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了勒索,一夜之間,網絡上開始冒出許多“知情人”的爆料,某一線女星成立慈善基金涉嫌詐捐,偷偷成立皮包公司轉移資金。爆料雖沒有具名,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說的是蔣欣然。美星公司上下,包括阮之的電話都被打爆了。連一向不管事的杜江南都半夜打了電話過來,劈頭就問:“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都在說蔣欣然詐捐?”
阮之暫時還能敷衍媒體,卻沒法對杜江南說假話,隻好一五一十地說了,唯獨隱瞞了蔣欣然對自己也沒說實話的事,隻說自己是知道的,以為能夠把這件事壓下去,所以一直沒告訴公司。
杜江南怒了:“你要怎麽壓?!你明知道孟麗都知道這件事,就算是假的,她都能給你說成真的,何況這還真有把柄!”
“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到。”
和杜江南共事這幾年,他一直是個好脾氣的老板,這也是他第一次對阮之大發雷霆:“一句道歉就能解決了?明天是電影的首映,你知道這部電影票房要是慘敗會對公司有什麽影響吧?”
“我知道……”阮之放低聲音說,“我會盡快和公關商量,召開記者發布會,澄清真相。”
“你澄清什麽真相啊?照你的說法,周至源就是個騙子,你現在拿不出任何證據,就這麽開發布會,誰信你!隻會覺得你們在找借口,場麵更加難看!”
“還有,蔣欣然談戀愛的事,你為什麽不跟公司報告?反而幫忙瞞著?”杜江南氣不打一處來,“公司剛上市,就出這種事,你讓股東怎麽相信我們能夠管理好藝人!”
他說得都對,是她的錯。
阮之聽著,也沒有再試圖反駁,隻是眼睛略微有些酸澀,一眨眼,眼淚就落下來了。
杜江南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見她沒反應,終於冷靜了些:“你哭了?”
“沒有。”阮之吸了口氣,“隻是在想怎麽辦。”
因為清晰地聽到了吸鼻子的聲音,杜江南能確定阮之在哭了。他有點慌亂:“喂喂,你可別哭,哭了傅長川又要找我麻煩。”
阮之鼻音很重地“嗯”了一聲:“你放心,他不知道這件事。”
“你這樣了他能不知道嗎!”杜江南要抓狂了,“你要是早點告訴他,這件事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
她的聲音依舊很倔強:“我自己能處理好。”
“你能處理好?還不就是你和蔣欣然兩個人傻乎乎地往裏邊填錢麽?現在呢?漏洞還差多少?你倆的錢夠嗎!”杜江南冷笑了一聲,“反正我不管了,這件事董事會一定會追責,到時候你想好辦法怎麽解釋吧。”
“杜總……”阮之咬了咬唇,“對不起。如果公司股價真的跌了,那就會平白害你損失不少錢。”
這句道歉是真心實意的,杜江南長歎了口氣,也沒再為難她:“行了,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你看看趕緊弄個公關危機的預案吧。”
掛了電話,阮之獨自在沙發上坐了很久。
酒店的套房裏隻亮著落地燈,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長,投在地毯上,顯得尤為孤單。阮之知道這會兒自己應該和公司趕緊聯係,排演下明天記者會的預案,可偏偏她什麽都不想做。
隻是想起媽媽去世的那個晚上,她也是一個人坐在醫院急診的大廳裏,有好心的醫院護工問她:“小姑娘,你該去租個太平間了。”她沒錢,也沒有能幫忙的親戚,所以沒有辦那些冗雜而尊重死者的儀式,翌日就把遺體火化了。因為走得突然,又買不起墓地,隻好把骨灰盒放在了最便宜的、一格格的壁龕裏。
那個時候,好像也是這麽絕望。整個人隻剩下軀殼,麻木地在這座城市裏走著,略微動點腦子去想下一步該怎麽做都覺得累。
阮之勉強自己站起來,走到小冰櫃邊,蹲下去看了看。房間裏的酒水是備足的;她伸手拿了瓶啤酒出來,起了蓋,一仰頭咕咚咕咚地喝下去了半瓶。胃裏升騰起一種冰涼和灼燒混合的感覺,猛然間整個人都清醒了很多,她努力振奮了下精神,打電話給宣傳團隊,讓他們到房間裏來開會。
事發突然,卻已經鐵板釘釘,明天的頭條一定是這個醜聞。而主角因為首映必須要麵對媒體,團隊內部對於蔣欣然是否要參與有了分歧。最後是阮之拍板決定,蔣欣然照舊參加首映,但是不接受媒體提問,過段時間,等到整合了證據,公司再召開新聞發布會。
一直到了快天亮的時候才散會,阮之回到自己房間,分明一宿沒睡,卻絲毫沒有睡意。
工作是七點開始,這意味著她還有兩小時。理智在告訴自己趕緊睡一會兒,可事實是腦子裏各種思緒,完全沒法放鬆。阮之又翻了個身,忽然聽到有人在敲門。她還以為自己幻聽,又等了一會兒。
黑暗中,真的有低沉的敲門聲,一下一下的,不急不緩。
阮之還以為是同事,踩著拖鞋下床,順手就開了門。
清冷又帶著些微惱怒的聲音:“看都不看就開門了?要說幾遍你才會有點安全意識?!”
酒店走廊的燈光微暖,傅長川風塵仆仆地站在她麵前,微微眯著眼睛,認真打量她,從頭到腳,每一個細節、甚至衣服上的每一絲褶皺都不放過。
阮之驀然間激靈了一下,然後身體裏的每個細胞都溫暖地膨脹開來。阮之仰頭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撇撇嘴說:“你怎麽過來了?”
傅長川的眼神一點點地變得柔和,伸開手臂:“過來,給我抱一下。”
阮之還是撇撇嘴,嘴硬:“你瘋了嗎?大半夜開車過來……”可是動作卻很誠實,一頭鑽進他懷裏,手指緊緊攥著他背後的襯衣,清晰地聽到他穩定的心跳聲。
傅長川的聲音是隔著胸腔傳過來的,帶著輕輕的震動:“還好麽?”
“嗯。”明明心情已經調節得很好了,可是被他這麽一問,就是覺得委屈,阮之把臉埋在他胸口的地方,聞到熟悉的、淡淡白檀香的味道,眼睛微酸,“你怎麽知道的?”
“杜江南把你罵哭了是不是?”傅長川強迫她從自己懷裏抬起頭,微微蹙著眉,一絲心疼一閃而逝。
阮之覺得丟臉,八成是杜江南和自己打完電話,又怕傅長川怪他,趕緊坦白了。說到底,還是自己不夠堅強。她下意識地躲開他的眼神,小聲說:“我才沒哭呢。”
他就順著她的話說:“是,你當然沒哭。多大點事呢,我們阮總怎麽會哭?”
阮之破涕為笑,分明是很嚴重的事,關係到她和蔣欣然的前途,關係到公司的股價,可他這麽雲淡風輕地說出來的時候,阮之卻真的覺得,這個世界上真沒有什麽大事。
至少,他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哪怕什麽都不做,都會讓自己覺得很安心。
傅長川帶著她回到房間裏,隻打開了一盞床頭燈:“幾點工作?”
“七點。”
“好,再睡一個半小時。”他用一種果斷的語氣說,“躺下來。”
剛才自己一個人翻滾了半天都沒有的睡意,他在身邊,一下子就睜不開眼睛了。阮之含糊著說了句:“謝謝。”
而傅長川在黑夜中,悄無聲息地半支起上半身,就這樣安靜地看著阮之。
隱約隻能看到她臉的輪廓,不知是不是熬夜,或者是哭過了,看起來有些水腫。可他知道她其實很瘦,指尖輕輕撫上去,鎖骨那一塊突兀得嚇人。
杜江南上半夜打電話過來,主動坦白說把阮之罵哭的時候,傅長川的確是生氣了,不就一部電影的票房麽,不就一個娛樂公司麽,有什麽啊?隻要她喜歡,搞砸了又怎麽樣?!
杜江南在電話那邊尷尬地嗬嗬了一聲,說:“要不你安慰安慰她,我這不也是為了股東們考慮麽。”
掛了電話,傅長川冷靜下來再想想,自己還真是遷怒杜江南了。要是換了自己的下屬出了這種紕漏,他也得劈頭罵一頓。然後傅長川也沒多考慮,就想著趕緊安慰她,就找了司機,直奔著阮之就來了。
來的路上,他也想過了,恐怕自己的出現,安慰的意義大於實際的效用。因為過了這麽多年,小姑娘還是死倔。認定是自己的分內事,絕對不會開口求別人幫個忙。
傅長川微微歎口氣,又撫了撫她的長發,有些高興,又有點心酸。那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一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