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扮自己,算是黎丹姝在魔域無趣的生活中少有的一點樂趣。運氣確實不錯的黎丹姝有了新裙子,便心情不錯地回了她自己的地盤。

寄紅珠這次的警告應該沒有作謊,黎丹姝在回去的一路上看見來往的魔修多了起來,便猜這次淵骨是真的要回來了。

石無月一統四域成為魔尊,魔域自然也不是全然消停了。四域裏也仍有不少妖魔選擇反抗,淵骨作為石無月的代行者,魔域現如今的最強,在這些年裏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斬殺“叛亂者”。

期間有很多次,都是完成了一項任務後,又牽連出另一項,另一項再遷出一項,所以淵骨出差,常常是一出便是三五年,中間能說要回來四五次,結果都沒回得來。根據黎丹姝的觀察,淵骨帶出去的人傳話說淵骨要回來是做不得數的,但若是修羅金殿裏來自四域的魔修強者忽然多了起來,那淵骨一定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和黎丹姝這種隻要活著就好,完全不求上進的家夥不同。

淵骨與寄紅珠是一類人,他們一樣強大、無堅不摧,有明確的、要達成的目標,從不會允許自己無所事事揮霍時光——黎丹姝站在自己的宮殿門前瞧著黑黢黢的池塘,毫不在意地浪費時間——所以每次淵骨回來才會出現魔修集結的情況,因為以他的性格,必然是回家即開會,休息不存在。

黎丹姝懶洋洋地靠在塌邊。

淵骨回來對她而言是好事,他一回來,魔域所有的眼光都會集中在他的身上,那麽她就算偶爾曠工了一兩天,也不會被人注意。

黎丹姝蜷在塌邊,無風無月的幽暗令她昏昏欲睡。魔域的風總是琢磨不定冷熱交替,每一個能夠在屋外睡著的機會都需得珍惜。淵骨回歸,整座修羅金殿都忙碌異常,隻有黎丹姝可以繼續躺著睡覺。她一邊在心裏謝謝淵骨回來給她“放假”,一邊半點不含糊地合眼淺眠,自然也就錯過了路過侍女口中交談著的驚天消息。

淵骨這次回來,確實是“大勝”。

他不僅徹底清除了東域對石無月心懷不滿的妖魔,還尋到了能夠破開魔域大門的“遺骨”。

寄紅珠從侍從手中接過那把用骨頭磨成的小刀,不敢置信地抬頭問向淵骨:“這就是戰神遺骨?”

剛剛從戰場回來的淵骨甚至還沒有換下戰甲。

他的長相和他令魔域膽寒的威名並不相稱。沒有麵具遮擋的大魔,樣貌瞧著比起北域的強悍魔修,更像是南域那批弱小、卻以樣貌與幻術見長的蜃妖。隻是與蜃妖不同的是,他雖清俊,卻眉發皆白,皮膚布滿神秘而可怖的血紅咒文,而咒文之下的軀幹裏,蘊藏著足以移山填海的威能。

“嗯。我試過了,的確打得開口子。”

淵骨回答寄紅珠的話時,手裏還握著他的佩刀。

他將長刀擱在桌案上,飲血無數的魔刃在離開主人手掌的瞬間崩碎了桌案上的瓷器。

寄紅珠看了看他的佩刀,說了句:“您沒讓塵霧吃飽嗎,脾性怎麽這麽大?”

淵骨瞥了一眼他的刀,搖了搖頭,他掠過了這個話題又道:“‘遺骨’的事情我已經向主人稟報了,他決意派遣一人先出魔域。”

寄紅珠聞言悚然一驚。

她先想問:“你回來之後直接進了修羅殿,根本沒有去魔尊所在的後山,你是如何稟報的。”後又複想到這也不是淵骨第一次這麽“說”了。如果他沒有說謊,那麽他就是有著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和石無月聯絡的特殊方式。

代行者。

寄紅珠再一次感覺到了她與淵骨之間的差距。

她咽下了這句廢話問題,轉而問:“派出一人先出魔域,看來魔尊已有安排。是您要去嗎?”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寄紅珠非常緊張。

離開魔域。

這四個字對於魔域所有的生物而言都極具**力。

自從戰神骸骨封住了魔域大門,他們這些留下的部族沒有一日不想破門而出,重占上清天的。隻是戰神骸骨難以突破,魔域研究千年,也不過隻得到了戰神骸骨的碎片鍛造成的刀刃,或許可以撕開戰神骸骨封住的域門。

魔域渴求上清天。每次關於戰神骸骨碎片的消息甫一傳出,便必會引得魔域混戰。然而每次混戰的結果,都不外是虛妄。漸漸的,很多魔修便不相信魔域裏還有戰神骸骨的殘片存在了。寄紅珠也是這麽認為,直到前些年石無月忽然發信說“遺骨”依然存在,甚至給出了線索,要求她與淵骨探查,她才又稍微關注起來。

但那也隻是順命而為罷了,寄紅珠原本沒報什麽指望。如今淵骨真的把遺骨找回來了,並且告訴她,還能用,寄紅珠很難保持冷靜。

畢竟追了那麽多年的夢,忽然間便有希望可以離開,甚至依然觸碰到了夢境一角——寄紅珠看著手裏的碎片,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隻有呆呆地問:“是您去嗎?”

在寄紅珠的心裏。石無月仍在閉關,在這個關頭他自然不會離開。接下來論資排輩,魔域便是淵骨當家,好不容易得到的戰神遺骨,要用它脫離魔域,自然也該是淵骨用。

然而淵骨卻搖了搖頭。

寄紅珠心中猛地生出希望:“那麽,是由我——”

淵骨說:“主人讓黎丹姝去。”

寄紅珠剩下的話全部卡在了喉嚨裏。

她不敢置信:“誰?”

淵骨卸下了肩甲,他回頭說:“黎丹姝。”

大約是寄紅珠的表情太過可怕,淵骨頓了一瞬解釋道:“這點骨頭能撕開的空間非常有限,你或者我,沒有辦法通過。在進去的一瞬間,空間裂縫便會因為承受不住你我的力量而坍塌。要讓你我通過,必須得有人在魔域外穩固通道。”

寄紅珠飛快地冷靜下來。

想想也是,如果戰神骸骨的碎片真的能夠這麽容易打開魔族能夠通過口子,魔域眾人又怎麽可能被困那麽久。

隻是——

寄紅珠困惑道:“為什麽是黎丹姝,她完全是個廢物,即便離開了魔域,也未必能為我們做到穩固通道。”

淵骨沒有說話,他安靜地看著寄紅珠。寄紅珠明白了過來,她心情複雜道:“她是個廢物……空間通道不會受任何影響。她甚至還沒有染上濁氣……魔域的枷鎖……對她幾近於無。”

廢物也有優勢了,寄紅珠真是無話可說。

在靜默中,淵骨忽然道:“選她還有一點。”

寄紅珠好奇地看去,淵骨說:“穩固通道也好、擊碎骸骨也罷,要擺脫魔域的枷鎖沒那麽容易,如果真得要將萬千魔族一並帶出,我們還需要瓊山玉。”

瓊山玉。

傳聞中母神神髓所化,是上清天諸派之首瓊山派的至寶。

淵骨對寄紅珠平靜說:“要取得瓊山玉,便需得先進入瓊山派。主人說了,縱觀魔域,隻有她尚有可能做到。”

當初石無月帶著黎丹姝來到魔域,甚至保護住了她這廢物,是不是就是想著有一天還能讓她回上清天做臥底,為魔域探聽瓊山玉的下落,這沒有人能知道。

石無月已經閉關十多年,這十多年來,除了淵骨,沒有人再見過他。即便是黎丹姝也不行。

因為再沒有其他人見過石無月,所以所謂的“主人派遣黎丹姝前往瓊山派臥底”這個命令是真是假,也沒人能知道。

黎丹姝被寄紅珠叫醒,塞了這麽一個任務時,除了當場倒吸一口冷氣,剩下的便是滿腦子“一定要推掉”。

開玩笑。黎丹姝為了石無月命都不要了,這事不僅魔域知道,她墮落的時候上清天也知道啊!她這副樣子回上清天,一定會死的很難看,更別說去瓊山派臥底!

這種顯然找死的活黎丹姝是不會做的。絕不會。

於是她當場在寄紅珠麵前表演了歇斯底裏:“我不信,一定是淵骨嫉恨我想要除掉我,偽造了命令!魔尊絕不會讓我離開他身邊的,我也絕不會離開魔尊的身邊!”

她扯著嗓子尖叫:“淵骨,你這個奸佞小人,你就算除掉我,魔尊也不會看中你的!”

寄紅珠聽見她還這麽嘴上沒把門,尤其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著淵骨這麽沒把門,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她連聲嗬斥道:“黎丹姝,你昏頭了嗎!淵骨大人是魔尊的代行者,你在說什麽混賬話!”

黎丹姝本著決不能去幹找死的活的決心,幽幽地對寄紅珠說:“紅珠大人,你心性單純,不知道男人惡毒起來,可比女人可怕一萬倍。他當了魔尊的代行者,多麽榮光啊,但他無才無貌,自然也是怕有朝一日遭到魔尊厭棄的。他害怕我奪去他的位置,所以要趁著魔尊不在先除了我。紅珠大人,你要警醒,他除掉了我,下一個就會是你了!”

寄紅珠:“……”

黎丹姝見寄紅珠沒法接戲,也不拖遝,當場回過頭又矛頭直指淵骨,字字如泣:“淵骨,你假借魔尊之名,也不知做到多少膽大妄為之事!如今剛好四域重臣皆在,大家不妨都把心中疑惑說說,瞧瞧是我一人懷疑你包藏禍心,還是大家都覺得你欺上瞞下!”

好好一美人,在廳中如泣如訴,字字泣血,加上黎丹姝深愛石無月形象深入人心,一時間倒也有心思活絡的,想要借這個機會對淵骨發難。然而不等眾人有所行動,淵骨已然握上了他那柄可怕的刀。

刀身微微出鞘一瞬,其中散發的可怕壓力令全魔噤聲。

唯有黎丹姝像是感覺不到一般,即使被壓迫到口溢鮮血,也要一口咬定:“淵骨,你居心不良!”

寄紅珠是真的恨不能衝過去把黎丹姝的嘴巴封了。

淵骨和她可不同,以她觀察到的情況來看,淵骨如果要殺她,甚至不用給石無月交代。

她又恨又氣,被罵中心的淵骨倒是平靜。

淵骨說:“你是不是想見主人?”

正在罵的黎丹姝一卡:“嗯?”

淵骨說:“主人和我說過,如果你願意去,作為獎賞,他會同意見你一麵。”

黎丹姝:“嗯……?!”

淵骨走到黎丹姝麵前,他看起來平靜極了,仿佛被黎丹姝指著鼻子罵的人不是他。寄紅珠找到了機會,走到黎丹姝身邊,一把將她扯起來,沒好氣說:“你高興傻了,還不快謝謝淵骨大人?”

黎丹姝:“……”

黎丹姝心裏有一萬句MLGB。

淵骨聽後倒是向她微微頷首說:“不必,這本就是主人的吩咐。”

寄紅珠聞言心情更複雜了,她沒想到石無月這種冷心冷肺的人,竟然還真的被黎丹姝這個神經病呼天搶地的愛給暖出了一絲憐憫,竟然願意讓她到自己的閉關處來看一眼。這可是除了淵骨外的頭一份了。

寄紅珠抿了抿嘴角說:“別愣了,快去吧。”

黎丹姝張了張口說不出話,淵骨感覺到了一點不對,他微微蹙起眉。

下一秒,黎丹姝一口鮮血直接噴在了他的胸膛上。

在黎丹姝暈過去前,她聽見有人在說:“天呐,丹姝大人因為要見魔尊激動到吐血暈過去啦!她真的好愛魔尊呀!”

黎丹姝:我愛你MLG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