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丹姝再次醒來時, 魔域和金殿都消失了。她躺在晅曜的外袍上,睜開眼瞧見的是點著昏暗油燈的暗色牆壁。
“黎姑娘,你醒來啦!”
黎丹姝還沒能適應從幻境回到現實, 晃了一會兒神, 才瞧清了湊近她觀察的姑娘。
一看清來人, 黎丹姝驚訝地睜大了眼,她試探著問:“雲姑娘?”
被巫馬城一同綁來困在此處的雲裳見黎丹姝認出了她, 嘴角浮出笑容。她慣性地握起黎丹姝的手腕把了把脈, 確定她目前狀況尚可後, 方才向她笑著點頭,說:“是我。”
黎丹姝撐起身子,她看了看四周——她待著的屋子雖然安了些, 但布局構造卻很眼熟。黎丹姝回憶片刻, 想起這裏很像是聖海宮的內牢。
正巧雲裳遞泉水給她,她接過泉水後問了一句:“這是聖海宮?”
雲裳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她和黎丹姝解釋說:“這裏是璃鏡中的聖海宮, 是聖湖的倒影。你說它是聖海宮也沒錯, 但更準確的說法, 應當是以聖海宮為原型的聖湖玄境。”
她一口氣說完這一長串的字符, 長長呼了一口氣。話說完了,她接過黎丹姝喝了幾口的水, 又叮囑她說:“聖湖靈力酷烈, 你又在幻境待得久了些, 神魂有些動**,需得好好休息才行, 這些小事,還是等你再睡一覺起來再說。”
黎丹姝攔住雲裳要將她按回榻上重睡的手, 纖長鴉羽下的眼眸微閃,她有些緊張地問:“你為什麽會在聖海宮,你不是隨支玉恒回醫穀了嗎?”
“還有——”黎丹姝說得很謹慎,手指緊緊攥著身下晅曜的外袍,“幻境再次打開後,你隻見到了我嗎?”
雲裳見狀,了然地點了點頭。
她彎著眼笑著說:“黎姑娘是想問晅曜君吧?放心吧,他沒事,和蘭華姑一起去外尋食物去了。”
雲裳一邊回答著,一邊示意她看向遠處。黎丹姝抬眸看去,這才發現,這裏除了她,還有不少神色萎靡的年輕女子。
雲裳說:“這裏有很多普通人,不像我和蘭華不吃不喝也能活。所以尋找一些能夠果腹的食物給他們是很重要的事。”
她見黎丹姝沒有休息的心思,倒也不強求,幫著她坐起身,繼續解說著現在的情況:“我們大概是三天前被轉移到這裏的,之前是被關在離聖海宮不遠的林穀山洞裏。”
“不離城發生的事情,我想黎姑娘應該已經很清楚了,我就不多贅述了。總之,我和師父回醫穀後不久,師父就閉關去了。我左右無事,便繼續遊曆四方。遊曆到不離城的時候,正好趕上女子大量失蹤,我察覺其中有詭,便想要留下查探一番。”
黎丹姝了然,她說:“然後你與蘭華相遇了,兩人一起查,再一起被巫馬城抓了?”
提到這點,雲裳十分羞愧。她低頭撥動自己的藥囊,悶聲說:“不錯,是我學藝不精。不僅沒能救蘭華姑娘,還搭上了自己。”
她看起來十分懊悔:“我不應該自以為是,若是當初聽了蘭華姑娘的,直接奔向瓊山求援,也不會害得你們也落入巫馬城的圈套。”
黎丹姝心想,他們還不算落入了巫馬城的圈套,畢竟巫馬城不是好東西她在一開始就料到的,而且李萱還在上頭等著他們,除了她也掉下來是個意外,一切其實還在計劃裏。
雲裳會被巫馬城騙,黎丹姝倒也不算意外。她本就沒什麽防備心,又活在醫穀那樣的地方,對萬事萬物都心存仁慈,總喜歡把事情往最好的一麵的看。這樣的人,會輕易被情緒煽動,做出些衝動的事來,再正常不過了。
黎丹姝開口想要安慰雲裳,卻在低頭的瞬間,瞧見了她腕間的傷口。
那傷**錯疊加,新舊都有,顯然不是在於巫馬城搏鬥時所傷,倒像是間斷性的割開放血。她抓住了雲裳的手腕,目光低沉,她問雲裳:“這是怎麽回事?”
雲裳倒是不瞞黎丹姝,她老實說:“巫馬城的未婚妻缺了金丹,但她不像黎姑娘你這樣神魂強大,能憑借意誌自保。他的未婚妻其實快不行了,我之所以會被抓和這事也有點關係。”
雲裳說:“不知道巫馬城是哪兒來的方子,竟想到用血來溫養神魂。不離城的女人,最初被抓來,就是為了給他的妻子製藥。”
作為藥穀傳人,雲裳自然看不下去這種歪門邪法。尤其是對普通人而言,精血與性命相連,要供出一顆足以溫養神魂的藥來,不知要耗費掉多少性命。雲裳是修丹,論心性論修為,在年輕一輩也算是翹楚。可丹修大多力弱,碰上修為低微的對手還好,若是遇到同等修為,很難敵過對方,更別說巫馬城本身修為還在她之上。
“我比較沒用。”雲裳語氣低落,“我救不了蘭華姑娘,也阻止不了巫馬城殺人煉藥,思來想去別無他法,我隻好替他製藥。”
雲裳是醫聖支玉恒的得意弟子,她暴露身份,自然會讓巫馬城另眼相看。為了救人,雲裳隻能用自己的血來製藥。好在她的靈力特殊,用她的血製出的藥頗為有效,巫馬城似乎也不想殺太多人,便同意了與她的交易,不再偷取不離城女子的血,而是選擇由她來供藥。
雲裳忐忑道:“黎姑娘,我是不是又給你們添了麻煩。”
黎丹姝看著雲裳手腕上的傷口一言難盡。舍己而濟蒼生,這是多少修道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境界,她卻能總能做到。有著這份心性,隨著閱曆見漲、心性磨礪,雲裳絕對會成為上清天最中正的醫仙,隻是她這柔軟的性格,磨礪心性的路上,怕是要吃上不少苦。
黎丹姝沉默片刻,同她說:“確實添了不少的麻煩。巫馬長緣心性狡詐,若是你沒有供藥,她死了,我們要對付巫馬城,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困難。”
雲裳聞言,臉上果然浮出愧疚後悔之色。
黎丹姝複又歎氣,她撫上醫修的手,垂眸和她說:“然而你確實也沒有其他的辦法能救人。雲姑娘,這次這是小事,瓊山應付的來。但若還有下次——下次若是大魔頭石無月用滿城性命逼你醫治,屆時你又要怎麽辦呢?”
雲裳怔住,她想了好半晌,目光逐漸堅定,她想要回答“自戕”,卻被黎丹姝止了話頭。
黎丹姝告訴她:“隻會救人當不了好大夫,雲姑娘,你師父既與瓊山有舊,你為什麽不請他請托引風真人,傳你瓊天雷咒?你靈力特殊,資質又高,再修上一門高深術法,並不是什麽難事。”
雲裳仿佛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她指了指自己說:“修道還可以修兩條的嗎?”
黎丹姝眼皮都沒抬:“修煉修心,道心之外,都是通向大道的手段罷了。你看晅曜,他五行咒法無一不精,不還是瓊山劍嗎?”
雲裳恍然大悟,她兩眼放光道:“你說得對,若是我也會瓊天雷咒,當時不僅能救下蘭華姑娘,還能直接打破巫馬城的頭!”
黎丹姝點了點頭,她說:“就是這個意思,你是醫聖親傳,打人還比其他人多個優勢,即便打成了重傷,你也能救回來,不存在失了輕重的問題。”
雲裳深以為然。
她是個很有毅力的人,否則也不會去學醫。如今得了黎丹姝的指引,頓時決定一出去就上瓊山,求引風真人傳她咒術。
雲裳很感謝點醒她的黎丹姝,忸怩著問:“那、那黎姑娘在補丹後,除了劍,還會也學瓊天雷咒嗎?”
黎丹姝愣了愣,她笑著說:“應該補不了,如果能補的話——”
她想了想自己的喜好,說:“我可能會和始無真人學心術。”
不能和黎丹姝當同窗,雲裳看起來有點兒失落,不過她很快重拾了心情,告訴黎丹姝:“按照師父閉關前的說法,約莫再有二月,就能來為姑娘補丹了。屆時姑娘學心術,我學雷咒,都在瓊山的話,我能不能——”
雲裳的話沒有說完,黎丹姝聽得奇怪。
支玉恒是當著蒼竹涵的麵說過她的金丹沒救的,為什麽又會和雲裳說他閉關後就能幫她補丹?
她與雲裳關係一般,支玉恒沒必要為她的事哄騙親傳弟子吧?
黎丹姝將自己的困惑問出了口,雲裳反而驚訝了,她看了眼坐在黎丹姝身下的外袍,猶豫了片刻說:“晅曜君沒和你說過嗎?他想了個辦法——”
雲裳剩下的話沒說完,有人進來了。
雲裳聞聲回頭看去,她高興地揚起了手,招呼道:“蘭華,你回來啦!”
抱著一罐靈露的女子露出笑容,朝雲裳和黎丹姝點了點頭,正是黎丹姝夢裏曾見過的蘭華。
不過她沒有立刻回到他們身邊,而是先去探查了其他被關在此處的女子們身體狀況。
玄境不管怎麽說都是異界,身體孱弱的凡人身處此處,大多都會感覺到吃力。雲裳傾其全力,也隻能在內牢處織出一片隔絕靈氣的“安全區”,用來安置身體較弱的那些人。即便如此,隨著她們在聖湖內待得時日漸久,麵上的神情仍是肉眼可見的晦暗。
蘭華將今日尋到的靈露分給因聖湖靈壓而身體不適的眾女子,鼓勵她們說:“今天確實有好消息!在晅曜君和月師兄的加入下,我已經找到玄境的核心陣法了!按照晅曜君的說法,大家隻需再撐上兩三日,待他們解開陣法,應當就能出去了!”
隨著她的讚揚,她適時給眾人展現了下跟著她回來的晅曜與月山河。
兩個人一左一右,涇渭分明,一個人樣貌明豔燦爛像是太陽,一個人沉默野性好似蠻月。共同點也有,他們倆看起來就很不像凡人,瞧著就是各有各的來頭。
隻是真有大來頭的人,會和她們一樣受困於玄境嗎?
有個膽大的女子直接說:“他們可靠嗎?看起來都像小白臉呀。”
“況且——”靠著互相團結才撐到了今日的不離城姐妹們對男人實在是毫無好感,她們犀利道:“男人會有好東西嗎?”
“蘭華君,無論能不能出去,我們還是隻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