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神答應了要帶黎丹姝上瑤池, 他回去後便真去做了參加天辰日的準備。
總管接到備禮的命令,還摸不著頭腦,最後問到了黎丹姝這兒:“大人讓我準備天辰日的備禮, 小姝, 你是瑤池的精靈, 懂得多,你和我說說, 天辰日到底是什麽東西?”
黎丹姝:“……”我怎麽可能知道, 我隻是個冒牌貨啊!
她左看右看, 想要找機會跑路。然而總管顯然是問了不少人,實在是找不到答案,麵對唯一可能告訴他真相的黎丹姝, 是無論如何也不肯讓她輕易溜走的。他牢牢的盯著他, 顯然是打算黎丹姝不說就不放她走。
黎丹姝忽而眼前一亮,她興高采烈地對著總管背後說:“大人,您是在找我嗎?”
她臉上的喜悅溢於言表:“我這就來!”
總管能在金殿做總管, 自然是曆盡千帆的大妖怪。像黎丹姝這樣的小把戲, 他不知道看過了多少, 當下便冷哼了一聲, 雙手叉腰道:“你以為這能騙過我?我告訴你,今天你不告訴我答案, 誰來都不好使!”
黎丹姝聽到這話, 瞧見總管的眼神透出了些憐憫。
總管感覺有哪裏不太對, 他正想要回頭看一看,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戰神停下了腳步, 注視著他們的鬧劇,慢聲說:
“——我也不行?”
總管:“……”
他頓時冷汗直流, 別說回答了,連腦袋都嚇暈了一圈,差點膝蓋一軟要跪下。
黎丹姝到底還是同情這位對自己頗為關照的上司的,她饞了對方一把,同時一步邁出,快速逃出了總管的包圍圈,兩步就邁去了戰神的身邊,笑眯眯地仰頭和他說:“您要去哪兒?”
戰神的目光自然從總管身上落在了她的身上。
總管感覺壓力一鬆,連忙請罪離開。戰神也沒有真要懲戒總管的意思,等對方離開口,他方才揭穿了黎丹姝先前說的話。
戰神道:“我並沒有找你,是你叫住了我。”
黎丹姝一本正經說:“總歸您要出門,有我跟著方便許多。既然如此,是您找我,還是我主動叫住了您,其實沒什麽所謂的。”
戰神垂眸瞧著她,對於她混淆是非又狐假虎威的行為做了評價:“巧舌如簧。”
黎丹姝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她笑笑,優美地行了禮:“謝謝您的誇讚。”
戰神:“……”
麵對黎丹姝,他也沒有能說的了。
黎丹姝再自然不過地揭過剛才發生的一點小事故,一派真要隨著戰神外巡的模樣問:“您打算去哪兒?”
戰神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何,惡作劇心忽起。他故意道:“血牢有死鬥,羅禹邀我觀賞,你也要跟著去嗎?”
血牢死鬥,聽起來就不是什麽賞心悅目的美景。
黎丹姝不過停頓了半秒,她就答道:“好啊。”
“您應允了我的請求,我也應有所付出。”說著,她還看了看自己淺杏色的裙子,向戰神征求意見:“不過這身衣服我很喜歡,染血太可惜了,您介意我回去換一身黑色的嗎?”
黎丹姝穿杏色很漂亮。
她原本就生的粉麵朱唇,杏黃將她的顏色襯得越嬌。身為金殿侍女,她不能戴貴重的首飾,周身上下,僅有一對紅寶的耳墜為裝飾。此刻正因她的抬頭,而輕微的搖曳著。
在滿是黑色的金殿中,這是少有的、賞心悅目的美景。
戰神看了她一會兒,轉而向內宮走去。
黎丹姝認出了戰神離開的方向,狡黠道:“您不去血牢了嗎?”
戰神沒有因她揶揄而羞惱,他平和地回頭瞧了她一眼,方才說:“你是我的侍女,若是任由你以這幅寒酸的模樣前往瑤池,太宇和搖光隻怕要以為我窮困潦倒。”
戰神領著黎丹姝走到了他的私庫,直接開了宮殿的門,對她說:“我記得裏麵有幾件不錯的料子,去挑你喜歡的。”
黎丹姝明倒也不客氣,她看了看深不見底的宮殿,回頭問戰神:“什麽都行嗎?”
戰神聽出了她的潛台詞,他意味深長道:“隻要你拿得下,無論數量。”
黎丹姝即刻提著裙擺走了進去。
她本來就喜歡漂亮的首飾衣裳,當了侍女也盡可能地挑最好看的衣服。如今老板開私庫讓她挑,會客氣就不是她黎丹姝了。
黎丹姝當年就搬空過紅珠大人的半個朱閣,隻要主人允許,就沒有她不敢搬出來的數量。
她擼起了袖子,正要盡情的挑選,忽而想起什麽,又探出了腦袋,去問戰神:“既然您都讓我隨便挑了,能不能把丹宮順便也暫時借給我住呢?”
黎丹姝眨眨眼:“它離您的寢宮也近。”
一處沒主的宮殿罷了,戰神點點頭就同意了。
黎丹姝在確定老家又回來後,衝進戰神的私庫裏,直接就按照她當年的屋子開始挑。
她搬得興高采烈、熱火朝天。
戰神看著她從殿中拿走了昂貴的落日紗,取走了稀有的凝香毯,搬走了流光藏星鏡,戴上了重寶朱丹冠。
由黃金塹刻、玉石穿織而成的寶冠被她戴上腦袋,因為梳的發髻不合適,寶冠在她的頭上有些不穩。
她看起來很喜歡他的頭冠,為此竟然放下了先前看重的鎮墟辰光環,雙手扶著這頭冠,雙眼亮晶晶地回頭問他:
“好看嗎?”
她搬走了太多她不應該搬走的東西。若是金殿總管在這兒,大概會被她的僭越冒犯而氣到暈過去。
然而此刻他站在這兒,瞧著她來來往往地取走他的東西,心裏竟隻有和她同樣的欣悅。
真奇怪。
明明他在被“掠奪”,可他不僅不覺得憤怒,反而隻覺得愉快。歡喜他在這兒有這樣的一座屋子,裏麵能有這些會讓她開心的東西。
戰神靜靜望著她扶戴著他的冠,微微笑道:
“很適合你。”
黎丹姝也這麽覺得。
雖然這頭冠有些小、造型又有些過於冷硬。可它上麵織著的紅色寶石鮮亮得宛如一顆熾熱的心,塹刻著複雜紋路的金冠則正好是承載著它的珍貴靈魂。
有了這麽一隻漂亮的頭冠,黎丹姝覺得她也不需要其他的首飾了。
她將看中的所有東西統統搬出了宮殿——反正戰神也沒說她隻能搬一次,她可以花上一整個下午,把這些東西都搬回丹宮。
好在戰神不像她這麽玩賴。
他答應給出去,自然不會反悔。確認黎丹姝拿“夠”了,他給總管發了信,讓別人幫她將東西都搬回了丹宮。
在幻境的第三十二天,黎丹姝終於重新住回了她的丹宮。
隻是她不睡大殿了,戰神半夜便換了地方造訪。
黎丹姝在丹宮,除了第一次瞧見他嚇了一跳,很快便和之前一樣適應了。有時候她睡不著,甚至會陪著戰神一起熬夜,她拿走的東西很多,很方便半夜烹茶煮酒。
有時候他們也會聊聊。
黎丹姝會問戰神為什麽每日半夜擦刀,他說是因為刀睡不著。
黎丹姝很難理解一把刀為什麽會睡不著,戰神就給她演示了一下什麽叫做半夜刀鳴。
親眼瞧見戰神手裏的刀在沒人安撫的情況下,抖動尖嘯得恨不能屠光金殿——黎丹姝離那把散著寒氣的刀遠了點,發自內心道:“那您真是為了大家犧牲了好多。”
戰神說:“它吵我也休息不好,不算犧牲。”
黎丹姝說:“怎麽不算,非得毫無私心才能算嗎?損己利人聽起來是高尚,然而還是雙方共贏更賺吧?”
她掃了一眼有些眼熟的刀,酒意微醺,說話難免放肆了些。
黎丹姝說:“你還沒有丟了這把刀,這麽看,這簡直是一利三方的好人好事啊,放在五千年後,高低要為你供個祠。”
戰神聽得好笑,他側過頭問黎丹姝:“祠是什麽?”
黎丹姝酒醒了。
五千年前可沒有生祠的說法。
她看了看戰神,含糊過去:“就是誇你的意思,我聽總管說過,可能是魔界俚語吧。”
戰神若有所思點點頭,他說:“或許我也該為你供個祠。”
黎丹姝聞言頓住。
戰神和她一起坐在殿前,魔域的月亮明明是冰冷幽深的,照在他的身上,卻隱隱有著輝光。
他看著前方,罕見地說出了自己:“我很久沒有像這樣、如此長久地感受到寧靜。”
“你難道是搖光的眷屬嗎?”他語氣輕淡地開了個玩笑,“你比他還巧思善辨。”
提到瑤池黎丹姝可不敢隨便接話了。
她幹脆指著前方的池塘說:“大人,看,魚跳出來了。”
戰神順著她的指尖看去,一尾漆紅的長鯉正巧在月色下跳出了湖麵,在空中畫出了半道完美的圓後,又躍入波光粼粼的水中。
戰神看了黎丹姝一眼,她看得正仔細。
於是他勾了勾手指,滿池的紅鯉便接二連三地、像是一條永不斷絕的長鏈般,躍出了水麵,在黎丹姝眼中,撲通撲通跳出了一道道泛著熒光的紅鱗拱橋。
最厲害的一條,它跳到最高點的時候,仿佛連天空的月亮都近在咫尺!
黎丹姝從沒有在她殿前的池塘裏瞧過這般景色。
她不自知地睜大了眼,像個孩子一樣的發出了驚呼聲,目光半點也舍不得從湖麵移開。
而恰好,他也不想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脾氣溫和起來的戰神很好相處。
再一起看過月亮賞過夜湖後,黎丹姝與自己這位新老板的關係也越來越融洽。
一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很快就到了戰神要回瑤池的日子。
對於戰神參加天辰日的決定,魔域分為兩派。一派覺得確實是時候讓瑤池看看他們在魔域發展的實力了,一派覺得既然已經離開了瑤池就不應該再給他們任何麵子,不去才顯得他們對瑤池的不屑。
隻可惜戰神的意誌在魔域是絕對的,無論這兩派怎麽吵,一旦他決定了要去,問題就隻剩下帶多少人的事。
最終,總管幫著在願意去的眷屬中挑了一批,又幫著選了一批能力尚可的侍女,卻不想戰神卻說:“不用他們去。”
總管看著手裏被退回的名單愕然道:“您一個人回去嗎?”
戰神:“倒也不是一個人,我會帶著黎丹姝。”
他想了想囑咐總管:“準備好車輦,駕車去。”
總管驚呆了。
先前戰神忽而將丹宮賜給黎丹姝,又撥給她數量龐大的珍寶,已經十分令金殿側目。如今戰神要回瑤池,又一位眷屬都不要,隻選黎丹姝隨行——這裏頭透著什麽樣的信息啊,黎丹姝要發達的信息啊!
寄予燭,你能耐啊!
總管掌握著旁人都沒有的秘辛,回頭就按照黎丹姝的喜好準備了車輦。
他還特意將好不容易打聽到的天辰日的規矩去告訴了黎丹姝。
黎丹姝聽完後說:“總管,你今天說話……”
總管謙卑道:“我是有哪兒說的不好嗎?”
黎丹姝:“你今天說話怎麽這麽諂媚,你生病了嗎?”
總管:“……”
他惆悵地告辭,臨走前在黎丹姝的梳妝台上瞥見了個眼熟的東西。
不過他並沒有在意,心想應該是自己眼花看錯了,金冠大多相似,看錯也很正常。
畢竟戰神再什麽寵信黎丹姝,也不可能將代表他身份的朱丹冠贈出去啊。
總管搖搖頭,什麽都沒說就走了。
這也就導致,當黎丹姝戴著那隻重寶朱丹冠出現在瑤池時,明明察覺了瑤池看她的眼神異樣,卻未能第一時間想到這隻頭冠上去。
她還以為是她魔域的身份暴露,被瑤池歧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