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城哥,不好啦!不好啦!”馬車剛走遠,頭上便傳來夥計火急火燎的聲音,夥計踮著腳高高搖著手招呼蘇城上去。
“蘇城哥!”蘇城匆忙跑上去的時候,花繁已經癱軟痛苦倒在地上,手緊緊捂住臉哭著,鮮血不斷從左手指縫流出來,淩亂的頭發被淚水潮濕了,嘴裏胡亂喊著。
“師哥……疼……頭疼……”
某些東西就像安靜的湖水,波瀾不驚,但隻要扔進一顆石子,就不是起幾圈圓暈那麽簡單。
你不想麵對的命運,藏起來,是要付出代價的。
“花兒!”蘇城連忙抱住痛苦的女孩,輕聲哄著。她害怕的不光是疼痛,更是一直藏在深處的恐懼。
“師哥……花兒……花兒又變怪物了……師哥……疼……頭疼……師哥……怪物……”
“花兒不是,師哥在,師哥在。”
蘇城緊緊抱著無助的女孩,他再努力,也無法消除或是減輕她的痛苦。
她的痛苦,是和她一同成長起來的。
“花兒不怕,師哥在。”
“師哥……花兒怕……怕疼……花兒好疼……”
……
“伶二,你今天有些不對。”下了馬車,漠淘沙便追上去問,下人將酒卸了下來抬進萬戶府裏去。
“哪裏不對?”萬戶伶侯腳步不減。
“你愛惜那些花要命,平日裏我揪絲兒鳶尾花的綠葉,你都恨不得把我的手剁了,怎麽今日就大方送人了?”
漠淘沙似乎明白了什麽,而萬戶伶侯,比他明白的更早。
“你是故意送花,而不是給,或者是換,是不是?”漠淘沙繼續追問著。
“不是。”萬戶伶侯淡淡回應一聲。
“確定了,你直接去將人搶回來吧。”漠淘沙站住了,沒有追上去。
“不用。”萬戶伶侯也停了腳步,依舊淡淡一句。
“從阡城回來之前,她被蘇城帶走了,所以你才會敗在了錦鯉滑的手下。
起初我質疑過,因為這句話是聶吳字告訴你的。
但在回來的路上看到了花魚,現在又見到了蘇城,還帶來了一個所謂和他青梅竹馬的丫頭。你信了,所以我也信。”
“不用。”灰白的發絲沒有雪白那麽刺眼,隻是略顯得憂傷和滄桑。不用。不用了。
“你花大價錢托人去打聽消息,所以你知道,那花魚也是她的爹,花繁就是她的名字,蘇城是阡斷悲的徒弟她的師哥。
今日該就要出發去漠山的,枯橋的夥計來了一趟,你便故意往後推了一日。照我看你十多年來,還沒有人會讓你改變過定好的主意。”
漠淘沙歎了口氣,就連他最疼愛的蘇藍都沒能勸住他,戎裝/上/身/,他便是開始複仇,也才會讓偽陳風發覺他的巨大威脅,非要斬草除根不可。
“為一人,毀一城,賠一命,隨便你。”
“滅門,阡家也占了一半。”萬戶伶侯握緊了拳頭,他殺了阡城,遲早的事。
“那你為什麽不早去,是怕戰爭牽連到無辜的人嗎?”
“這下還不是都牽連到了?”萬戶伶侯冷冷反問一句。漠淘沙唯一說不過的人,就是萬戶伶侯。
“算來算去,最冤枉無辜的還不是你漠淘沙?早跟你說過安生做個買賣糊你自己的口,別天天跟在我後麵去,我不敢保證你每次都能好好活著回來。”
“那怕什麽,死了,你也會把我拖回來埋了,我不虧。”漠淘沙拍了下萬戶伶侯的肩膀,跟著搬酒的人過去數酒罐子去了。
一月後,漠山歸來。
“真好,可以趕在花謝之前來好好喝一場!”漠淘沙感歎道,香醇的酒倒入潔白的玉杯之中,碰撞出一段一段動聽的玄音。
六月雪,藍霧還在開。從萬戶府後山起過來的幾十株鳶尾花散散種在空地裏,開著各色的花,卻數紫色的最多最好。
六角向上驕傲高高翹起的亭子,藏在藍藍紫紫白白綠綠的花草裏,四邊用灰色的磚墊了幾條路方便各個方向進出。
沒有陽光,風吹得很大。高高低低的花碎了被拉扯下來,落滿天空,最後停在地上,被慢慢拖拉著。天氣漸漸涼下來。
“看來今日隻是人心美,天氣不太美,要有雨了。”漠淘沙吞了一杯酒下肚,有些惋惜這天氣不適合多喝酒。
也惋惜某個人,又領了一身傷回來,但這次,他沒有攔著萬戶伶侯喝酒。
高山風在亭子裏伺候著,蘇城幫著打理樓裏的生意,今天生意似乎不錯。
“冷天氣,恰恰最好可以用我老高藏的酒來暖暖身!”高山風樂嗬嗬應著,給漠淘沙又倒滿了一杯。
伶侯倒沒注意落花冷天氣。隻顧著看亭外不遠處放著的破碗,裏邊養著一株瘦弱的草。和自己送的那幾十株相比,要遜色更多。
“二爺啊,我們瞞得再好,花兒還是發現了,好在蘇城帶來的還有一株剩了半截活著,花兒就把它種活了。二爺送的那些,也都是花兒栽種打理,我啊,不敢再碰了。”
高山風得意擺擺手,他還真不是心細手巧的料。怕把這一堆花草都給伺候死了。那他的心,也傷透了。
“唉。可花兒就是最寶貝蘇城帶過來的半截。”高山風歎了口氣,差一點兒,他就傷透了他丫頭的心。
風吹得大了,很明顯的寒意,萬戶伶侯這才回過神。
落花成雨雨更大,飛成美好的/一/大/片/。已有微微的醉意。手握著的酒杯裏落來一張張碎碎小小藍色花瓣,萬戶伶侯怔怔看著。
“二爺,咱回樓裏去吧,今天這雨,來頭不小嘍。”高山風道。
萬戶伶侯輕應一聲,倒下杯裏的酒,小塊的藍色碎花瓣隨酒灑落成的波浪在地上/暈/染/開/來。
高山風頭伸出去一些,扯了一嗓子。
“幺兒!雨來了,快來收拾東西嘞!”
“來嘞!”
雨下大來,一顆一顆明顯掉落,砸碎在地板上,一團,一團,慢慢染大。然後變了細細的雨絲在花裏草裏樹裏天空裏密密編織著。
“二爺,你們先上樓歇著,我去溫壺熱酒就來!”高山風隨著手腳靈活迅速的夥計們收拾了東西,先走了去。
二人出了亭子來,剛走進樓裏。有一道影子從身後跑了過去,萬戶伶侯停下了腳步。
“伶二,怎麽了?”漠淘沙以為喝多了酒,傷口又加重了。二人身後下雨的聲音大起來。
“沒。”萬戶伶侯擺擺手,準備再走,卻突然想起什麽轉身。正麵碰見花繁抱了草站住,正正看見她的臉。
“染紅……”雖然知道她就在這裏,也聽見過她的聲音,幻想過她長大後的樣子。
但真的分別想念十年之久,第一次與她相見時,他控製了,卻還是不由自主喊出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