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二。”漠淘沙也轉過身去,那隻紅色的左瞳閃著濕潤柔和的目光。
“你說誰?”花繁不解看著眼前的陌生人。花繁早已長發及腰。
一身淺紫色合身的衣裳,風順著她的後背用力推她向萬戶伶侯過去,黑發在雨中未濕透,潮成一縷一縷費力飄起來,剩幾根幹燥的發絲高高飛起,遮住她的眼睛和額頭。
雨變得更大。
她不怕淋雨,隻是奇怪看著他。卻似乎想起了他似的,對著萬戶伶侯甜甜笑起來,眉眼彎彎,瑩瑩星點,薄唇淺淺,與他相認一般。
她的笑容卻從未長大改變,白白的牙露在甜蜜的笑容裏。
隻有在談到蘇藍和她才會偶爾笑笑的萬戶伶侯,嘴角抽搐一下,他想要對她笑起來,身邊卻突然起了一陣冷風,使他停止了下一步的動作。
“師哥。”花繁看著那個方向輕輕喊了一聲,蘇城打了傘匆匆跑過去接人。
從身後而來,從身旁而過,帶起的風使萬戶伶侯身體更冷。
她的笑,是給師哥蘇城看,而不是萬戶伶侯。傘遮住了女孩的上半邊臉,再看不見她的全臉。
“花兒,下次不淋雨。”蘇城將花繁接了進來,她懷裏依舊抱著那個栽花的破碗。
明明已經很近很近,卻隻是任由她拖著濕淋淋冷冷的身體從身邊走過,他始終沒有轉過眼神去多看她一眼。
“花兒換身幹衣裳去。”蘇城寵溺叮囑她,伸手將她淋濕粘在臉上的幾絲頭發輕輕撥開。小巧可愛的臉龐帶著晶瑩的雨珠,更加可人。
“好。”花繁乖巧應著,回房去換衣服。
他希望的,就是成為那樣的人。可以得到她完全的信任和依賴,也可以給她所有的保護和信任。
“姑娘長得真好看。”漠淘沙比起沒有瞥眼看的萬戶伶侯看得更加清楚,不由讚歎道。
“是啊,花兒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蘇城也不謙虛,眼光追隨著上樓的背影。
“我看二爺今天酒胃口好得很,漠淘沙就和二爺比比,誰先把高老板的枯橋三月刀給喝幹,如何?”
漠淘沙伸手搭在萬戶伶侯冰冷的肩膀上,挑釁道。
樓外草草花花滿地。大雨將涼亭裏裏外外洗透了一遍,碎花瑩瑩,輕聲細語,空中花香淡淡,藍霧欲醉,蒙蒙充充,妖妖引人入迷。
樹下一片新來的紫色鳶尾花,爭著命盛開。葉綠翠翠,修長舒展。
花朵薄薄深沉,邊緣如錦鯉的尾鰭裙邊,輕柔絲滑,風遲來,不緊不慢緩緩動著,像駐足停了準備再飛翔起來的深深淺淺的紫色大蝴蝶,或是靜靜張望的鳶鳥兒。
雨/大/顆/大/顆/打著花瓣,花兒倔強開著。
“苦海是個冷地方,這花開在這裏,人可真不容易啊。”
漠淘沙不禁歎道,這裏雖長著藍霧流蘇,把氣候溫暖之地的花移栽種活到這兒,費的人力還真不少。
“如果花不合適這裏的生活,就不必非要讓它在這裏種活。這花,也不是什麽最好的花。”
萬戶伶侯隻看著窗外大雨中的藍霧出神,每次來,他都是這個位置。
“非要它活的是你。想看花兒,今天見著了,好看嗎?”漠淘沙問道。
“好看。”萬戶伶侯麵不改色,說一句。
“是啊。也是路邊野花,可她偏偏就喜歡,喜歡得要命。隻要花兒不開心,用這種花定能哄好。
她說過,最開始的花,是一個很厲害的乞兒哥哥送給她的,那小哥哥說好看,她就喜歡上了。”蘇城說著便進了來。
“這兒引花來種,我倒認為挺好。苦海愛長開花的樹,白流蘇,大藍霧。將花引種到這邊苦海,倒給苦海添了很多生機和顏色。伶二,你不覺得麽?”漠淘沙玩著手裏的空杯子等著酒來。
“苦海有苦海的樣子,它該有的樣子,何必非強行打破擾亂。”萬戶伶侯依舊冷冷一句。
“說來很怪,她卻見不得摘新鮮的花給她,把最漂亮的花折了給她,她會很傷心。”蘇城倒了一杯熱茶,放到萬戶伶侯麵前。
“他啊,倒是不會傷心,天天找死,死不掉,連老天爺都不想收拾他這個東西!”
漠淘沙有意瞟眼那張無波動的臉,伸手拉了酒壺,倒了杯冷酒,隨手推到他麵前。
“一人是自在,但是有個可以牽掛的人,確實是件幸運至極的事情,苦苦樂樂都有人說,都有人聽。”蘇城溫馨說著再倒一杯熱茶放到漠淘沙麵前。
“花兒看重的是送花的人,並不是人送的花,那個送花的人,對花兒很重要……”
“不幸運,不自在,也成為了習慣了,別人管不了!”
漠淘沙插了蘇城的話,抬起茶來,放在鼻前眯著眼嗅了嗅,然後輕輕放回到桌上。
“有個乞丐哥哥,花兒小時候一直要找。後來,她慢慢忘了。但是,我想給她找,畢竟,她那麽喜歡過他。就算那時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有些人,不必找了。”萬戶伶侯把眼睛從大雨中轉了過來,看向那杯冷酒,拿起來喝了下去。
漠淘沙接著又倒了一杯冷酒,推到第一杯酒的位置上。
“她忘記找了的人,和二爺是很像。”蘇城看向萬戶伶侯,輕道,似乎在等著確認。
萬戶伶侯隻顧著自己喝酒。酒,再濃烈,釀再好,藏再深,總灌不醉人。
蘇城靜靜等著他回答。
“嗬,那照你說,如何,該是/要/我/承認了?”萬戶伶侯放下空酒杯,接著拿起第二杯冷酒。
“我想對那個哥哥說聲感謝,把花兒保護得好好的到我出現,讓花兒一直安全。我還想再告訴他,花兒現在有我,他不用擔心了。”
“聽到了。”蘇城話音未落,萬戶伶侯依舊冷冷說一句,帶著輕微的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