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月後。
他拉著淚流滿麵的女孩跑 ,跑。燒紅的屋子,大火舔著欣欣向榮的大地,燒著高高的天 。
散亂逃難的人群 ,像打翻的熱湯,慌亂傾瀉一地。乞丐兒顧不得哭臉哭聲全部淩亂的小女孩,他拚命拖著她跑。
在遠離禍亂的一個山洞裏停下來,洞裏坐著一個受傷的男人 。
小女孩一瞬間大哭起來,喊著爹爹看著眼前那個受傷的男人,不敢過去。哭聲在荒無人煙的山裏泛濫起來。
“染兒乖,過來。”男人忍著傷口的痛笑著朝她伸出手。
乞兒鬆開她的小手,把手輕輕挪到她背後,小心翼翼推過去。
染塵心疼地把女兒摟進懷裏,哄著哭瘋了的小女孩。
“染兒乖,染兒最愛吃酸李,染兒看看,爹爹帶了。”染塵從懷裏掏出四顆青澀的小李子放到她的小手裏。小乞丐識相退出去,不打擾他們父女。
過了一會兒,小乞丐帶著東西回來了。兩個冷饅頭,一隻洗幹淨的大破碗,盛著涼下來的熱湯。
小乞丐把碗放在他們麵前,遞了一個饅頭給染塵。看著自己手裏剩下的一個饅頭,頓了一會兒,把它遞給了剛被哄好哭歇的小孩。
她沒要 ,別過頭把臉貼到父親的懷裏,什麽聲音也不發出來。
小乞丐隔著她弄髒的衣袖,把小女孩的小手拿出來,輕輕把她的手指掰開,把饅頭放上去。小女孩又開始啜泣,染塵心疼著摟緊她。
小乞丐出去坐在洞口旁。夜深了,星星點點的白光在遠處亮著。
遠處,被風吹涼的紅光,被初露澆滅的火光,仿若洗幹淨的傷口在隱隱作痛。
乞兒緊緊抱著吵鬧的肚子,閉上眼睛。靠在洞口,像,像看門狗。
三年前,也是差不多的一場火,燒了他的一切……
昏昏沉沉睜開眼睛的時候,洞裏取暖的一堆柴火在燃燒著,自己裹著男人的外衣。
女孩歇了哭,乖乖窩在男人懷裏取暖。現在的她和之前和自己搶饅頭的,衣裳打扮和性格,幾乎是鮮明的對比,天差地別,他竟然隱隱心疼起來。
小乞丐起身坐起來,染塵順手遞還了一個饅頭給他,小乞丐伸手拿回來。染塵耐心一次次撕下一小塊饅頭,一次一次塞進女孩嘴裏哄她吃下。
小女孩吃完了饅頭,在父親懷裏打著瞌睡,似睡非睡的樣子。小乞丐呆呆看著那張眯著眼睛閃著盈盈淚花的小女孩。
“染紅。”染塵看著懷裏的女兒,輕聲說了一句,打破了靜謐的氣氛。染塵看他的樣子,是想要知道自己女兒的名字。
“染紅?”小乞丐眼前一亮,脖頸和臉蛋突然紅著發燙起來,趕緊轉過臉去,憋著氣結結巴巴解釋。
“我……我沒問……沒……想問……她……她名字是……”
染塵沒有怪罪他的意思,自己是被他救的,他還冒著危險去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好好救了回來。對這個少年,他有感激,也有佩服,當然也知道他藏著的小心思。
“你是苦海涯的……也是……逃出來的?”
“萬戶……伶侯……”
小乞丐低下頭,小聲說,沒有孩童的稚氣,隻有無奈和輕微的恨意。
“萬戶……”染塵輕輕撫摸著女兒的秀發,目光柔軟和藹,女兒熟睡了。他取下脖頸的墜子,套給懷裏的孩子,伸手她將勒住的頭發順出來。
“最後一個了。”萬戶伶侯握緊雙拳,啞著聲音。風婆斯斯吼出聲來,極力渴望搖醒睡死的夜花夜草。
你沒看到那夜裏,星星落淚,哭成一場雨。歇吧。
染塵沒有再搭話,慈愛看著乖巧的女兒,心底生出一絲無奈和心酸。
他歎了口氣,把所有的內力匯集到右手上,輕輕按到小女孩的左眼上。
“你幹什麽!”萬戶伶侯警惕的看著染塵,他懷裏的女孩明顯眼睛難受起來,不安地扭動著。
他不想小女孩受到一點兒傷害,就算那個傷害她的人是她的父親。
“染兒要好好活著。”小女孩睡得很沉,迷迷糊糊騰出手揉揉左眼。
男子輕輕拉下她的手,拇指替她擦去她眼裏爬下的紅色的蟲子。眼裏不禁氤氳起一層霧氣來。
染塵抬起頭,男孩就在麵前站著,死死盯住他,眼神潮濕。
那眼神竟然讓他有一絲不安,但他必須這樣做。染塵把小女孩輕輕放下來,蓋好衣服。起身就走。
“你站住!”萬戶伶侯死死拉住他的衣裳,這個父親對小女孩的意義有多重他很清楚。
而且他有一種感覺,他走了就不會回來了。他必須幫她,把父親留住。
“我去救人。”染塵舍不得女兒,可是,他命裏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到不行的女子,等著他去救。
“那誰救她?”萬戶伶侯沒有鬆手的意思。睡著的女孩偷偷伸出手拉住蓋在身上的衣裳,把衣裳拉上去遮住臉。
“你救。”染塵忍住眼睛裏的淚水,咬咬牙。
“你不能走,不能走!我求你了!”萬戶伶侯跪下來拖住他,這是他第一次這麽拚命求一個人,還是為別人求。如果小女孩難過,他也一定會跟著難過。
染塵狠下心撕開被他拉住的衣袍,大步離去。聽著父親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就在染塵邁出洞口最後一步,“啊——”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聲一下子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