道:“多謝你的好意,我會收好。隻是我身上煞氣居多,霧紗做的衣服,怕是極容易被腐蝕。我無法即刻換給你看,需得往上刻些防護咒文,怕是才能用。”

淵骨覺得自己解釋的不錯,可對麵的姑娘聞言眼睛睜得更大了。

淵骨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寄紅珠常說他不會說話。於是淵骨閉了嘴,等黎丹姝開口。

黎丹姝哪裏開得了口。

她隻覺得淵骨真是令人無話可說。

淵骨是不是看出她目的了,一定是看出她目的了吧。否則魔域的代行者怎麽會說要往她送的、基本派不上用場的衣服上刻防護咒文?霧紗是由朝生暮死的霞霧織就,雖然美豔,卻不能長久。南域的小妖們想盡了辦法,才能讓它在黎丹姝這樣的人身上穿著長久些,類似淵骨這般的大魔,這衣服隻消一上身,決計活不過三天。

要留住衣服也是可以的。就像黎丹姝之前求寄紅珠的那樣,驅逐魔氣就好了。

可是淵骨是大魔,自己就是魔氣源頭,在衣服上刻上咒文防護,防什麽,防自己嗎?

這麽嘲諷的話,黎丹姝要是聽不出來,就白瞎這些年的察言觀色了。

她忍住**的嘴角,對這一次的失敗裝作毫無所知,對淵骨說:“大人喜歡便好了。”

說罷,她原本準備的措辭可以不用講了,冤大頭也不是全然傻的,看出了她想哄他穿長袍讓他荒廢修煉的主意,話再說下去,搞不好連之前的努力都會作廢。

黎丹姝深知徐徐圖之的道理,打算暫時鳴金收兵,先鞏固先前的成果,所以她說:“我不善縫紉,今後還是多予大人做些點心,晚間我送乳膏來好嗎?”

提到乳膏,淵骨果然點頭了。

黎丹姝見之前的努力沒有白費,鬆了口氣。她朝淵骨笑笑,便要離開。

在她離開之前,淵骨叫住了她。

黎丹姝有些驚疑不定地回頭,卻見淵骨從自己的儲物空間中取出了什麽。

黎丹姝低頭一看,居然也是件衣裳。

是霧生花。

是寄紅珠也覺得防護起來麻煩,直接讓南域給她送來了兩箱的漂亮裙子。

這回輪到黎丹姝不明所以地看向淵骨。

淵骨說:“給你的。”

黎丹姝展開裙子,發現除了漂亮,上麵居然真的繡滿了驅逐魔氣的防護咒文,這件霧生花可以留在魔域很久很久。

意識到淵骨說的繡上防護咒文不是譏諷的笑話,而是真做過的事,黎丹姝猛地看向淵骨。

銀發的男人毫無所覺,他說著寄紅珠告訴他的話,向黎丹姝述說著他心中的期望:“有來有往,方能長久。”

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希望你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