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個擁抱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優優推門進來,原本是笑眯眯地說“之姐,你喜歡的抹茶冰淇淋——”結果撞到這一幕,結結巴巴地差點咬住舌頭,“我不是故意進來的。”然後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仿佛是一種小心翼翼被維護的平衡,在瞬間被打破了。
阮之心跳漏了一拍,忽然覺得自己做了件莫名其妙的事。
這算是對他示弱嗎?
在他把自己送進派出所之後的第二天,還來醫院對自己冷嘲熱諷的時候?!
她心裏很有些懊惱,很快站直身子,大步走到床邊。因為表情收斂得太快,所以還有些僵硬,示意他把藥瓶掛上去,自己翻身躺下了。
傅長川一一照做,還順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手機嘀的一聲進了條短信。他站在她床邊,打開看了一眼。
阮之:今年的DL慈善晚宴你去嗎?
他沒吭聲,打字回複:怎麽?你希望我去?
阮之隻有一隻手,打字有些慢,隔了很久,才回說:你能去當然好啊。
DL的慈善晚宴素來是以演藝明星為主,會有社會名流、商界精英參加,但是大多數也比較低調,甚至許多收到邀請的也不會出席。阮之倒是每年都會參加,開場前盯著主辦方地走紅毯排位,開場後和相熟的朋友寒暄招呼,其實遠比隻需要光鮮出席的明星們累。
去年是她結婚後第一次參加,DL的主辦方希望她能和傅長川一起出席。在此之前,傅長川壓根和娛樂圈扯不上一絲關係,每年發去的邀請函也都是石沉大海。阮之和DL慈善晚宴的召集人高風關係不錯,旗下的藝人也常常因為這層關係上雜誌封麵。無論如何,阮之都不可能因為這件事得罪高風,於是在和傅長川說前,她先問了問連歡。
連歡有些為難:“他從來不出席這種活動的。”
阮之多少也知道,有些愁眉苦臉:“我就是猜到了,才想先問問你怎麽辦。”
不過連歡笑了笑說:“你不需要問我啊。這種事,你親自和傅先生說,他哪會不同意呢?”
那時他們關係還算是蜜月期,她也就說了:“……可能還會走紅地毯,得看活動方的要求了。”
他靠在沙發上看書,漫不經心地問:“和你一起嗎?”
“當然啊。”
他答應得很爽快:“好。”
傅長川一貫低調,即便出現在紅毯上也沒有打算停留。可是經過媒體區的時候,阮之停了下來。傅長川看她一眼,也沒說什麽,十分配合地停下來腳步。
媒體蜂擁而上,快門聲音此起彼伏,閃光燈瞬間亮成了一片。問什麽的都有,傅長川隻回答了一句話:“是陪我太太來的。”然後站在了阮之身後,再也沒有開口。記者的長槍短炮又對準了阮之,她回答了些旗下藝人的問題,笑眯眯地挽著傅長川離開。
紅毯到宴會廳還有一截長廊,阮之微微側頭靠在傅長川的肩上,琢磨著說什麽話打破沉默。事先她並沒有和傅長川說過會在紅地毯上停留,按照他往常的個性,上雜誌接專訪都極為謹慎,工作人員都會再三和媒體確認細節,她有些沒底,或許他現在就已經心裏不爽了。
她剛剛靠過去,傅長川似乎感覺到了什麽,輕輕攬住了她的肩膀,笑了一聲:“怎麽了?”
她隻好訥訥地說:“我隻是想搶一點風頭。”剛才走在前邊的是日月傳媒的何穎,結果她一停下腳步,記者蜂擁而至,瞬間冷落了何穎。
她在想什麽小心思,傅長川心知肚明,也沒生氣,隻說:“雖然有點幼稚,不過……你高興就好了。”
翌日,傅長川陪著太太參加DL慈善晚宴的新聞就上了頭條,搞得蔣欣然還抱怨說:“經紀人和自己的藝人搶頭條,這叫什麽世道。” 也因了這一層關係,DL的主編很承阮之的情。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一年就過去了。阮之還記得那個頭條上的照片,傅長川看著自己的眼神,被稱讚說“充滿了愛意”,可現在,婚都離了——她有些嘲諷地想,這才是秀恩愛,死得快。
傅長川看著阮之發來的微信,開口問:“你希望我去?”
阮之回身看了一眼,眼神略有些閃爍,點了點頭。
傅長川笑了笑,拍拍她腦袋說:“知道了。”
她聽他這麽說,半張臉埋在枕頭裏,狡黠地笑了笑,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醒來,竟然已經天亮了。
傅長川不在,優優睡在單人**,正輕輕打著呼嚕。阮之試著咽了口口水,還是痛,但是比起昨天手術後,已經好多了。她也不想吵醒優優,自己拿了枕頭坐起來,用平板電腦打開郵箱查看這個月的工作總結。這個季度原定的工作指標,提前了一個月,差不多已經完成了。接下去工作的重點是公司的一個大項目,同事們正在積極地準備,因為還在論證階段,各項信息都十分保密,她這裏需要配合幾個藝人的檔期,這勢必需要協調各家劇組,說起來不難,真正做起來卻很頭痛。阮之心裏盤算了下,打開隨身帶的便簽本,簡單寫了幾條工作重點,再抬頭一看,護士已經進來查房了。
優優也就醒了,給阮之倒了杯溫鹽水,打著哈欠問:“之姐你好點了嗎?”
阮之喝了,順手把便簽撕下來,試著開口說話:“這幾天我不在公司,這幾件事你幫我傳達過去。”
已經能稍稍發出聲音了,就是十分嘶啞,優優聽懂了:“好的,我會布置下去。”過了一會兒,又說,“傅先生很晚才走的,我進來的時候你都睡得很熟了,他還坐著呢……”
阮之瞪她一眼:“我有問你他的事嗎?”
“……”優優無視她的白眼,鼓起勇氣繼續說,“他說這兩天不在容城,就不過來了。不過會在DL慈善晚宴前回來。”
阮之古怪地笑了笑。
“那需要重新安排嗎?”優優遲疑著問,“如果你和傅先生一起出席,那要提早通知DL那邊。”
阮之搖頭:“還是按照原計劃,別告訴傅長川。”
優優不知道昨天阮之和傅長川說了些什麽,總覺得有些不妥,有些戰戰兢兢地問:“可是這樣不好收場啊。”
阮之揚了揚下巴:“他把我送進派出所的時候覺得不妥麽?”
休息了四天之後,雖然還不能大聲說話,但阮之已經開始正常上班。為了把前四天落下的工作補回來,她連周末都在加班。傷口已經痊愈了,人也瘦了點,這天她剛從機場送了人回來,到公司正是午休時間,同事們有去樓下餐廳吃飯的,也有幾個叫了外賣,三三兩兩的吃飯聊天。
阮之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徑直走到幾個人麵前,拍了拍其中一個的肩膀。
沈垚和助理、同事叫了一鍋香辣蟹,吃得正高興,冷不防一回頭看見謝之,嚇了一跳,連忙打招呼:“之姐。”
阮之居高臨下看著四個人,俯下身,拿了個勺子,撥弄了下那層厚油,麵無表情地說:“你跟我進來。”
沈垚足足一米八七的個子,站起來比阮之高了一個頭,可是這種時候,偷吃東西被抓到,垂頭喪氣的像個孩子,跟在她身後兩三步的地方,一聲不吭地進了辦公室。
阮之示意他把門關上,沉著臉走到他身邊,近乎粗魯地把他的襯衣拉解開了兩顆扣子,去摸他的小腹。
剛剛從地下車庫上來,被過堂風吹了吹,她的手還是冰冷的,沈垚往後閃了閃,想要嬉皮笑臉地開個玩笑,看見她異常陰沉的臉色,就吞下了那句話。
阮之的手有往腰線兩側挪了挪,臉更加鐵青:“早上稱過嗎,多重?”
沈垚報了個數字。
“嗬,倒是重了啊?”阮之冷聲說,“可惜長得是肥肉吧?”
沈垚是公司重點要捧的新人,阮之花了重金幫他塑形,在飲食上向來嚴格要求。可他畢竟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常常偷吃東西,也就阮之能鎮住他。這回摸摸他的腰,腹肌倒還在,隻是明顯覆了層薄薄的軟肉,也不知道這段時間吃了什麽。
她的手還沒收回來,門口有人沒敲門就進來了:“之姐你回來了?”結果話沒說完,看到沈垚衣衫不整,阮之的手還摸著他的腰,“哈”的一聲就笑了,“之姐你光天化日下潛規則自己手下的男藝人啊?”
阮之收回了手,很沒好氣:“什麽事?”
沈垚有些尷尬地打了聲招呼:“杜總。”
杜江南嘿嘿笑了笑:“沒什麽,你先忙,忙完來我辦公室一趟。”
被他這麽一打岔,阮之想了會兒,才記起自己要說什麽。
“……Dior homme的讚助什麽風格你不知道嗎?身材差一點穿上去跟農民進村似的,到時候我都替你臉紅。”她啞著嗓子先把他訓了一頓,最後黑著臉把沈垚的助理和執行經紀人都叫來,扣了獎金,然後要求他們務必盯著沈垚加強鍛煉。
沈垚是最後一個走出阮之辦公室的,那張顛倒眾生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臉最後在阮之麵前晃了晃,到底還是說:“之姐,你身體好點了麽?”頓了頓,“對不起,我下次不偷吃了。”
粉絲們都說他專注看人的時候,眼神能醉人。阮之對上他的眼睛,那股火滅了些:“你自己知道就好。”
“那天我想去看你來著。”沈垚靠著門說,“都到門口了,優優姐守著,說傅長川在裏邊。”
阮之桌上已經堆了一堆文件,她正快速地一份份翻看著,頭也沒抬:“嗯。”
“你們……複合了?”
阮之終於抬起頭,皮笑肉不笑:“行了,別八卦了,今年DL你陪我走紅毯,給我爭點氣啊。”
抓緊時間處理完了一些文件,她急忙趕去杜江南的辦公室。
杜江南其實不怎麽來公司,偶爾來幾次,基本都是有大項目需要他決定或者重要文件的簽字。阮之進門的時候,杜江南正悠閑地靠著沙發,正在翻看新進藝人的檔案。
公司隔一段時間會簽一些新人,檔案裏的新人都是穿最能展示曲線的服裝,身材優劣一目了然。他看得興高采烈,還招呼阮之說:“這姑娘好看,什麽時候讓我見一麵?”
阮之咬牙切齒地搶了那本檔案:“杜總,我不是拉皮條的。”
杜江南悻悻然:“你不還潛規則沈垚嘛……”
“……”阮之決定無視他這些沒營養的話,“找我什麽事?”
杜江南找她談的是股權的事。美星籌備了多年的上市,基本已經塵埃落定。而在上市前,公司的一些高層和知名藝人們都可以認購原始股。盡管上市後的股價無法預料,但是原始股的價格很低,這無疑是穩定高層和藝人們的方式之一。
杜江南把一張紙推給她:“這是公司打算給你認購的數額。”
阮之看了那個數字,有些驚訝:“這麽多?”
杜江南摸摸鼻子:“你還嫌多?那天老張私下找我要認購,我還舍不得給呢。”
阮之心裏默默估算了下,杜江南給她的股權,即便保守估計,上市後也是上千萬了,這大概也算是這些年自己為公司打拚的回報吧。
“阮之,你是不是一時間周轉不開?”杜江南很快想到,“不然我借你也行。”
“……不是。”阮之幹笑,“當然不是。”
“我就說啊,好歹離婚的時候你也狠狠敲了傅長川一筆,怎麽會沒錢呢。”杜江南爽快地說,“那這些給你留著,這幾天你就和財務、法務部辦手續吧。”
阮之一臉鎮定地回到自己辦公室,給理財顧問打了個電話。說起來,這個顧問也是通過傅長川認識的,為人十分穩妥,把錢給他打理,阮之向來放心。
電話接通,阮之直截了當地問了戶頭上還有多少錢。
得到回答,她怔了怔:“這麽點?”
電話那邊的聲音有些無奈:“阮小姐,上個月你提了一大筆錢,你忘了嗎?現在賬戶上錢不多了。”
“哦,是。”阮之想起來,有些鬱悶,“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阮之靠在椅子上,這幾年來,頭一次為錢的事有些發愁。
其實認購股權的花費也真的算不上多,幾百萬而已。可偏偏她一時間湊不上來,如果和杜江南或者蔣欣然借的話,應該是會被嘲笑的吧……
或者……當時傅長川給自己的那些商鋪可以轉賣出去兩間?
她開始有些後悔這段時間大手大腳的花錢,尤其是那天晚上刷了傅長川的卡,結果鬧到派出所,最後當著警察的麵簽了和解協議,不僅還錢,還得多補償一部分,對方才肯讓步。實在是丟盡了顏麵。還有上個月,公司組織旅遊,遇到當地一家寺廟在修繕,她頭腦一熱,捐了一大筆錢。杜江南還咋舌說:“你這做了多少虧心事,才這麽舍得啊!”
優優打電話進來提醒她開會,阮之“哦”了一聲,暫時把經濟危機拋在了腦後,去策劃室開會。開完會,之前試好的禮服已經送到了辦公室,細節上按照她的要求已經修改過了,明天直接就能穿。禮服是讚助的,阮之選的保守黑色款,反正她不是明星,隻要不出錯就好了。
優優在她試禮服的時候,又接了一個電話,她支吾了兩聲,把電話遞給了阮之。
是連歡來確認明晚宴會的出席時間。
阮之笑眯眯地接起來:“……誰說我要和他一起出席?……他說的嗎?哦,那肯定是他最近忙,記錯了。”
連歡大概也擔心是弄錯了,確認了一下,才謹慎地說:“傅先生是這樣關照的,沒記錯。”
“那可能他要出席,我也要出席吧,不過不是一起。”阮之好脾氣地說,“傅長川要找個女伴還不容易?和我在一起風言風語的,對大家影響都不好。”
連歡沉默了一下:“傅先生專程趕回來的,您要是不去,他可能會很失望。”
“連歡,你告訴他啊,我不是不去,是不和他一起去。”阮之頓了頓,“要是他覺得不爽,那就別去了啊。”
阮之的語氣輕描淡寫到優優在旁邊出了一頭冷汗,一轉眼她已經掛了電話,心情甚好地遞還給優優。
“還有事嗎?”阮之看她還磨磨蹭蹭地不肯出去,心不在焉地問。
“那傅先生應該就不會去了吧。”
“不知道,他可能還是會去吧。”阮之手裏的筆轉了一圈,笑吟吟地說,“不然可能咽不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