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 多數上班族返工的日子。
這天一早,安彌帶著陳聿回到紅楓別墅區的家。
她推著陳聿進去時, 夏姨正在客廳打掃衛生。
“小姐回來了啊。”夏姨停下手裏的動作。
“夏姨,”安彌跟她說,“你今天先回去吧,明天也不用來,後天再複工。”
“可是……”夏姨遲疑道,“後天先生就回來了,我得在先生回來前把衛生打掃了。”
“沒事, 安遠山那邊你不用擔心。”
聽到安彌直呼安遠山大名,夏姨愣了下,她當然知道安彌和安遠山這對父女關係比仇人還差, 但這麽多年, 她沒聽見安彌這麽叫過安遠山。
“可是……”夏姨又說了聲“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安彌直接打斷她,態度強硬道,“你要怕安遠山到時候問你怎麽沒上班就跟他說一聲。”
“好的。”
夏姨不敢再說什麽,這麽多年以來,隻要是因為安彌參與導致她工作沒做好, 安遠山都沒責怪過她,她很清楚自己在這個家裏最該聽的是安彌的話。
夏姨拿著拖把回到她的工作間,然後收拾好離開了別墅。
等她走後, 安彌扶著陳聿上樓, 來到安遠山的書房前, 直接開門進去。
家裏的門都沒上鎖, 上了也沒用,隻要安彌想進去, 把牆砸了的事兒都幹得出來,並且真幹過這事兒,為了減少家裏的修繕工程,安遠山索性每間房都不再上鎖。
安遠山的書房沒什麽他重要的文件,重要文件他哪敢往家裏放。
陳聿是第二次來這裏,上回來安彌家,安遠山帶他來的就是書房。
當時,他跟安遠山參加了同一個峰會,兩人碰麵後,他在和安遠山的交談中提起了聽說他收藏了全球唯一的那枚捷克豹藍環章魚腕表,說希望有機會能看到實物,安遠山一聽,當即向他發出了邀請。
安遠山把那枚全球唯一的捷克豹藍環章魚腕表就收藏就在這書房裏,但當然不是明晃晃的擺在外麵,這書房裏有間密室。
密室開關不是電視劇裏那樣轉下瓶子什麽的,開關位置很隱秘,而且似乎是指紋識別,當時陳聿是跟著安遠山進來的都不知道他怎麽開的密室,隻看見他往書桌前一坐,然後手往書櫃裏一放,密室門就打開了。
“你坐著等我會兒。”
安彌扶著他到椅子上坐下,然後轉身離開書房去了樓下雜物間。
雜物間裏有她以前用來鋸牆的鏈鋸,她就是用這個鏈鋸在一年前把安遠山臥室的牆給鋸了個大洞的。
提著鏈鋸上去,安彌戴上護目鏡重新走進書房。
“密室在哪兒?”她問陳聿。
陳聿給她指:“就書桌後麵的那麵牆。”
確定了位置,安彌提著鏈鋸就開鋸。
沒用多長時間,牆上被她鋸出個半人高的通道,她微微一俯身就邁了進去。
裏麵空間很大,中間擺著實木做的椅子和茶幾,三麵牆上鑲嵌有金碧輝煌的展櫃,展櫃的每一格都擺放著價值不菲的藏品,有陶瓷、玉器、漆器、金器、銀器等各類古玩,也有現代化的奇石珠寶,種類繁多,整間屋子裏的藏品加起來的價值沒有幾十億也一定有十幾億。
看到這些藏品,安彌心想怪不得家裏的產業近年來一落千丈,安遠山看著卻也一點不慌,感情就算公司破產,這裏頭的東西也夠安遠山逍遙後半輩子了。
安彌冷哼一聲,撩起袖子就開始把東西往外搬。
前前後後進出了幾十次,安彌終於把東西都拿完了。
她拍拍手,長籲一口氣,叉腰看著這一地的貴重物品,然後抬頭朝一直悠閑坐著的陳聿揚揚下巴,“找人來打包。”
陳聿揚起一側唇角,轉著手機問她:“全部上交國家?一件不留?”
“留著給安遠山養老?”
陳聿笑笑,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幾十分鍾後,南城博物館和南城珠寶博物館的工作人員抵達別墅。
他們到的時候,安彌已經把這堆東西搬去了樓下,樓上這地兒看著就跟被打劫了一樣,博物館工作人員看到怕是會報警。
看到桌上琳琅滿目的藏品,工作人員打包速度非常迅速,生怕安彌反悔。
兩邊來的人很默契,都是全部打包上車後,才讓安彌簽字。
字簽完,這些東西就必不可能追回了。
將人送走後,安彌坐回沙發上,陳聿遞給她一隻煙。
安彌接過來叼進嘴裏,躺到他懷裏,仰頭讓他給她點煙。
陳聿也拿一隻咬在唇間,低下頭去抵著她的煙,然後再劃過打火輪,一同點燃兩隻煙。
感覺到煙絲的燃燒,安彌重重吸了一口,尼古丁隨著煙霧湧入口腔,她閉上眼,片刻後再睜開,將已經過肺的煙緩緩呼出。
“後天,”她用被煙熏得微啞的嗓音開口,“我要第一時間看到安遠山進去那件屋子後的表情。”
“裏麵不是有茶?”陳聿伸手勾出她耳邊的一縷發絲纏繞在指尖,“我們喝茶等他。”
*
兩天的時間很快過去。
安遠山是在這天的晚上回來的。
剛複工,公司事情繁多,拖著一身疲憊回來的他絲毫沒有意識到有什麽在等著他。
他並沒有立即上樓,而是坐到客廳的沙發上休息。
夏姨過來給他倒茶。
他素日裏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坐沙發上先喝杯茶。
在等茶葉泡開的過程中,他拿了一旁的報紙來看,本來他看得好好的,忽然,他猛地定睛看向這杯茶,神情驚愕。
這杯茶與他往日喝的茶並無什麽不同,不同的是泡茶的茶杯。
這個茶杯是他放在收藏室裏那一套裏的一個。
待大腦因愕然空白了兩秒後,他立馬起身奔向書房,急得都忘了手裏還抓著張報紙。
跑到書房,他一眼便看見牆上那個大洞。
安遠山整個人一僵,麵頰肌肉卻狠狠**著,手裏的報紙被他抓得皺成一團。
在原地矗立片刻,他顫顫巍巍地朝那麵牆跑去,蹲下鑽進去。
彼時正在裏頭抽煙的兩人立馬注意到了鑽洞的他。
“Surprise,”安彌張開雙臂,向他展示整個空****的收藏室,笑得燦爛至極,“我送你的新年禮物。”
看著牆上空無一物的展櫃,安遠山腳下頓時一個踉蹌,若非扶著牆險些就栽了下去。
他瞳孔震顫著,完全顧不上自己此刻姿態有多狼狽,就那樣彎腰卡在洞口。
過了好一會兒,他踉踉蹌蹌的穿過洞口站起來。
“東西呢?”他聲音聽著像有些喘不上氣。
“全部上交國家了,”安彌還強調,“全部。”
安遠山再清楚不過“上交國家”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麽。
倏地,他臉上出現痛苦神色,一手抬起捂住胸口。
大概是報應,近兩年他也患上了心髒疾病,這會兒自然是被氣得引發了心絞痛。
看到他真的被氣到心髒病發,安彌笑起來,越笑越大聲,越笑越癲狂,像個瘋子,隻是那笑聲,聽著卻讓人隻覺得悲涼。
陳聿在一旁看著她,眉心微蹙著,似是心疼她。
安彌站起來,狠狠抽了一口煙,然後朝安遠山走過去。
安遠山這會兒已經站不住了,後背貼著牆,看著像下一秒就要倒下。
在他身體開始下滑之際,安彌笑著跟他說:“你放心,我會跟你當初對我媽那樣,等你死透了再打120。”
聞聲,已然快失去意識的安遠山瞳孔驟然放大,緊接著,他身體忽然一僵,整個人直直倒了下去。
“嘭”的一聲,他身體僵直地栽倒在地。
安彌垂眸,臉上還帶著笑,眼底卻沒有一點溫度。
盯著地上一動不動的安遠山,她夾著煙的那隻手開始抖,煙在兩秒後被折斷。
眼眶裏有熱意湧起,模糊視線,她將煙扔掉,拿出手機,在眼淚滑落的那一刻撥出了120急救電話。
她很想讓安遠山就這樣去死,用他當初害她媽媽死去的方式。
但就這樣讓他死掉,還是太便宜他了。
他該餘生都活在悔恨與恐慌裏,被她繼續折磨。
急救車很快趕來,她作為親屬一同乘車抵達醫院。
陳聿坐其他車去的醫院,等他杵著拐杖找到安彌時,安遠山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還處於昏迷中。
安遠山躺在病房裏,安彌沒進去,就站在樓道上透過門看著躺在病**的他。
“安彌。”陳聿喊她,朝他走過去。
聽到他的聲音,安彌轉頭。
她眼眶是紅的,但臉上沒有淚痕,然而,當目光剛觸及他的臉龐,她眼底的淚卻猝然滑落。
陳聿過去抱住她。
他知道,她不是在為安遠山哭,是在為她母親,為她妹妹。
當時安遠山要是在第一時間打了120 ,她的母親極大可能會像安遠山這樣被救回來,她的母親若未去世,李文英母子就不可能被安遠山領回家,而他們母子不出現,安寧也就不會死。
她此生痛苦的根源都來自於眼前這個她的親生父親。
老天真的很愛捉弄人,安遠山從昏迷醒過來的那天,是安彌的生日。
蘇芷伊說要從老家趕回來給她過生日,周望舒也提前就開始給她做計劃,但安彌沒那個心情過生日,陳聿出麵去給他們解釋了一番,讓她們把生日的事交給他。
考慮到安彌的心情,陳聿沒有大費周章去搞浪漫,免得安彌為了不辜負他的心意還要強顏歡笑。
他在安彌生日的前一天去拆了石膏,然後在她生日這天為她做了一頓簡單溫馨的飯菜,還做了一個蛋糕。
當看到他捧著蛋糕出現,本來情緒低沉的安彌突然覺得,她的心情好像也沒有那麽糟糕。
這一刻,她心底是暖的。
陳聿將已經點好蠟燭的蛋糕放到她麵前,然後笑著同她說:“再怎麽,生日還是要許願的。”
安彌回以他一個淡淡的笑容,然後轉身看著跟前他親手做的蛋糕。
在一片燭光搖曳中,她閉上眼,虔誠地許願。
前一陣子,她剛在華音寺許了要和陳聿歲歲相守的願望,這次,她就不為愛許願了,想為恨許一個願望。
她在心裏默許:
神啊,帶安遠山下地獄吧。
等她許完願睜開眼,陳聿問她:“許的什麽願望?”
安彌才不告訴他,“說出來就不靈了。”
陳聿微掀唇角,室內光線很昏暗,隻有像星光般的氛圍燈閃爍著,他在光影流轉間垂眸,輕笑著開口:“願望要說出來才會靈,因為……”
“神明不會實現你的願望,但我會。”
安彌一怔,呼吸一瞬停滯。
在她顫動的眸光中,陳聿捧著她的臉輕輕摩挲,“告訴我,好不好?”
安彌沒辦法拒絕,也不想騙他,遲疑片刻後,還是告訴了他:“我許的願是,想讓安遠山下地獄。”
“知道了,”他說,“你想送人下地獄,那我就做你的劊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