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二,你!”漠淘沙往前大跨了一步,一手撐著傘,一手連忙拉住萬戶伶侯的肩膀。

萬戶伶侯斜著往後一仰再向前放倒了下來,手往後一揮掙脫了漠淘沙,踩塌了籬笆要進去。

“伶二回來!”裏頭人家正在做飯,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音,漠淘沙放低了聲音。

萬戶伶侯卻踩著籬笆,另一隻腳也出了泥塘踩上去,歪歪倒倒跨了進去。

差點兒就睡倒在籬笆上,勉強站穩了,又賭氣一樣重重跺了兩腳,把籬笆踩平。搖搖晃晃走進人家菜園裏去。

“伶二不可!”漠淘沙咬著牙頭疼著,隻得撐著傘跟進去把他拉出來。

萬戶伶侯衝著那雞圈就過去,雞圈前邊種著一棵小樹苗。

“伶二不可啊!”

有陌生的黑影靠近,雞開始躁動起來,撲棱著翅膀躲到角落裏,扯著嗓子叫了幾聲。

“……喜……喜歡……”花白的頭發遮住了臉,壓抑的聲音帶著愛而不得的顫音。

被漠淘沙禁錮住一樣,“喜……喜歡……”萬戶伶侯迷迷糊糊低聲喊著,前傾著倒下去,想要掙脫漠淘沙的手。

“伶二你可是堂堂的……”偷雞?堂堂苦海涯主偷雞,漠淘沙慌張起來,拉著他肩膀上的衣服就把他拉起來。

萬戶伶侯沒有理漠淘沙,被漠淘沙拉扯著衣裳,自顧自向著雞籠撲下去。雞大叫起來,混亂一片。

“伶二不可!不可啊!”漠淘沙拿著傘,隻能一隻手拉著那個酒鬼的衣裳。

束袖裏衣露出肩膀的部分來,廣袖淺藍的外套被漠淘沙死死拽著。

萬戶伶侯倒了下去,繃緊的衣裳被雨大顆大顆打著,衣袖早浸飽了泥水。

漠淘沙隻得將手鬆了,把傘傾過去,勉/強/給萬戶伶侯擋一些雨。

“阿寶啊,你戴鬥笠出去看看,雞怎麽這麽吵。”

“是,阿娘!”混亂的雞叫驚動了屋裏的人。

“伶二快走!”萬戶伶侯聽不見,跪倒在泥地裏,伸手拔了那棵樹苗。

“伶二!”漠淘沙慌慌張張彎下身去拉起他的一隻胳膊把他拖起來,萬戶伶侯倒在了漠淘沙身上。

漠淘沙剛把萬戶伶侯勉強扶起來站穩,就發現門縫裏擠出一顆腦袋驚恐看著。

漠淘沙伸手做了一個噓的動作,一鬆手,萬戶伶侯開始癱了下去,漠淘沙連忙側身又回去扶著。

“阿娘啊!有賊偷雞!”那個小男孩反倒快被高大的兩個人影嚇哭了。

他們踩塌了他家的籬笆,踩壞了好些菜,還想要偷他家的雞。男孩躲著顫著聲音就大喊。

“啊?偷雞賊!”稍胖的婦女舉著帶油的鍋鏟風風火火就開門跑出來。

“我種的菜哇,好啊!竟然敢偷我家的雞!”漠淘沙還在拉拉扯扯拖著那個酒鬼。

昏暗的天色下滿地的/狼/藉,“啊呀!天殺的!”那個女人拍著膝蓋心痛喊了一聲,隨即舉著鏟子,不顧下著雨就跑過去。

“我!我非打扁你們兩個不可!”漠淘沙拉著萬戶伶侯往後退,腳一滑,又踩倒了幾棵。

漠淘沙慌**著自己身上,摸到自己的錢袋心疼著拿出來,咬咬牙衝著那個小男孩丟過去。

“阿娘,錢,錢。”小男孩戴著鬥笠彎腰撿起掉在麵前的錢袋,跑過去舉著給女人看。

“哼,算你們識相!”女人沒有再追上去,拿了那袋錢,氣呼呼淋著雨過去打開門,蹲著數自己養的雞少了沒有。

漠淘沙鬆了一口氣,趕緊拉著那個酒鬼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哇啊!阿娘!他們把我種的小李子樹偷啦!阿娘啊!”

小男孩的哭聲突然從身後突破一切衝過來,漠淘沙冒了一身冷汗,趕緊伸手用肩膀架著萬戶伶侯的半個身體,把傘伸到萬戶伶侯這邊/狼/狽/拖著他往前跑。

“這……二爺……”萬戶府的下人看到匆匆淋雨趕回來的兩位當家。特別是萬戶伶侯,驚了一臉。

“你們就當什麽都沒看到,聽到沒有!”淩亂的頭發底下發出一個累到不行的聲音。

“是!二當家!”兩個下人急忙把萬戶伶侯從漠淘沙身上扶下來,漠淘沙累到半死,上氣不接下氣。

“二爺!”萬戶伶侯掙脫了扶著他的人,搖搖晃晃走進雨裏去。

又瘋了又瘋了,下次他再喝醉應該直接把他關起來。漠淘沙重重歎了一口氣,氣到半死,擺擺手,無奈重重拍了下額頭:

“我去,我去。”

漠淘沙把千斤重的傘扛在肩上,遮住自己的後背,無奈追上去,現在雨傘真的一點兒用都沒有。

萬戶伶侯跪在泥地裏,刨了一個小坑,把偷來的那棵樹苗種進去。

漠淘沙站著舉著傘看著他像個孩子一樣和一堆爛泥胡鬧。

漠淘沙的眼眶微微紅起來,為什麽?現在他的那雙手會讓自己想起那雙為蘇藍刨墳的手?

說到底,蘇藍和他嫂嫂,才是萬戶伶侯心裏最重要的人。現在,一個沒了,一個找不回來了。手心裏,也全都是傷痕了。

“伶二。”萬戶伶侯怔怔看著那棵埋好的樹苗,低著頭,對麵的漠淘沙看不清他的臉,卻莫名心疼。他淩亂的頭發也沾了不少泥水,衣裳更不用說了。

“伶二啊伶二。”漠淘沙搖搖頭,剛提起腳準備往前邁了一腳,卻被萬戶伶侯死死按住腳不讓他向前邁一步。

漠淘沙歎了一口氣,把腳縮了回去,繞到他身後去扶他,不踩他種好的李子樹,也不讓他有種顧慮,自己會去踩。

……

“染……”萬戶伶侯慢慢醒過來,頭痛到要命,腦子裏全是漠淘沙那張嘴嘰嘰喳喳的“不可不可”。

萬戶伶侯試著坐起來,渾身都痛,又無力,隻好重新躺回去。

“起不來了?你活該!”漠淘沙諷刺的聲音又在耳朵邊響起來。萬戶伶侯閉上眼,回想著他都幹了些什麽。

“雨停了,我看過了,你種的樹沒死,後山的花倒了一些,也扶起來了。”

漠淘沙隨意伸手過去,搭三根手指貼在萬戶伶侯蒼白的額頭上,歎了口氣,熱還是沒退。

“錢是你的,我不讓你還,隻是那個錢袋子啊,可是人家小姑娘特意一針一線繡了送給我的定情信物,唉……”漠淘沙正心疼著自己丟過去的錢袋子。

萬戶伶侯皺著眉頭摸出自己的錢袋眼也不睜丟給他。

什麽信物,他們三人出去逛街的時候。賣錢袋的婦女懷裏摟著一個四歲的小妹妹,眼淚汪汪看著漠淘沙。

漠淘沙心一軟,可又沒錢,換了張臉委屈巴巴讓蘇藍訛萬戶伶侯買一個。

看著小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漠淘沙又訛了倆。最後買了一模一樣的三個,一人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