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個子,穿著輕薄的長款黑色風衣,臉色略有些蒼白。他的視線在會議室巡視了一圈,最後落在阮之身上,英秀的眉峰便舒展開來。
“哈,這是我們剛趕到的董事,傅長川。”杜江南輕鬆地笑起來,“第一次來董事會吧,傅先生?”
會議室裏立刻響起嗡嗡的說話聲,不說別人,就連阮之都愣住了。周圍人多,她不好開口問,隻好滿腹疑慮地望著他。
傅長川在阮之身邊坐下了,一邊和認識的人打招呼,又衝杜江南點了點頭。
“我解釋一下,三年前美星有過一次風投的注資,我想這件事大家都知道。那個注資人就是傅先生,不過出於隱私的考慮,他是以風投公司的名義入股的,並沒有公開。”杜江南介紹說,“所以這份股權名單上、持股排第二的公司,代表人實際上就是傅先生。當然,往常他都是委托公司來行使股東權利的。”
張恒當然是認識傅長川的,容城有頭有臉的人,誰不認識他?他緊張地盤算了一下,這會兒已經得罪了阮之,不如拚一把,把自己的人送上去。
至於傅長川,就算把他的投票權加上去,也贏不了自己……這樣想著,他篤定地坐著,沒有說話。
“傅先生你的意見是?”
“我一直覺得阮小姐十分負責,也很有才幹。”傅長川的聲音不高,但是十分穩定,“我反對將她免職。”
一旁的秘書正在緊張地計票,三分鍾後,杜江南看了眼結果,“那麽我宣布一下,罷免阮小姐職務的提議沒有通過。”
張恒一下子站起來,失聲問:“怎麽可能!”
杜江南用一副“你看沒看過股權聲明”的表情看著他:“傅先生持有的股票擁有30倍於普通股的投票權,喏,你不信,你自己算!”
張恒還真的接過去,算了半天,最後臉色鐵青地丟開計算器,咬牙說:“那麽就是說蔣欣然這件事,沒有人需要為此負責了?我們股東的權益還怎麽保證?”
阮之還沉浸在不可思議中,怔怔看著傅長川說不出話來。
傅長川微微側過頭,看著張恒說:“張先生請放心,其實對於如何澄清蔣小姐的這件突發事件,公司是有預案的。隻不過現在還在布置,阮小姐也是因為有把握,所以才不希望臨時撤換蔣小姐的角色。”
“嗬,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在敷衍。”
“請給我們一天的時間好麽?”他十分篤定地說,“一天之後,如果輿論還是這樣,那麽我作為公司的大股東,也會考慮你的提議。”
因為是傅長川親口的許諾,一時間會議上沒人敢再挑釁,順勢就散了。張恒走到門口,又回頭,冷笑了一聲:“怎麽洗白蔣欣然,我倒是拭目以待。”
會議室裏很快就隻剩下三個人。
阮之盯著傅長川,終於恢複了語言能力:“你入股了美星?”
杜江南一臉輕鬆雀躍地站起來:“之姐你感動麽?傅長川一定是本世紀最默默支持老婆事業的男人了。”
她心底五味雜陳,轉頭望向杜江南:“到底怎麽回事?”
杜江南還沒開口,就被傅長川的眼風掃到,乖乖轉身:“你們慢慢談,我先出去。”
傅長川伸手鬆了鬆領口,有點忐忑:“你不許和我生氣。”
“那你先說。”
他表情有些尷尬,像是不好意思,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那段時間杜家要投資新產業,決定轉讓美星。我想著如果換了老板,你未必能幹得高興。所以和杜江南商量,我來出資風投,但是名義上還是他當老板。”頓了頓,又說,“也不是什麽大事。”
這三年的畫麵一幕幕閃現。
杜江南在公司吊兒郎當,而自己飛揚跋扈,他作為老板,也從來沒有任何不悅——原來隱形的老板是傅長川。
剛才被圍攻、差點就沒了事業,她都不曾想到要哭一哭,可是現在,輕而易舉地,眼眶紅了。
傅長川見她要哭,有些手足無措,隻好低聲說:“不是說好不生氣嗎?我也不是故意瞞著你,這幾年我的確沒插手過你們公司的事啊。你也別聽杜江南瞎說,那次……那次就是正常的投資。美星的投資回報率向來不錯的。”
她的眼淚已經滑落下來,又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隻好轉過身:“你怎麽現在才說啊?”
她的語氣並不怎麽惱怒,傅長川鬆了口氣,繞到她麵前,伸手去擦她的眼淚:“我接到杜江南電話,才知道你已經和他們杠上了。本來我也不用出麵,你就聽他的話拖上兩天,不就沒事了麽?”
他的指腹溫暖,又帶著真實的粗糲感。
阮之沒有躲閃:“那你怎麽就說能解決這件事?萬一解決不了呢?”
他戲謔地看著她:“之前問你是不是硬撐,你說不是。現在知道問我了?”
“不說算了。”阮之掙開他的手,臉頰略有些漲紅,“我先去洗臉。”
結果阮之從衛生間洗完臉化完妝出來,打算再問問情況的時候,優優已經送完客回來了,倒是杜江南探頭進來:“傅長川呢?”
優優回答:“已經走了。”
“他走了?”杜江南和阮之一樣驚訝,“怎麽都不打聲招呼?”
杜江南騙了自己這麽多年,阮之還不想理他,示意優優把他趕出去。
杜江南偏偏還不識相,追著解釋:“之姐,剛才我是沒辦法了,隻能把他喊過來——”
阮之瞪他一眼:“還有什麽事嗎杜總?”
“沒事沒事。”杜江南嘿嘿笑著,“我就說麽,其實這件事你不用太擔心。傅長川什麽人啊,有他幫你撐腰,這個圈子你隨便玩。不就砸了部電影麽——”
“杜總你那天可不是這麽說的。”
“那天?”杜江南思索了一會兒,“那會兒不還得演戲麽?其實我心裏是不擔心的。”
阮之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以前對欣然說,這個世界上隻有兩種人不害怕競爭:一種實力強,一種背景深。那會兒我還說,咱倆沒背景,隻好拚命練出實力了。”她頓了頓,語氣不知是感慨,還是帶著些微的自嘲,“沒想到,我還是背景深的那一個。”
這話說得略有些意味深長,可是杜江南還要再追問的時候,阮之已經沒再搭理他了。
此時的傅長川從美星公司出來,已經到了城郊的一家茶室。
孟麗已經等著了,茶室裏點著她喜歡的白檀香,看到傅長川進來,她勾了勾唇角請他坐下:“傅先生,我們認識已經有快七年了吧?比你認識阮之還早。”
傅長川剛剛坐下,就毫不掩飾地看了看腕表:“有話就直說吧,我在趕時間。”
“不過阮之一直以為,你是先認識的她。”
傅長川沒有再打斷她,茶盅的水略有些燙,他不急著喝,放在掌心,輕輕摩挲著杯壁。
孟麗仔細看他一眼,確定他有了溝通下去的興趣,才繼續說:“近七年的時間,阮之一直恨我害得她家破人亡,傅先生,你也清楚的,其實我也不過是幫你背了一半的黑鍋。”
傅長川唇角的線條冷硬起來。
“我的確是插足了她父母的感情,可是她爸爸的公司,友林的那些資金,當年可是你指點我,鑽了空子,一筆筆轉出去的。”孟麗似笑非笑地說,“當然,這件事我並不想告訴她。你們現在感情很好,我不會當這個惡人。”
傅長川依舊沒有接話,也沒有開口反駁。
一下子就變得冷場起來。
傅長川的鎮定自若終於讓孟麗有些按捺不住:“所以,有個舉手之勞,也請你能幫我一下。”她終於說出了最終的目的,“我知道你已經找到了周至源。”
傅長川換了個姿勢,倚靠在沙發上,帶著恍然大悟的表情,仿佛此刻才明白她說的是什麽:“孟小姐,你既然知道我盯上了周至源,也就應該知道,我很清楚是誰指使他接近蔣欣然,一步步讓事情發酵到現在,甚至算準了在這裏威脅我。”
他甚至微微笑了笑:“你覺得,我想是會接受威脅的人麽?”
孟麗的表情便有些難堪。
“如果說最後的目的是為了讓阮之失去她辛苦拚出來的事業,你說,我會不會袖手旁觀?”
孟麗怔了怔:“你不打算再瞞著她了?”
傅長川抬手看了看腕表:“時間差不多了。晚點孟小姐不妨看看新聞,會有一件詐騙案件上頭條。”
“你——”孟麗唰地站起來,口不擇言,“你真的不怕阮之恨你?”
“我當然擔心。否則,這幾年我就不會一直私下答應你的請求。”傅長川淡淡地說,“但是現在我想試一試,坦誠地告訴她當年的事,看能不能讓她原諒我。所以,也十分感謝你,讓我這次下了決心。”
孟麗一時間竟無話可說,眼睜睜地看著他準備離開,原本十拿九穩的事,就這樣被推翻了,令她覺得無措慌亂起來。
傅長川沒有回頭,最後說:“你真的應該適可而止。順便轉告你背後的人,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傅長川接到阮之的電話的時候,正在路上。她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激動,又帶著幾分埋怨:“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是你抓住周至源的?”
聽上去一口氣還沒喘勻,傅長川就安慰說:“別急,慢慢說。”
“周至源被抓到了啊,警方都通報相關情況了。他是個慣犯了,有好多案底呢。”阮之急急忙忙地說:“是你做的嗎?”
“那你現在高興點了麽?”他也不置可否,外界的這一切紛亂其實與他無關,他隻在乎她的心情而已。
“當然啊。”阮之真的無法形容這一刻絕處逢生的喜悅,恨不得撲到傅長川身上狠狠親他兩口,聲音都帶了哭腔:”你怎麽能這樣啊……”
“我怎麽樣?”
聲音變得立體而低沉。
阮之一回頭,就看到傅長川手裏拿著電話,站在自己辦公室的門邊。
阮之連電話都來不及掛掉,就跑過去一把摟住了傅長川的脖子,踮起腳尖親了一口。
傅長川一臉鎮定地反手關上門,另一隻手攬著她的腰,臉頰莫名發起燙來,低聲說:“別動手動腳的。”
阮之怔了怔,才聽到有人拍門的聲音:“喂,讓我進去啊!”
“呃,你後麵還有人啊?”她有些訥訥地想放開他。
傅長川卻沒有鬆手,側身把門拉開一條縫,十分淡定地對探進半個頭的杜江南說:“你先別進來。”
“我有正事!我要找阮之談——”
他便微微蹙了蹙眉:“沒看我們在秀恩愛麽。”
杜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