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最近有個調研,是關於綠城森林城市的規劃項目,你和礦山中心、測繪中心的同誌出趟差,家裏打聲招呼,可能需要一兩個月。”主管領導趙曼剛開完班子會,認真地布置著接下來的工作。

南笙一聽慌了神,但又不露聲色地詢問道:“主任,不是下個月調研嗎?”

“人家委托方催得緊,說是市裏的大工程,要加快進度,給中央匯報,咱們可不得加班加點,前期的方案你也熟悉,材料也整理收集了不少,這次實地考察可千萬要和主辦方溝通好,規劃建設功在當代,利在千秋,要有長遠眼光和整體格局,不能為了一時的發展為了政績就拉來投資上個項目,規劃不看短期GDP,尤其是森林城市這樣的規劃,我們一定要靜下心,沉下氣,力爭把這個項目做成貫徹國家重大戰略生態戰略,提升城市生態建設發展的樣本......”

南笙心裏七上八下,主任說的話也沒怎麽聽進去。

郭教授為她量身定做了方案,馬上要啟動。

她已經接近35歲的尾聲。

年齡越大,卵巢功能退化得越快。

她可沒有張又美的健康體魄和無名的自信。

錯過這次,就要等下一個月經周期。

明日待明日,明日何其多。

總會有加不完的班,出不完的差。

但做試管,拚的是時間,尤其是女人,過了35歲之後,卵巢功能急劇下降。

前幾次已經敗北,這是她翻盤的最好機會。

思來想去。

南笙做試管的心迫在眉睫。

而項目,剛剛啟動。

衝突,工作與要孩子?

孰輕孰重。

南笙眉頭緊縮,騎虎難下。

事上難有兩全事。

魚與熊掌難以兼得。

“喂,南笙,你在聽我說話嗎?我在問你話呢?”趙曼奇怪地盯著她,南笙辦事一向認真負責,大家有目共睹,今天怎麽有點不在狀態?

“主任,我......”

“昨晚上沒睡好嗎?可要注意身體呀。”

“不是,我還沒跟您匯報,最近醫院要給我促排,我怕自己去不了......”南笙有些難為情。

“哦,做試管的事呀。”趙曼拿起噴水壺,熟練地往綠植上噴灑著。

對這位下屬的家務事,她早就了如指掌。

趙曼四十出頭,很有女強人的幹脆利索,也有女人的似水柔情。

兩人雖說是上下級,但也有姐妹情義。

“就不能緩緩?”這次準假趙曼有點為難。

“主任,這次全國頂尖專家親自指導臨床,機會難得,為了這次做試管,我這些天一直在調理身體,保持狀態,就是想再賭一把。”南笙認真地解釋著。

趙曼歎了一口氣:“確實機會難得,可我最近香港那邊的事情也挺繁瑣,再說,我已經向院裏遞了辭呈,也該批下來了,這時候插手過多也不合適。”

趙曼要陪十歲的兒子去香港讀書,她已經和那邊的院所對接好了,走人是分分鍾的事情。

本來她可以賦閑在家,在其位謀其政,她還是想站好最後一班崗。

況且,和研究院有著二十來年的感情——這裏有她的青春和熱血,有她的奮鬥史。

她曾帶領南笙、小趙、呂勝他們攻克一個個難題。

說是領導,更多的是同事間的互相關懷和勉勵。

所以,這麽多年來,對於南笙時不時請假,她從未苛刻過。

投之以桃報之以瓊瑤,南笙總是加班加點的工作,即使在去外地求醫的火車上,也時刻手提著電腦。

趙曼離職後,無論是能力還是資曆,南笙都是當之無愧的接班人。

南笙這次不去調研,顯然有些說不過去。

畢竟以後這個項目的負責人隻能是她。

“主任,能不能讓小呂替我去一下,他對這個項目很上心,前期工作也做了不少。”南笙小心翼翼地建議著。

“小呂嘛。”趙曼略有遲疑,想了想,說道:“南笙呀,有件事別怪我沒提醒你,咱們中心的小呂可不是一般人物,他可沒少往院長辦公室跑,你得小心,說不定後來者居上呢。”

南笙心裏咯噔一下,臉色微變。

以前有所耳聞,她還有些懷疑,但這話從趙曼口裏說出,可以有八九分的確定。

“人家追求上進,沒什麽不好啊。”南笙微微一笑,掩飾著內心的狂濤。

小呂是重點大學的研究生,不到30歲,農村來的,積極上進,沒有一點年輕人的懶散、傲氣,整天圍著南笙“笙姐、笙姐”的叫著。

南笙也很喜歡這種積極上進的有誌青年,一直當把他當弟弟,工作中傾囊相授,他有什麽困難和問題,南笙也是積極相助。

呂勝學習能力很強,又非常虛心,的確是棵好苗子。

肥水不流外人田。南笙曾把他介紹給甜甜,可小呂見了幾次麵,就婉拒了。

後來,小呂又連續相親,聽說最近和一個什麽副局長的女兒在談。

大好青年的確應該賞識重用,但和南笙相比,無論是資曆和能力,還差了幾條街。

雖然對手不足為懼,但聽到趙曼如此說道,南笙心裏還是有些不痛快。

“既然你想去做試管,那就去吧,院長那裏我會好好解釋的。”

趙曼攤開手,做了個無奈的搖頭。

“謝謝領導,這個項目我會盡力的,就算是在醫院,我也會時刻關注,您放心。”

“我當然放心你,不過,你也不要有太大壓力,身體要緊。”趙曼拍了拍她的肩膀。

辦公室。

南笙瞥了一眼正在埋頭苦幹的呂勝。

旁邊的豔子正對著鏡子描著口紅。

“小呂,這段時間我要請個假,綠城那個項目,你去參加調研吧,豔子,你留守,這段時間可能要辛苦你們了。”

呂勝抬起頭,露出慣常的微笑,忙不迭應聲道:“好的,笙姐,有事給您電話匯報。”

豔子向南笙點了點頭,慌忙將鏡子放進了抽屜。

中心還有兩個同事,外派出差了。

大家都知道趙曼要走,很自覺地將南笙作為新的領頭人,所以,對於南笙的工作安排,從未有人質疑和不配合。

望著那張青春洋溢真誠無比的臉,她很難把小勝和野心勃勃的心機男聯係起來。

是太熟悉嗎?

這幾年來,她們這個團隊幾乎日日相見,一起出差,一起加班,算起來,她和同事待在一起的時間,甚至遠超和老公在一起的時光。

卻依然太不熟悉?

或許是男人的事業心作祟?誰不想往高處走?

南笙隱隱地有種危機感,站在那裏思索著什麽。

“笙姐,還有事嗎?”小呂知道,南笙剛從隔壁主任辦公室出來,以為還有什麽需要囑咐的。

“沒什麽,”她頓了頓,波瀾不驚地交代道,“趙主任快要走了,沒什麽特別的就不要麻煩她了,單位離醫院不遠,有急事我會過來的。”

辦公室平靜的湖麵下,或許早已波濤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