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塚感到到他的聲音聽著不太對,陰影中不二斜靠在陽台的圍欄上,臉色蒼白得可怕,這個側過身來的姿勢顯得腿特別長,身體線條也削瘦得格外明顯。

手塚走到他身前站定,望著他,緩聲問:“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不二搖了搖頭,全然沒有宴會上的神采飛揚的痕跡,隻覺得他的狀態很脆弱。

手塚又問:“在想些什麽呢?”

沉默片刻,不二笑了起來,他清澈柔和的眼底帶著點滴傷感:“想你呢。”

“想我?”手塚微微一怔,半響他皺著眉頭:“想我什麽,讓你這麽傷感。”

“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分手。”不二勉強壓抑住內心的不安,他輕輕吸了口氣,靠著欄杆滑了下去,兩眼空洞地看著遠處星星點點的燈光,啞聲道,“又舍不得你,難受。”

邊上久久都沒有回答,不二回頭一看,隻見不知何時手塚已轉過了身,走到自己的麵前,繼而單膝半跪在地上。

他就著這個姿勢微微俯視著他,夜風中他英俊的麵孔深情而專注,遠方絢爛的星海全數映在眼底。

手塚壓抑著喉頭的酸澀,“那就別放手。”頓了頓,看著不二,“你不是說我是你的道標麽?”

不二抬起頭,漂亮的眸子裏沁著水光。

手塚視線仔細從他俊秀的眉宇、綿密的眼睫和挺直的鼻梁上劃過,最終落在沒什麽血色的雙唇上,似乎難以移開。

“這次我牽著你。”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這輩子,別再走丟了。”

不二怔住了。

“可是我。。。。。。”

“不會。”

“我。。。。。”

“不會。”

不二微微仰著頭,他的眼神讓人看了不忍心,“不會的。”手塚撫了撫他眼角被風吹亂的發絲,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怕些什麽,他笑了笑,再次輕聲道,“都會好的。”

手塚的聲音如此平和而冷靜,在他身上感受不到絕望,好像什麽都還有希望,他一直是這樣的人。球場上也好生活中也好,不論怎麽難的境遇,在他眼裏都看不到退縮和動搖。看著他,聽他說說話,就覺得也還好吧,也沒那麽絕望吧。

他們久久對視,仿佛頭頂浩瀚的夜空和腳下喧囂的城市都化作無形,世界上隻剩他們兩人,呼吸和體溫都纏繞在一起。

不二喃喃道:“手塚……”

下一刻手塚覆上來,溫柔而不容拒絕地吻住了他。

借著酒意將內心深處的害怕和彷徨說開,心間藏著的苦澀的果實像是被開了一個小口被打開,苦澀夾雜著酸甜的感覺流瀉出來充斥著整個胸腔。他們輕輕擁在一起細致地,認真地接吻。炙熱濕潤唇舌糾纏,每一寸柔軟的口腔甚至於牙齒都被盡情舔舐,氣息帶著美酒的微醺,在不二的意識深處蒸騰。

他們都忘了宴會廳透過玻璃就能看到天台上他們的身影,忘記了一切。

那些刻骨的病痛,蝕心的等待,和荏苒的過往,都在這個綿長的親吻中化作了微渺的光,隨著意識漸漸消失在遠方。

冰涼的雨絲從天空中慢慢飄落下來,無聲無息,斷斷續續,細細密密,落在發梢鼻尖,滑到眼睫上,璀璨燈光的波浪裏,在眼前折射出了一個朦朧又耀眼的世界。

風是涼的,雨是冷的,恍惚間時光宛如倒流一般,他們之間的一場場雨像舊夢一樣在眼前交錯重疊,夢裏夢外都是他們。那一場場夢中的雨裏承載著他們的相遇,他們的青春,他們的懵懂初心,還有他們的分離。

分開了彼此的吻,不二將額頭抵上手塚溫涼的側臉,目光低垂在自己緊緊抓著手塚衣袖的手上,昏暗的夜色,漆黑的布料,蒼白緊繃的手,就像夢裏那樣觸目而驚心。

他笑著笑著,淚就流了下來,混在濕冷的雨中貼著手塚的臉順著他分明下顎線滴落在兩人的擁抱之間,視線在雨水和燈光中變得模糊。

雨零零星星下個不停,不二俯身低著頭,?臉還埋著不願意動,衣服已薄薄地沾上了一層濕意,宴會廳漸漸有些好奇的視線注意到了天台上的兩人。

手塚歎了口氣,站起了身,他牽著不二的手將他從地上拽起來往前走。“起來。”

手塚長腿闊步,走路帶風,也沒顧其些或是曖昧或是探究的視線,手拽著不二,快速穿過宴會廳。

不二喝的昏昏沉沉的,有些放空,淋過雨,他的臉色有些泛白,不知何時又掛上了酒醉後癡癡的笑,在宴會絢麗燈光下令人癡迷的美麗。

他一手搭著外套,一手任由手塚拽著,踉踉蹌蹌的跟著走,目光低垂而溫順,一副醉態,然而過門時還是細心地伸手扶住了個小小女孩手裏搖搖欲墜的蛋糕引得旁人投來豔羨的目光。

宴會廳即設在手塚的下榻酒店,他一路步履未停牽著不二回了住處,將他拉著在沙發坐下。

暖氣剛啟動,房間很大,一時間還熱不起來,四周依然是安安靜靜的,隻有浴室裏放著熱水的聲響。

不二身上還帶著絲寒氣,順從著手塚將他整個人裹在浴巾裏毫無章法地擦著微濕的頭發,劉海被毛巾帶的有些淩亂,紮在後腦勺的揪兒也歪了,他也不管,就施施然地坐著,閉著眼睛,睫毛像蝴蝶的羽翅一樣微微抖動。

他都沒怎麽變,好像還是當年那個下著雨的傍晚,0-6在自己這兒輸完球,披著毛巾坐在更衣室的那個男孩子;還是那個隔著球場圍欄默默在背後看著自己的那個男孩子。

似乎心裏揣著滿滿的心事,又似乎對什麽都不在意。

令他懷疑真正的他到底在哪裏。

手塚想。

襯衣沾了雨貼在身上皺皺巴巴,手塚從浴巾下握了不二的手揣在掌心,凍透了,冰涼的很,他不由擰起了眉問,“冷麽?”

不二聞言半睜著眼睛有些迷茫地看了看他,蓋著浴巾也不說話。

手塚輕輕拽了下他沒能把懶洋洋賴著的他拽起來,他無奈,“去洗個澡。”

不二像是不明白他讓他做什麽,又閉起眼睛像要睡著了,隻是握著手塚的手沒肯鬆開。

房間裏的溫度一點點回溫,空調的暖氣終於熱了些,沒有那麽冷了。

手塚沒辦法,正想鬆開手去關浴室的熱水,結果被從沙發中站起來的不二拽轉回了身,整個人被他撲了滿懷,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浴巾隨著突然的動作掉落在地上,不二把鼻子埋在手塚的肩膀上。

醉酒的人呼吸又粗又重,鼻息間溫熱的呼吸透過手塚頸部脆弱敏感的肌膚燒地他的心有些慌。

手塚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臉,碰到他耳朵涼,又輕輕地搓搓他耳朵,問他難不難受。

“手塚。”

“我在。”

不二閉著眼睛,叫他的時候聲音太小了,話音含在嘴邊,幾乎是呢喃著說出口的說:“我難受。”

“想吐嗎?”手塚問。

不二很慢地搖了搖頭。

手塚下巴往他的頭發上靠了靠,半響,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我是不是太心狠了?”

手塚的嗓音原本就低沉,又喝了酒,聽起來帶了些沙。

不二沒想到他說這個,他愣了下,說:“你沒有。”

他背過身去離開了這麽多年,在他最需要他的時候也沒能陪在他身邊。

“你恨不恨我,”手塚低聲問,“周助?”

不二沉默著聽他說,側臉貼著手塚的脖頸,聽著他的脈搏。

沒等不二回答,手塚便輕聲道,??“別原諒我。”

不是他不願意回來,而是當時的他太年輕,他們都還太年輕,承受不住這份感情的重量。

“周助。”手塚說完停頓了一下,他慢慢地又重複了一遍,“別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