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內向的安徒生,失學後更沉默了。爸爸為著讓他高興,一邊給兒子做木偶,一邊對兒子說:“去,向你媽媽要些碎布來,我們來給木偶穿上衣服,這樣就可以來演木偶戲了。”安徒生非常高興,馬上和父親一起,為木偶做衣服,還給國王做了一頂金箔王冠,一把木劍。爸爸從書架上找到霍爾伯格的戲劇作品,和兒子一起,對照劇中的情節,讓木偶扮演演員,把鞋匠的工作台作為舞台,一遍又一遍地表演劇情。正是這小小的木偶,給失落中的安徒生帶來了快樂,讓他萌發了對戲劇的濃厚興趣,以及對戲劇的特殊領悟才能——他可以在遊戲中將整幕的台詞完整地背誦下來。在父親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在家裏排演整出的戲劇。

有了對戲劇的愛好,到劇院看真正的戲劇演出,就是安徒生最向往和最開心的事。當時,一家為有錢人興建的新劇院剛剛落成,父母曾經帶安徒生去那裏看過演出,而上演的正是霍爾伯格的戲劇《鄉村政治家》。但他沒有條件經常去劇院看戲,便和劇院裏的一個雇工交上了朋友,他可以將劇院裏的節目單帶出來,送一份給安徒生。每次拿到節目單,安徒生就自個兒坐在一個角落裏,根據這出戲的名稱和角色,設想全部劇情。這便是安徒生第一次無意識地“創作”戲劇。

1813年秋天,拿破侖發動戰爭,支持法國的丹麥也被卷入。戰事不斷,民不聊生,本來就很困難的日子,變得更艱難了。卡爾斯登關閉了自己的學校,安徒生的爸爸也因為沒有生意,已經沒有錢來購買家人每天必需的食物了。一天,他又到麵包師約岡涅斯的店裏賒欠麵包,被麵包師婉言拒絕了:

“親愛的漢斯,請原諒,我不能再賒欠麵包給你了,我的生意已經入不敷出,店鋪快要倒閉了。”漢斯怎麽不知道這樣的情況呢?他絲毫沒有怪責麵包師的意思,想到這樣兩手空空地回家,怎麽向家人交代呢。這時,丹麥為支持法國正在招募新兵,漢斯聽說有富家的子弟不願去服兵役,就狠了狠心去頂替了一位,拿到了30萬元嶄新的紙票子,以解燃眉之急。

媽媽得知爸爸要到前方去打仗,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她把安徒生拉到懷裏,悲痛地說:“可憐的孩子,你爸爸要扔下我們不管了,他要去當兵打仗了……”

“孩子,爸爸不會有事的。”爸爸摸摸安徒生的頭說,“我早已厭倦鞋匠的工作了,生意又是這樣的不好。我去當兵,不僅可以拿到30萬的補助金,說不定,爸爸還可以立功,成為將軍呢。你不信?拿破侖不就是這樣當上皇帝的嗎?到那時,你要什麽,就會有什麽了。”漢斯是想通過服兵役這條路,努力表現,當上個中尉什麽的,讓全家人最終過上好日子。

安徒生怎麽不知道爸爸的心事呢。爸爸心裏最崇拜拿破侖,做夢都幻想著能有機會像拿破侖一樣,從一個出身貧賤的人,成為赫赫有名的將軍,甚至皇帝!

“糊塗的漢斯呀,拿破侖的事與你有什麽關係,你不要胡思亂想,這會害了你自己,也害了這個家。你去當兵,不是去送死嗎?我不讓你去!我不要看著你去死!”安徒生的媽媽悲傷地說。

“不,媽媽,不要這樣說,爸爸不會的,好人有好報呀,媽媽!”安徒生連忙祈禱,“上帝呀,你保佑我的爸爸吧,讓他平安歸來。”

爸爸走了,他是頂替一個應該服兵役的富人家的兒子去的,他是為著他摯愛的家人而甘願冒著生命的危險,他是帶著實現自己的夢想的願望走的。可是,上帝連這樣的美夢也不讓他做多久。他用服兵役換來的30萬新幣,因為貨幣貶值,很快一錢不值,變成了一堆比幹樹葉值錢不了多少的廢紙,家人的生活又重新陷入困頓,為節省開支,安徒生的媽媽把自己的房子出租給別人住,自己帶著安徒生住到了頂樓。然而更可悲的是,因為消息不通,當軍隊還在向德國開發時,停戰和約就簽訂了,於是,他們不得不原路返回。

這一天,安徒生正在家裏擺弄木偶人,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有一個當兵的人走了進來。安徒生一看,此人骨瘦如柴,麵容疲憊不堪,就好奇地打量起來。隻見那人也用眼光打量著安徒生,突然,笑了笑,說:“喂,小家夥,又長高了!”

聽到這嘶啞、低沉而又十分熟悉的聲音,安徒生的心顫動了一下,“是爸爸嗎?”他不敢認,隻是呆呆地望著眼前這位神秘出現的熟悉的陌生人!

“怎麽,不認得了?我是你爸爸呀!”

果然是爸爸,安徒生又驚又喜。喜的是爸爸終於活著回來了,驚的是爸爸怎麽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你媽媽呢?”

“她在河邊洗衣服呐。”

“是你嗎,漢斯?”瑪麗亞正好回來了,吃驚地問。

“是我呀,你看,我不是很好嗎?”

“孩子,還不快去叫奶奶,讓她馬上過來。”瑪麗亞對安徒生說。

原來,在開發前線的日子裏,他們的部隊一直滯留在國境線邊的一個十分貧困的小鎮,一次戰鬥也沒有參加。而不停的軍訓,又沒吃沒喝,本來就不好的身體很快就垮了下來。等到得知和約已經簽訂,部隊就解散了,士兵們各自回家,於是就出現了剛才的一幕。

父親回來後,他們又搬回到原來的房子裏,父親又重新回到他自己的工作台前,然而,第一次拿起錘子,手就抖個不停。“我這是怎麽了?怎麽了?”鞋匠自言自語。

“漢斯,歇著吧,把身體養好了再做不遲呀。”瑪麗亞心疼地說。

1816年3月的一天,鞋匠突然扔掉正在修的皮鞋,舉起鞋匠用的刀子,高聲喊道:

“聽我的命令:拿破侖皇帝下令,向德國進攻!”

這突然的舉動,把瑪麗亞嚇壞了。可等她反應過來,丈夫已經跨出大門,來到了大街上。

“前進!前進!前進!”鞋匠高舉著鞋刀,喊著口令,惹得街上的行人駐足觀望。

鞋匠從此一病不起,到那年的冬天,病情更加惡化,先是整天講胡話,後來就隻有昏沉沉地睡。突然有一天,他的眼睛放出光來,緊緊盯著窗上厚厚的冰花,眼珠一動也不動……

過了好一會兒,瑪麗亞才清醒過來。她對身邊的安徒生說:“孩子,你的爸爸已經走了,冰姑娘把他帶走了。”

安徒生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還是在去年冬天,家裏窗戶上的玻璃結冰時,父親指著玻璃讓他看一個好像少女伸著胳膊的形象,開玩笑地說:“她來接我了。”

這一年,安徒生11歲。因為沒有錢買木製的棺材,父親隻能躺在一個用黃色稻草板做的棺材裏,被安葬在聖甘諾教堂院子裏的窮人墓地。奶奶在兒子的墳前種了一棵玫瑰花,說:“可憐的漢斯非常喜歡花,就讓這棵花兒陪伴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