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靖嘉就這樣被她盯著看了一分鍾，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他先別開目光，有些難為情地開口：“宋越……”
他不知道自己說的那些話有沒有被她聽到？
“我們要走了嗎？”
她揉了揉眼睛，突然轉過身去，腦袋探向車窗外，但沒有瞥見路澤和柏妮絲的身影。
看她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程靖嘉鬆了一口氣。
即使是“談戀愛”，他還是要克製住自己的行為。他是一個可能沒有未來的人，隻想帶給她更多值得紀念的美好，減少他們之間的傷感。
他望著她的背影，在心裏說了一聲“對不起”。
對不起，不能將心意全部坦白，怕他離開以後，她想起來會太難過。
宋越纖長的手指扒著車窗，同樣難以言表的心情讓她選擇逃避他的目光，背過身的瞬間，眼淚溢出眼眶，終於明白了“成全”這兩個字眼的含義。
她和高中最大的不同，就是睡眠變得非常淺。
從燈紅酒綠的城市打拚到靜謐蜿蜒的小鄉，睡眠踏實已經變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所以，剛才她全都聽到了。
聽到了那些朝思暮想的心意，但卻要成全他的心意，他想做的不是和她在有限的光陰做完戀人的事情，而是站在同一地平線上，完成彼此年少的夢想。
“程靖嘉，風還是那麽大。”她抬頭望向天空。
當年，程靖嘉和她說，西南方向吹來的風是最大的。
確實，在那條巷子裏，她被西南風吹得像一隻“小泰迪”一樣炸毛，還當著他的麵流下了鼻涕。
那段以前回憶起來都覺得尷尬的場景，現在，卻讓她油然而生地感到溫暖。
程靖嘉看著她的背影，想起了從前，傻笑道：“是，月熹市的風確實很大。”
過了十年，這裏的一切依然純澈得不像話，與它久別重逢之後，回憶的味道濃重而又煽情。
他還記得高二那年，言情小說很火，月熹市出版社的人也來到第五高中圖書館舉行了“臨時販賣會”，幾乎每個女同學下了課都衝去圖書館買言情小說來看。
剛好那陣子也碰上了校運會，學生每天的時間都被塞得滿滿當當，宋越和他負責采購運動員需要的藥品和食物，更是難能抽開身，除非……不午睡。
從學校到附近的小超市有一條可以走捷徑的巷子，他們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要趕在校門關閉之前回到校內。
兩人沿著巷子走，宋越突然開始打噴嚏，忍都忍不住的那種。
和她拉開了一段距離的程靖嘉突然轉身，徑直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猝不及防地提走她右手的那些袋子。
宋越被風吹得發抖，薄薄的校服被吹得鼓起來，像隻小“團子”。
他看了她一眼：“還是不舒服嗎？”
“沒事，可能是有點感冒了。”她揉了揉紅彤彤的鼻子，試圖緩解癢意。
程靖嘉把校服口袋的方向轉向她，耳根略發燙：“裏麵有紙巾，自己拿一包。”
宋越的臉當即漫出一片火燒雲，也忘了揉鼻子，整個人木在那了。
十六七歲的年紀，光是想到會觸碰到他的校服口袋，近距離感受他身體的餘溫，她的身體就像被野火熊熊燃燒著，一動不敢動。
直到——
西南風吹來，她打了個噴嚏，鼻涕流了下來。
幸運的是，那天回校她的頭發繩崩開了，現在是一頭披肩的長發。
風把她的頭發吹得淩亂，擋住了她的窘迫，她反應過來後，立馬捂住鼻子：“別看！”
氣氛凝固三秒後，突然，兩個人相視一笑。
宋越立刻把手伸進他的口袋裏，撈出一包心心相印，轉過身去擤鼻涕。
她擦完鼻涕整理好頭發才轉過身來，這時鼻子仍然紅彤彤的，但程靖嘉覺得有點可愛。
他忍笑，轉移話題：“從這裏到學校，四麵透風，西南風是最大的，我們趕緊走吧。”
直到到了校門口，宋越還在故意和他拌嘴，因為他難得地笑了她……
“你要是有小皮筋，我的頭發就不會被風吹得像個泰迪了，說明你這個班長不夠細心，不夠關心同學。”
“我要是有小皮筋，現在就不會帶你出來采購東西了，是留在年段室寫早戀檢討書。”
好像，有點道理……
宋越看著他的背影，暗自慶幸，幸好他是個不早戀的班長。這樣，她才有機會靠近他的光。
他們一路拌嘴，卡著點進了校門。
宋越仰頭看著圖書館發呆，許久，才喊了程靖嘉一聲。
“我們能不能先去買小說啊？”
程靖嘉還沒作聲，她就搖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算了，你下午還要準備四百米接力，你得回去睡覺。”
就在宋越準備回教室的時候，程靖嘉抬起手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道：“走吧，一起去。”
就這樣，兩個人一起進了圖書館，宋越看著大廳多出來的幾個書櫃上放著各種小說，她眼睛都亮了。
她把袋子交給工作人員寄存，開始穿梭在櫃子裏買書。
她從生活裏省出一百塊，買了五本小說，都是言情類的。
其實宋越也說不出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看言情小說了，大概是遇到程靖嘉之後，那些無法言說的心意，發生在別人筆下，就像是真實存在的時候，她有了夢想成真的感覺。
“好了，就這些了！”
她選了幾本主旋律勵誌，女主角從校園到都市一路蛻變成長的言情小說。
她繞過去找程靖嘉，發現他手裏拿了兩本“一言難盡”的小說。
《傷心至死.萬劫》、《鬼吹燈》……
他這是要去探險嗎？
果然，他這種直男沒有浪漫細胞。
程靖嘉低下頭，看到她拿的那幾本小說，標簽是：青春愛情、久別重逢、虐戀情深。
“幹嗎？你自己想早戀是嗎？”他挑眉，半開玩笑地揶揄她。
被當事人戳穿心意，她又羞又怕，把小說拍在了他臉上。
“程靖嘉，你很討厭啊！”
隨後，她趕忙拿著小說先去結賬。
回教室的路上，程靖嘉看宋越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小說了。
他沒忍住好奇，打探道：“這言情小說有這麽好看嗎？”
宋越點點頭：“好看！能夠看見她們為了愛，為了自己想要的人生努力奮鬥，成為一個閃閃發光的人，我內心很羨慕和向往。”
“我覺得你已經是這樣的人了。”
程靖嘉自然而然地就說出來了，沒覺得有什麽毛病。
宋越怔了下：“我是嗎？”
程靖嘉被看得臉熱，別過頭：“你以後一定是比她們優秀的人。”
他的這句話，是她往上爬的動力，是她堅定理想的信念。這是她最大的秘密，現在，終於撥雲見日了。
這一瞬間，釋懷和不釋懷融為一體，難舍難分，她的腦海裏都是十年回憶的走馬觀花。
上天為什麽要這麽捉弄他們，讓他們誤會、分別、輾轉……現在好不容易能夠靠近彼此的心，但卻不能像正常戀人一樣相處。
還是，這是命運給他們的最後一個挑戰呢？
宋越攤開掌心，眉眼低垂：“西南風什麽時候會再來？”
還她一個健康、自由的程靖嘉，可不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