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之氣得一夜沒有睡好,在大**翻來滾去的,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夢。夢裏邊自己還是在買東西,選中了很多衣服鞋子,最後埋單的時候卻發現沒有錢。她隻好把所有的東西都退了回去,唯獨剩下最後一隻手提包,是媽媽喜歡的,她猶豫了再三,問店員:“可以便宜點嗎?”店員挑了挑眉梢,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她,“我們這裏從來不講價的。”

言語間的鄙夷太過明顯,她原本從來不把這些事放在心上的,竟也咽不下這口氣,翻了翻錢包,從裏邊找到兩張借記卡。

建行的卡上還剩下一萬七千塊,農行那張是一萬零七塊,她遞過去說:“麻煩這張刷一萬七,這張刷一萬。”

店員大概是沒見過來奢侈品店還這樣刷卡的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接過了兩張卡。

滴滴兩聲,銀行發了短信過來,兩張卡上的餘額都是不足十元。

店員遞了包裝好的紙袋給她,拖長著聲音說:“歡迎下次光臨。”

她提著包裝袋,站在街頭,有些茫然地看著車水馬龍的城市。現在,她有了一個兩萬七的包,可是,連打車的錢都沒有了,怎麽去找媽媽呢?

正在胡思亂想,一輛車子停在了麵前,司機問:“去哪裏?”

阮之一低頭,驀然間怔住了。

俊秀的側臉,黑如深淵的眸子,是傅長川。

她有些慌亂的後退半步,想要說“我不去——”,那個包就啪的一聲掉在路邊的一個泥潭裏,眼睜睜地,她看到泥水沒過精心打理過的荔枝紋小牛皮……

阮之猛地驚醒了。

汗水已經濡濕了額發,她穿著睡裙,赤著腳,就這麽跌跌撞撞地跑進了衣帽間,有些慌亂地從掛了整整三麵牆的包袋裏翻翻找找,最後視線落在那個黑色手提包上,慢慢地安靜下來。

荔枝牛皮紋,把手掛著它家最著名的“D”字logo的鏈子,一朵白色的百合安靜地綻放在皮麵上。而這個包的旁邊,放著的也是這個係列別的款式,紅色漆皮、粉色小羊皮,大小不一,是這幾年她陸陸續續買回來的。

阮之就坐在地板上,隔著睡裙,抱著膝蓋,意識到剛才不過是個夢而已。

現在,衣帽間的燈光明亮溫暖,她的包包都還在,想用哪一個就用哪個,賬戶裏的餘額充足富裕。

一切都沒變樣。

她慢慢地放鬆下來。

衣帽間外忽然有輕輕的腳步聲,然後有人拉開了隔斷門,驚呼了一聲:“阮小姐,你怎麽坐在這裏呀?”

是家裏的鍾點工秦阿姨。

秦阿姨很老實,這幾年一直是她幫忙打掃衛生,阮之對她也向來放心,她慢慢地扶著牆站起來,勉強笑了笑:“我找點東西。”

“對了,剛才有人送來了一大堆東西,我沒敢動,都在客廳那裏放著呢。”秦阿姨說,“沒什麽需要特別關照的,我就按老樣子收拾到衣帽間來。”

阮之踢踏著拖鞋走到客廳,原來是昨天買的一大堆東西,除了最後那幾件需要改的連衣裙,各個專櫃已經派人都送來了。

這堆東西真是看了就來氣,阮之連翻的心思都沒有:“隨便吧。”

她隨手抓了抓頭發,又想起了什麽,蹲下去拖出一個紙袋,拿出一雙新鞋說:“阿姨,這雙鞋估計你穿著合適,你拿去吧。別的高跟的,你也穿不了。”

秦阿姨接過來看了看標簽,倒吸了一口冷氣說:“這雙鞋要五千多塊?”

阮之嗯了一聲。

“阮小姐,這太貴啦。”秦阿姨心疼地說,“你要是不喜歡,為什麽要買呀?我這樣怎麽敢穿?不然還是去退掉好了。”

秦阿姨碎碎念到一半,才猛然驚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阮小姐,我這人話多,您別放在心上。”

沒想到阮之並沒有生氣,反倒笑著說:“沒什麽的。這雙鞋是廠商送的樣品,我家裏太多了,你要不舍得穿,給你女兒吧。她一定喜歡。”

她這麽一說,秦阿姨倒是歡歡喜喜地收下了:“那謝謝了。阮小姐,你再去睡一會兒吧?我去陽台上澆澆花。”

她搖頭說不睡了,去臥室理了幾件睡衣,和一些必備的生活用品,剛收拾完,優優就來了。她進來的時候看到這副景象,感動得快要哭了:“之姐,你自己收拾好啦?”

阮之沒好氣地點點頭。

“真是太棒了。”

“……你用哄孩子的語氣對老板說話,合適嗎?”阮之翻了個白眼,“小手術而已,我既然答應了,一定會去的。”

優優哪裏敢怠慢,趁著她心情好,一路飆車送她到醫院。

醫生和病房早就預約好了,簡單做了檢查,阮之就被送去了手術室。

打完麻藥後,摘除扁桃體也就是個小手術,很快就結束了。

全程她的意識都十分清醒,心想早知道這麽簡單,還不如早點把手術做了,也免得這幾年一直反反複複的吃苦頭。

醫生在病床邊關照優優:“……麻醉大概一個小時之後醒。到時候會有點痛,得忍一忍。”

優優連連點頭。

“手術之後不要多講話,過兩三個小時可以喝點冷飲,實在吃不下也沒關係……”

醫生說的話,優優認認真真記了下來,等到醫生走了,還坐在床邊複述給阮之聽。阮之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許是因為麻醉的效力,她覺得有些困,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結果睡了沒多久,活生生被痛醒了。

整個嗓子仿佛都被堵住了,近乎灼熱的痛,一層又一層,綿綿疊疊的湧上來——這樣一比,以前扁桃體發炎時候的那些痛,真的和毛毛雨一樣。

阮之慢慢坐起來,眼淚都快流下來了,也不知道是因為後悔還是疼痛,眼巴巴地看著床邊。蔣欣然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來的,正在專心致誌地讀劇本,看她這副樣子,一下子慌了:“你怎麽啦?我去叫醫生——”

醫生過來檢查了一下,倒是沒什麽事,拍拍她肩膀鼓勵說:“沒什麽事,就是有點痛,忍一忍啊。”

阮之心裏真正是烈火中燒,如果此刻能開口,她一定破口大罵“忍你妹啊”——至於現在,她隻好眼淚汪汪的摸出手機,打了三個字,求鎮痛。

醫生哈哈笑了一聲:“這麽點痛就受不了了呀?家屬給她弄點冰淇淋或者冰水吧,稍微吃一點。”

蔣欣然拿出優優早就準備好的冰桶:“給。”

可她現在哪有胃口吃甜膩膩的冰淇淋,隻好隨手從冰桶裏抓了兩塊冰,塞到了嘴巴裏。

冰涼徹骨的感覺果然稍稍能夠壓過痛覺,可是時間一久,舌根那裏冰到麻木了。

現在,身體已經能適應這種痛覺了,大概是忍過了那個極限,緩過氣來了。阮之躺在**,順手開了電視。

蔣欣然又打開了劇本,不過沒什麽心思看,和阮之念叨片場的八卦。誰和誰一夜情啦,誰偷偷地去墊了鼻子啦,這位影後在外人麵前向來高冷,也隻有身邊最熟的朋友才能見到這麽八卦接地氣的一麵了。

“啊還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蔣欣然興致勃勃地說,“我現在在拍那部電影啊,又有人臨時帶資進組了。今天淩晨的時候編劇還在線,跟我抱怨說硬是要加一個配角進來,好多細節都得重寫呢。關鍵是,你猜金主是誰?”

阮之好奇,歪了頭想半天,比著口型說:“傅長川。”

蔣欣然哈哈大笑:“傅長川的錢都給你敗光了,估計再養一個有點吃力。”她頓了頓,“不過和傅長川真有點關係,據說,是傅家人。”

傅家人?

那就是傅長川的弟弟傅斯明了。

“傅長川這人雖然有時候挺可惡的,不過也真心是厲害。當初就敢什麽都不要自個兒白手起家。”

蔣欣然見慣了不務正業的富二代們,在這方麵對傅長川倒是肯定有加,轉頭一看到阮之一臉嫌棄的樣子,嘿嘿笑了笑:“你不覺得當初傅長川結婚就不該找你麽?和你結了婚,整天沒事就上頭條,動不動就是吵架啊捉奸啊,我都替他累得慌。”

阮之氣得想拿枕頭砸她,蔣欣然躲開了,還繼續說:“他應該和梅靜在一起,兩人沒事一起喝喝工夫茶,看部外文電影什麽的,多配啊……”

她也是恰好看到電視裏的新聞,就這麽隨口一說。梅靜是新聞主播,國外名校畢業,長得甜美又不失端莊,家世良好,據說她主播時政後,連帶著往常沒什麽收視率的新聞節目都多了好多觀眾。

“我那天還聽說好多富一代都相中她了,想要給自己兒子輩的牽線呢。”蔣欣然感歎說,“這真不是我們這種演戲的能比的——你說什麽?”

阮之就放慢速度,又用口型說了一遍:“你不知道嗎?梅靜就是傅長川的青梅竹馬啊。”

此時的傅長川剛剛開完會,回到自己辦公室,按下內線讓連歡進來:“她的病房是幾號?”

連歡怔了怔:“您要去看阮小姐?”

他鬆了鬆領口,解下領帶扔在一旁,漫不經心地說:“嗯,去看下。”

連歡是真的體恤阮之,也擔心昨天鬧成那樣,今天倆人見了麵都下不了台,於是委婉地勸說:“……可是阮小姐今天剛做了手術,要不還是等兩天,等她好些了再去吧?”

傅長川沉吟了一會兒,不答反問:“她那個手術之後是不是不能說話?”

“……是的。”

連歡頭一次看到傅長川嘴角竟然浮起了一絲淺淺的笑,和溫暖無關,隻是孩子氣的促狹,淡聲說:“那就是說,不管我說什麽,她都隻能聽著。”

“……”連歡愣了很久,終於還是決定忽略這句話,“那我去準備點東西。”

傅長川喊住了她:“不用準備,我一個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