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工作正常進行,公司處於保護蔣欣然的考慮,重新審核了采訪地對象和內容,也不管外界紛亂的猜測,統一回複公司將會在近期統一召開新聞發布會。

電影上映第一天,因為女主角突然出了這樣的醜聞,一下子受到了極大的關注,許多人在社交網站發起來抵製的行動。而影評人們出於輿論的考慮,紛紛繞開這顆燙手的山芋。電影評分網站上,電影的分值已經被刷到了四分上下,齊刷刷的留言都是抵製蔣欣然的詐捐行為。

焦頭爛額中,公司首先公布了能夠整理出的賬目。前期在阮之的督促下,其實兩人已經填補了部分的資金虧空,也已經落實到了實打實的慈善渠道上,輿論卻隻平息了片刻,旋即有人陰謀論了整篇的“分析”,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因為醜聞的消息已經被人知道,所以蔣欣然和公司迫不得已開始往回填補窟窿。

阮之看到這長篇大論的時候,正是首映的前半小時,蔣欣然正在隔壁化妝室整理。阮之不想影響她的情緒,隻好忍著怒火,強撐著笑意去陪蔣欣然登台。

蔣欣然的狀態是真的不好,盡管已經盡可能的保護她,可是看到周圍的工作人員一個個如臨大敵的模樣,她多少能知道這會兒發生了什麽事。

一個女人的黯淡,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化妝師也不得不給她加深了眼妝,竭力讓她看上去不那麽憔悴。

傅長川全程都陪著阮之,可他不喜歡熱鬧,隻在影院的貴賓室裏坐著,順便看看文件。阮之看還有時間,溜進去看看他。忙了大半天,阮之湊過去,就著他手裏的杯子,喝了幾口茶水。溫度正好,茶水不苦不澀,隻覺十分甘甜。

無論在哪裏,連歡都能把一切處理得妥妥當當,就連這一口茶都是。阮之有些酸酸地想,這人真的太會享受了。

傅長川摸摸她的腦袋:“還好麽?”

“還好啊,就是擔心票房不好。”

連歡就在旁邊笑著插話:“沒關係,讓傅先生包場就好了。多包幾場。”

阮之的心情好了一點,轉頭問:“你要包嗎?”

“好啊。”傅長川爽快地回答,“不過想到包場是讓杜江南賺錢,又覺得有點虧。”

“那還是算了。”阮之撇嘴說,“我先出去啦,那邊等我呢。”

貴賓室裏很安靜,連歡看著她的背影:“老板,阮小姐好像有點應接不暇了。”

“我知道。”傅長川輕輕摩挲著文件的邊頁,“可她就是願意自己撐著,我不想現在就插手,會讓她有挫折感。”

連歡點了點頭:“也是,她脾氣是很倔。”她起身去屋外接了個電話,回來說:“老板,日月的孟麗找你。”

傅長川眼皮都沒抬:“說我沒空。”

“可是她說……這件事關係到友林。”

傅長川依舊在低頭翻頁,過了很久,連歡正打算出去回複個信息,傅長川才說:“等我回容城了再見她吧。”

連歡多少是知道這件事的,回複了電話回來,就有些欲言又止。

傅長川看了她一眼:“什麽事都還沒發生,別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老板,就算你要把RY轉手,我還是跟著你的吧?”連歡猶豫了一下問。

“我沒說要辭退你。”

連歡鬆了口氣,立刻輕鬆起來。

“……所以這段時間你一直擔心我辭退你?”

連歡不是沒這麽想過,這幾個月傅長川深居簡出,工作量急遽減少,搞得她也有些無所適從,聽到老板這麽說,她趕緊拍了拍馬屁:“工作是不難找,不過大方的老板就不好找了。”

“行了。”傅長川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微微支撐下額角,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文件上,“去看看他們的活動什麽時候結束。”

結果連歡剛出去沒多久就跑回來了,上氣不接下氣:“老板,出事了。”

傅長川唰地站起來:“怎麽了?”

“首映場上有人來抗議,起了騷亂,主辦方取消活動了。”

二十分鍾後,傅長川在後台見到一身狼狽的阮之。她今天披著長發,穿的是白襯衣和淺灰色的長褲,可還沒走近,就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她的後背和頭發上被潑了大片刺眼的紅色油漆。工作人員正徒勞的那紙巾幫她擦拭,

傅長川能感覺到自己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快步走過去。

“……明天嗎?”阮之還在講電話,聲音聽起來有些鼻塞,不知道是不舒服還是哭過了。

他接過連歡遞過來的浴巾,一把將她裹住了,又順手從她手裏拿過了電話,看了眼來電顯示,幹脆利落地說:“是我,現在先帶她去整理一下。別的事明天再說。”

傅長川一直是個溫和的人,大多數時候,遠比常人有教養、待人也異常客氣。可是此刻,就算是不相識的人,都能察覺出他身上的怒氣,隻要再多一點火星,整個人能炸開來。

阮之還想去搶電話,一看到他這副樣子,頓時不敢說話了,眼眶微微紅了。

“先去整理一下。”傅長川帶著她的肩膀,絲毫不在意她頭發上的油漆已經沾到了自己的袖子上,往門口走去。

工作人員已經把衛生間清場,優優從工作車上找來了一套備用的衣服,小跑著趕了過來,被傅長川接在了手裏:“我進去就行了。”

連歡適時地拉了優優一下,兩人就在衛生間門口守著。連歡小聲問:“怎麽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欣然姐剛上去說了幾句,忽然有人擠過來,之姐反應最快,在台下就推了那人一把,那人就把一瓶紅漆都潑在之姐身上了。”優優連著歎氣,“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啊,怎麽這麽倒黴。”

連歡背靠著牆壁,仔細聽了聽裏邊的動靜,心想,是啊,真的是流年不利。

衛生間裏,阮之剛脫下身上弄髒的衣服,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了後脊,隻露出一個纖瘦的腰身。她正要匆匆忙忙套上換洗的套衫,傅長川喊住了她:“等等。”

他伸手把她的頭發挽起來,指尖無意間滑過她的後背,頓了頓:“第二次了吧?”

阮之從鏡子裏看了他一眼,因為他略略低著頭,也看不出什麽表情。可阮之心底明白,他生氣了。恐怕,生自己的氣更多一點。

她忽然間有點心慌,下意識地輕輕叫了一聲。

傅長川正握著她的頭發,動作頓了頓。

“你弄痛我了。”

傅長川亦抬起頭,視線落在鏡子裏那張驚魂未定的臉上:“還打算硬撐嗎?”

阮之嘴唇動了動,不知道該說什麽,微微往前掙了掙,用皮筋把頭發綁起來了。也不去看他,隻低了頭說:“我沒硬撐。”

傅長川不想和她爭:“明天就跟我回家。”

她難得不反駁,“哦”了一聲。

一回到酒店,阮之就喊了發型師過來剪頭發,幸好隻是發梢下部沾了油漆,修短到齊肩發就可以了。傅長川坐在一邊陪她,看她坐立難安的樣子:“蔣欣然身邊很多人陪著,已經上飛機了。”

她手賤,又不死心地去看新聞。

“別看了,剛才你們發行總監說了,接到了通知,明天開始電影排片量下降。”傅長川安靜地說,“輿論也很不利。這種情況下,電影口碑夠糟了,想要逆襲不大可能。”

他說的都是事實。

其實從那一晚接到勒索電話開始,阮之就知道自己隻是不肯放棄而已。前期是為了拖垮自己的信心,而在特定的節點爆出醜聞,再到首映場上這麽一鬧,媒體都在現場,簡直想堵都堵不住。

她一顆心死沉死沉的,這已經不是剛入行時站在最卑微的底層,四處求著人賞口飯吃的時候了。她站在高處久了,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可是真正的風波來的時候,她還是逃不掉。

發型師剪完了頭發,收拾了工具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阮之坐在椅子上,無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是我害了蔣欣然。”

這句話聽上去十分消沉,傅長川認識她這麽久,知道她一直是生龍活虎的,可見這次是真的灰心喪氣了。他走到她麵前,伸出手將她攬在自己懷裏:“行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了。票房差就差吧,你又不是投資商,大不了不幹這一行了。”

他是有底氣說這句話的。

對傅長川來說,阮之搞砸一個電影項目根本不算什麽。她也早就知道他會這麽對自己這麽說,這麽多年以來,她能在這個圈子裏如魚得水,背後不就倚靠著他麽?

“我是能退出。”阮之的臉隔著襯衣,貼在他的腰上,“可是欣然怎麽辦?”

“她辛苦了這麽久,才有了現在的地位,要是這樣退出,就什麽都沒了。”阮之喃喃地說,“我還有你,可她什麽都沒有。”

“而且,我真的覺得是我害了她……”

傅長川不經意地皺了皺眉。

“周至源的事,我覺得是個圈套,目標是我。”阮之輕聲說,“如果欣然跟的不是我,或許就不會出這樣的事。”

她有一種古怪的直覺,看似很遲鈍,卻又敏銳到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