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鍾長鳴九九八十一下,一代傳奇女帝就這樣走完了她漫長的一生。
喪葬按照帝王的最高規格,葬在慶陵。等一切忙碌完畢,時間也到了臘月底,恰好先前房子也修繕好了,我們便跟息珩辭行,離開了東宮。
息珩一路把我們送到家,說要來看看那些工匠有沒有偷工減料,到了家後又很善解人意地塞給我一疊銀票,說留給我們過年置辦年貨。我考慮到我們確實沒銀子過這個年,就收下了。
新房子修葺得很像樣,屏風案幾,鍋碗瓢盆啥啥都給預備齊整了。附近的幾個鄰居也搬回來了,我帶上禮物一一去拜訪了,回來時看到小葡萄蹲在雪地上畫畫,就問他在畫什麽。
他指了左邊兩個說是我和白菩提,又指了右邊那個告訴我是虹若。
我“哦”了一聲,說:“你不是不喜歡虹若麽,幹嘛還要畫她。”
他怔了怔,小腦袋瓜兒一搖,“虹若很好,小葡萄很喜歡她,她給小葡萄栗子糕吃。”
“一個栗子糕就收買你了,真是沒出息。”揉揉他的頭,“好了,我要去集市買東西,葡萄要是睡醒了你就跟他說一聲我去集市了。”
忽閃的大眼睛眨了眨,“好!”
冬日的街道冷冷清清,我一邊走一邊默念著待會兒要買的東西,冷不防一條健壯大漢從隔壁的賭坊淩空飛了出來,要不是我身手矯健閃躲及時,非得給他當場砸暈不可。
賭坊的打手拍拍手,習以為常地轉身走了。被扔出去來的賭鬼從地上爬起來,為了找回點麵子,裝腔作勢地朝裏麵喊了一句,“你們給小爺等著。等小爺有錢了,把你們破賭場買下來當茅廁!”一回身,撞上我,“喲,這不是百裏姑娘麽?”
我定睛一看,敢情是池雲飛那小子。之前徒叔叔叫他幫忙送信,他還訛過我五兩銀子。笑了笑說:“借過,我趕著去市集買菜。”
“呦,怎麽還瞧不起人啊,我池雲飛現在是沒本事,但也代表我一輩子就沒個出頭之日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風水還輪流轉呢,我就不信我還能倒黴一輩子”
“池公子,我是真急著去買菜,有什麽得罪之處還請見諒哈。”
想著能把他甩掉,他卻賴皮賴臉地跟了上來,“你不用公子長公子短的,我這種人哪配叫公子啊。如果你不嫌棄叫我雲飛就行了。我也別一口一個姑娘,幹脆叫你幽草好了。”
我皮笑肉不笑,“雲飛兄隨意。”哪承想他下一瞬就拉住了我的袖子,“幽草你借我點錢吧,隻要能翻本我雙倍,不,三倍還給你。”
我這是走了什麽黴運啊,走在街頭也能被一個半生不熟的人借錢。扯回袖子,“雲飛兄你看,我是真急著去買菜。”
“你是不是怕我不還你啊,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姐夫是大理寺卿。就算我不還他也會幫我還的。”
“你說你姐夫是沈玉卿?”
“對啊。”
我好笑道:“我師弟還是當朝太子呢。”
“誒,我可是認真的。”
“那我也沒跟你開玩笑啊。”
待要離開,他又上前拉扯,“就賭十兩銀子的,輸了,我扭頭就走。”
我無動於衷。
他繼續哀求,“五兩,就五兩。要不一兩也成。就當我求你了,這眼瞅著就要過年了,你總不能讓我過不去這個年吧?”
我停下腳步,“說好了,就一兩啊。”他一聲歡呼,把我拽進賭坊。沒辦法,我就是禁不得別人軟磨硬泡,白菩提也說過,我這個人心軟,心軟成禍害。半個時辰後,我和池雲飛一起被扔出賭坊,息珩給的三千兩銀票被我輸了個精光。
我也不想這樣啊,可一進去那地方就跟著了魔似的,輸的越多就越不可自拔,永遠想著下一注能翻本,就這樣一注又一注就差把自己賠進去。
我都快氣哭了,出來之後恨恨把池雲飛揍了一頓,他也知道拉我下水這件事做的不地道,任我揍。揍完他出夠了氣我拎著空空的菜籃子黯然往家走。
回到家時白菩提已經睡醒了,坐在屋裏看書呢。看到我回來,隨意往我空空的菜籃裏一瞥,“不是說就買菜去了麽,菜呢?”
我站在門口不敢進去,“菜沒買成。”
“品相不敢嗎?”
“不、不是……”聲音越來越低,“是錢沒了……”
“嘩啦”的翻頁聲響起,“你說什麽?大點聲,怎麽跟被貓叼了舌頭似的。”
我略略提高了聲音,“錢沒了。”
白菩提轉過眼珠來,“阿珩不是給了你許多銀票麽?”
“輸光了……我去賭場賭……全給輸光了……”
他這才放下手裏的書,兩條眉毛擰成一條,“百裏幽草你什麽毛病?還學會跟人家賭錢了?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這嗜好啊?啊?日子不打算過啦?”
我摳著手,“那現在怎麽辦啊,錢都輸光了。”
“我怎麽知道怎麽辦啊。”他又衝我吼,“我又不需要吃五穀雜糧,餓死的又不是我——你不是還有個當太子的師弟麽,繼續管人家要啊,隻要你張得開這張嘴!”
我被他這麽一罵,就哭了,小葡萄爬上我的肩膀給我擦眼淚,一個勁兒地安慰我不哭,可是我一想到今晚要害得他一起沒飯吃就哭得愈發大聲了。
白菩提“嘭”地一摔門,進了屋。沒過多一會兒,披著袍子出來了,“在哪家賭坊輸的,帶我去。”
“你要幹嘛?”
“我還能幹嘛,把錢贏回來呀。”
白菩提所謂的贏就是利用法術出老千,不過後來當我知道賭坊一直在出老千賺黑心財也就不介意白菩提出老千了。用了家裏僅有的幾兩碎銀,到了賭坊換了籌碼,站在桌邊上就開賭。
用了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我輸出去的錢就全贏回來了,非但贏回來了,還翻了一倍。走出賭場的時候我一邊數著銀票一邊偷樂,白菩提看著我這傻樣,無語地搖了搖頭。
誰知我們前腳剛走,後腳賭坊的打手們就尾隨我們來到了我們的住處。提著個狼牙棒叫我們識相點把銀票交出來,我看了看白菩提,白菩提看我說:“你看我幹嘛,銀子都替你贏回來了,這種粗活總不好也叫我來幹吧。”
一甩門進了屋,“利落點。”
我著實把他們收拾得很利落,一人廢了一條腿,走路都是扶牆出去的。
時間過得極快,等我預備好年貨新年也到了,因為還在大喪其間,全城禁止燃放煙花爆竹,這個年過得尤為清靜。
一大清早我就開始為晚上的年夜飯做準備,魚鱗要刮、雞毛要退、白麵要和……簡直忙成了小陀螺。幸好有小葡萄在旁邊幫襯著,他對什麽都有好奇心,幫起忙來也很得力。
一切食材準備就緒,麵也餳發了,我就著手包餃子,豬肉酸菜餡的餃子,酸菜是市集上買的,成色不算頂好。就是可惜了我的那一缸酸菜了,如果沒發生那場火宅,今天就可以吃到自己漬的酸菜了。還有我的泡菜、火腿、鹹魚幹……想想都心痛。
包餃子的時候我把白菩提拽出來一起包,以前過年包餃子也是和師父一起包。多年的習慣改不了,新年的餃子非要一家人一起包不可。
白菩提被我磨練了五年,包的餃子已然很似形似樣了,倒是小葡萄,包的餃子什麽奇葩造型都有,越包越上癮,攔都攔不住。
餃子上鍋蒸的同時我這邊的菜肴也一一下鍋了。等菜燒好,餃子也就出鍋了。
鍋蓋一揭,白氣嫋嫋騰滿了整個廚房。一顆腦袋探過來,“嗬,這餃子可真香。”
白氣散開,一看是池雲飛,頓時變了臉色,“你來幹嘛?”
“我這不是來跟你討頓飯吃嘛,一起賭過了,就是賭友,你總不好讓我這個賭友空著肚皮去到下一年吧。”
“你姐夫不是大理寺卿嘛,去沈大人府上吃去不就好了,我們小門小戶的哪招待得起你這尊大神。”
“誒,別呀。沈府的飯菜哪及你這裏的香,我就在你這吃了。”抱著門框還就不撒手了。
他是吃準了我心軟,我偏不給他得逞,叫出白菩提來對付他。一一把飯菜擺上桌,豐盛十足,等白菩提回來,我才要問池雲飛走了沒,池雲飛卻緊跟著他進來了。白菩提拉開一把椅子坐下,“雲飛兄今晚在這吃……”
我:“……”
既然白菩提都發話了,我也不好再趕他走,就又加了副碗筷。
小葡萄包的奇形怪狀的餃子全都給他揀一個碗裏了,留給他一個人吃。小葡萄覺得他包的餃子是寶貝,舉世無雙,全倒白菩提碗裏了。
白菩提挾起一隻四四方方的餃子,嘴角抽了抽,難得給麵子地吃了下去。
子夜的鍾聲撞響,我走到窗前,望著滿天的星光,許下一個心願。
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