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寒那邊響起下課鈴聲，原本安靜的背景音逐漸熱鬧起來，我這邊都能感受到學生們的喧囂。
猶如一下從靜巷到了鬧市，少年人總是有花不完的精力和熱情。
林霜寒坐直身體，笑意稍微收斂，在學生麵前他還是需要盡量維持嚴師人設。
他舉起手機，懟到屏幕上隻能露出他的兩隻眼睛才用稍大一點的聲音道：“給了造謠的博主兩萬塊錢，他就把什麽都說了。”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離譜中又好像很合理，那些博主就是拿錢辦事，誰給錢多誰就是爸爸。
隻要給了錢，想要知道幕後主使簡直易如反掌。
反正說來說去都是趙錢自己活該，多行不義必自斃。
林霜寒的眼睛在屏幕上顯得格外漂亮，他瞳孔很黑，瞳仁略微靠上，耷拉著眼皮時總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睜開時又讓人覺得他太冷淡，誰都不放在眼裏。
原本我腦子裏還在想著趙錢的事兒，看著那雙眼睛就走神去數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去了。
林霜寒也沒動，就這麽把眼睛懟在屏幕上，我倆大眼瞪小眼，誰都不舍得掛電話。
直到那邊有人喊林老師，他才將手機拿遠一點露出了全臉。
“我先去上課去了。”
我胡亂點頭，恰好聽敲門聲響起，林霜寒點的早餐十五分鍾不要就到了。
“那我去吃早餐。”
兩個大齡戀愛選手，在確定關係的第一天都稍微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就在掛斷電話前一刻，我還聽到林霜寒那邊有老師大聲八卦，“林老師啊，是不是找對象了？”
我手一抖，就率先掐斷了視頻，頂著熱乎乎的臉蛋把早餐提了進來。
一個大塑料袋，裏麵有包子、饅頭、蒸餃、小米粥、油條、豆漿、雞蛋……林霜寒這是把我一周的早餐全給買了。
我的眼皮不自覺跳了跳，把所有早餐擺在桌上拍了個照發給林霜寒。
程知沐：喂豬？
林：別這麽說，豬不吃這些。
他秒回，我尋思著這句話怎麽這麽奇怪。
再想追究他又說要上課了，我隻好作罷，就是手指停留在‘拉入黑名單’那幾個大字上麵蠢蠢欲動。
不過在吃完早餐之後，我又打消了這個想法，看在早餐都很好吃的份上。
接下來一上午的時間，我全部花在了做ppt上麵，林霜寒中午打來電話，我為了懲罰他早上的可惡行徑故意沒接，把早上剩下的小米粥和饅頭就著家裏的榨菜吃了。
林霜寒下午沒再打來電話，就是每隔一段時間會跟我說他現在在幹嘛。
我偶爾回兩句，第一次覺得他話有些多。
臨近傍晚的時候，我的ppt終於做得差不多了，我也有空搭理他了，結果他又沒空理我了。
我理解他帶畢業班會很忙，也沒過多打擾，轉頭就撥通了程女士的視頻。
她看見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吃飯了嗎？”
“還沒。”我目光落在她身後，看見了醫院雪白的牆和專家宣傳欄。
“不是媽媽做的菜，感覺吃什麽都不香。”
以前我總想離她越遠越好，就總表現出一副很獨立的樣子，這樣的撒嬌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了。
現在等她終於對我放手了，沒有步步緊逼了，我反倒變得黏人起來。
程女士似乎也有點沒反應過來，她愣了一下才嗔怪地看了我一眼。
“說得跟真的似的，我還不知道你，沒我在你不知道多快活。”
我厚臉皮地衝她笑，“爺爺還好嗎？”
程女士坐到了走廊邊的椅子上，淡淡道：“他沒事，能吃能喝能睡，隻要把腿養好就能出院了。”
我點點頭，眼睛在她臉上轉了兩圈，小心翼翼問：“您，原諒爺爺了？”
昨天晚上她居然決定主動留下來照顧爺爺，這是我打死都沒想到的，我一直以為程女士對張家人是恨之入骨的。
對於這個問題，我媽聽完也半晌沒說話，她的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又好像是透過屏幕在看某些別的東西。
我放緩呼吸，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等著她的最終回複。
話說回來，斯人已逝，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並沒有血海深仇。
而且爺爺這些年怎麽對我的程女士也看在眼裏，她就算是選擇原諒爺爺我也是能理解的。
大概過了一分鍾，程女士終於說話了，她眸光聚焦到我的臉上，眼底的悲慟像是刻在經年歲月裏的疤痕。
我很少在她臉上看見這種神情，她總是很強勢，一副天塌下來都有她頂著的樣子。
“沐沐，我沒辦法原諒一個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袖手旁觀的人，即使他看起來什麽都沒有做錯。”
她垂眸歎了一口氣，又喃喃道：“你剛出生那會兒，我成宿成宿做夢，夢見我被拉去打了胎，你在我肚子裏化成了一攤血水。”
“現在這麽多年過去，我偶爾還是會做這樣的夢……”她又抬起頭看我，“你覺得我能原諒他嗎？”
我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沒有資格讓媽媽選擇原諒，這是她心裏這輩子也無法磨滅的陰影。
能夠允許我和爺爺來往，已經是她能做出的最大妥協。
恨也好，愛也好，我們各論各的，互不幹涉。
“算了，我跟你說這個幹嘛。”
程女士別開頭在眼角抹了一把，她重新站起身，提起手裏的保溫桶在鏡頭麵前晃了下。
“我不跟你說了，你爺爺飯還沒吃呢。反正你好好工作，不用操心這邊。”
我看見那個保溫桶不知怎麽就鼻頭一酸，她說不原諒爺爺，卻又能無微不至照顧爺爺，歸根結底還是不想讓我擔心而已。
“好我知道了。”我強忍著哽咽，笑了笑，“那我去吃飯了。”
掛斷電話，我獨自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等到天色完全黑下來才在黑暗裏撥通趙兮子的電話，約她出去吃飯。
謹遵程女士叮囑，少點外賣。
電話接通，不等趙兮子說話我就打趣：“喂，女明星，我回臨雲了，有空出門吃個飯嗎？”
對方沉默了兩秒，緊接著傳來趙兮子嘹亮的哭號聲，“嗷嗷知沐，我又被踢出劇組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