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應欽醒來時頭還有些昏沉,一絲清冷的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了進來,落在他的床邊,照亮了一張沉睡的臉。

朱應欽愣了一下,呆呆看著伏在他床畔的朱榆,昨晚上的一幕幕緩緩從他腦海中掠過,最後停留在朱榆滔滔不絕的指責上。

朱應欽支起身子,皺著眉頭靜靜看著朱榆。她坐在地上,上半身趴在**,烏黑的頭發在被子上散開,清秀的五官在睡夢中微微皺起,顯然這個姿勢睡得並不怎麽舒服,她的腦袋側躺著,臉頰受到壓迫,肉嘟嘟的嘴唇因此微微張開,嘴角甚至有一絲可疑的晶瑩,沾濕了被褥。

何時見過朱榆這麽癡蠢的模樣?朱應欽忍不住低頭輕笑一聲,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想要擦去她的口水。溫熱的指腹輕輕擦過她的唇畔,柔軟的觸感讓他心弦微顫,忽地喉頭發緊,不知不覺俯下身去,離她的睡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能感覺到她輕淺的呼吸拂在臉上,近到能數清她細長的睫毛。在這個距離細看,她的皮膚倒是挺細膩的,膚色雖然不白,但是均勻而健康,眉毛雖然英氣了點,但也有幾分柔和,鼻子挺拔不輸男子,卻也說明心性堅毅,嘴唇肉嘟嘟的,正和她偶爾犯傻的蠢樣。

朱應欽含笑抿了抿唇,忍著心頭那份悸動,不敢驚擾了她的睡眠,也方便他此刻肆無忌憚的打量。

昨夜是他喝醉了,舉止失當,也不知道朱榆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思留下來陪他的。如果是別人,他不免要多想一下她的動機,但如果是朱榆,卻不能想太多,大約是真心的同情和關心吧。

朱應欽的指腹輕輕按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上次那個比羽毛還輕的吻,想必她是被自己的態度蒙混過去了,真的當是錯覺了。

這樣最好,現在這樣的狀態最適合他開展自己的攻勢,趁著朱榆對他毫無防備,可以一步一步慢慢侵略,等她也動了心,再表白不遲。若是太過冒進,隻怕嚇到了她,反而會退避三舍拉開距離,到時候就什麽都做不了了。

雖是第一次談戀愛,但熟讀兵書與史書的朱應欽也自有籌謀,步步為營,想來愛情與攻城略地也沒有太大不同。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而已。

不過眼下,他或許可以預支一點福利?

朱應欽輕輕一笑,俯下身去。

朱榆感覺到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反複幾次才將她從夢境深處拉了出來。她揉著眼睛緩緩坐起身來,呆滯的目光看了朱應欽片刻,才緩緩恢複清明。

“我怎麽在這裏……”朱榆皺著眉頭說,“我明明回自己房間了。”

朱應欽笑著哼了一聲:“你是做夢的時候回自己房間吧。”

“是嗎?”朱榆轉了轉僵硬的脖子,問道,“現在幾點了?”

朱應欽看了下時鍾,說:“六點半。”

“我得趕緊回去了,唉,這算什麽事,居然在你房裏睡著了,等下芷嫣和霍宸誤會了該怎麽辦?”朱榆糾結地站起身,雙腿發麻,她又坐倒在地。“腿都動不了……”

朱榆捶了捶腿,又疑惑地擦了擦嘴唇:“嘴巴也濕濕的。”

朱應欽垂著眼眸,笑意清淺,又暗含狡黠:“你睡覺流口水,自己不知道嗎?”

朱榆看向床鋪,隻見自己趴過的地方有一攤可疑的水印,頓時臉色通紅:“對、對不起!”

“算了算了。”朱應欽大度地擺了擺手,“反正今天就要退房了。”

“我、我先回房了!”朱榆說完,強忍著腿上的不適,一瘸一拐地逃離房間。

朱應欽在背後看著,憋笑憋得肩膀輕顫。

山裏人保持了早起生物鍾,所以王芷嫣六點多起床的時候,就發現朱榆不在房裏?

朱榆去哪裏了?

她本想打個電話,又看到床頭放著朱榆的手機,心中更加狐疑,在屋裏轉了幾圈後,忽然聽到對門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她渾身一震,下意識地跑到**,掀起被子將自己蓋住,做出仍在睡覺的模樣。

朱榆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房裏僅開著一盞廊燈,窗簾緊閉,光線昏暗,她往**看了一眼,見王芷嫣還躺在被窩裏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頓時鬆了口氣,躡手躡腳地往自己的**走去。

房間光線雖然昏暗,但身處廊燈下的朱榆,在王芷嫣偷瞄的雙眼裏,一舉一動卻十分清晰。王芷嫣驚愕地看著一瘸一拐的朱榆,腦海中已是一片驚濤駭浪。

朱榆她在朱應欽房裏過了一夜,天亮才回來,走路還一瘸一拐……

王芷嫣又想到朱應欽對朱榆的異常殷勤……

無數的信息在她腦海中交匯碰撞,發出各種火花,最後得到一個結論——朱榆被朱應欽強暴了!

如果是剛認識朱榆的時候,王芷嫣定會以為是朱榆勾引了朱應欽,可是深入了解之後,她相信朱榆的為人,卻不相信朱應欽的為人!

原來,原來他的有所圖是這樣惡心下流的圖謀!

王芷嫣腦海中已經拚湊出事情的完整過程了。昨天晚上朱應欽喝了那麽多酒,朱榆肯定會不放心他過去查看,朱應欽酒後亂性,喪心病狂,利用朱榆對他的關心而對她做了禽獸不如之事!

王芷嫣隻覺得胸腔之中怒火燃燒,淚水奪目而出,卻不敢出聲,怕被朱榆察覺到異常。

女孩子發生這種事,肯定是不想讓人知道的,她不能讓朱榆知道她已經發現了她的秘密和傷痛……

朱榆躺在**,揉著自己酸麻的雙腿和背脊,發出一聲痛楚的哀歎。

王芷嫣:她歎氣了,聽起來那麽痛苦無奈……

朱榆想到自己的口水沾濕了朱應欽的被褥,又捂住臉低聲哀號。

王芷嫣:她哭了,她那麽堅強的人居然哭了……

朱榆肚子咕嚕叫了一聲,覺得自己肯定是睡不著了,昨天夜裏也沒來得及洗澡,索性起身洗漱吧。她掀開被子,姿勢別扭地走進浴室,不多時就傳來衝澡的聲音。

王芷嫣的心都碎了,有誰會早上起來衝澡啊,一定是因為身上留下了不堪入目的穢物!

朱榆看著自己**上的血跡,頭痛地歎了口氣——自己居然忘了這兩天要來大姨媽,難怪前兩天在上海的時候小腹就酸痛難受。

朱榆把髒了的**扔進垃圾桶,從行李箱裏找出衛生巾和幹淨的**換上。等洗漱完畢,已經七點半了。

朱榆穿好了衣服,來到王芷嫣的床邊,輕聲說:“芷嫣,該起床了。”

王芷嫣拉開了被子,揉著眼睛,聲音沙啞:“幾點啦?”

朱榆笑著揉揉她的腦袋:“七點半了啊,快起來洗漱吧。你昨晚喝醉了,今天才起得這麽晚,聲音都沙啞了,以後還是別喝酒了,喝太多酒對身體不好。”

王芷嫣掩飾地嗯了一聲——喝太多酒,確實對身體不好。

明明自己那麽難受了,卻還要強顏歡笑照顧自己……

她不能讓朱榆知道,自己聲音沙啞,眼睛通紅,都是因為知道了她的事情而偷偷哭泣。

王芷嫣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進了浴室,洗漱之後,將一次性毛巾扔進垃圾桶,卻在打開垃圾桶的瞬間愣住了。

那血跡……

王芷嫣咬著下唇,蓋上了垃圾桶。

朱應欽,你這個人麵獸心的禽獸!

她再一次慶幸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解除婚約,離開那個冷酷無情的人渣,但沒想到,朱榆卻代她遭受了這些罪。

王芷嫣對鏡描眉,目光逐漸冷冽:“朱應欽,你敢傷害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會放過你的!”

朱應欽忽地打了個噴嚏,抬頭看了看天,皺著眉頭說:“今天天氣似乎不大好。”

朱榆感覺到自己正在血崩,心情也不太好:“這個天氣正適合哀悼。”

王芷嫣目光沉痛地掃了一眼朱榆,又低下頭來,沉默不語。

朱榆說:“今天我們參觀的這個地方,記載了這個城市最慘痛的曆史,一切,都是源於戰爭。”

朱應欽的注意力轉移到了眼前的牆壁上,上麵記載了這段曆史的傷痛,對這個城市來說是永遠無法遺忘的過去。

朱榆悵然道:“在那個年代,還有無數同樣的慘案發生在世界各地,那是個真正水深火熱的年代,硝煙遍地,朝不保夕,這一切,都是因為貪婪與狂妄引起的。貪婪他國的財富,又狂妄地自以為能征服天下,由此帶來的,是無數的鮮血與犧牲,但結果呢,不得人心的侵略戰爭終究會失敗,這個世界不需要萬人之上的獨裁和一家天下了,這些都已經被曆史淘汰,被證明是阻礙人類進步的絆腳石。”朱榆目光灼灼地看著朱應欽,“任何人,都不能把自己的欲望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有些東西是錯誤的,所以就該放棄。”

因為在大庭廣眾之下,朱榆不能把勸解的話說得太清楚,所以隻能這麽委婉的暗示。這番話在旁人聽來,自然隻是對法西斯戰爭的批判,在朱應欽聽來,是指責他稱帝的願望違背曆史規律,不得人心,是錯誤的,放棄才是正確。

在王芷嫣聽來,則是字字血淚,對朱應欽的控訴!

貪婪、狂妄,不能把自己的欲望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

——朱榆姐,我懂你的痛苦!

王芷嫣眼眶泛紅,朱榆欣慰地看著她:“芷嫣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犧牲的那些人和她沒有任何關係,這段曆史與他們好像是平行的兩個世界,但她此刻如此真情實感地悲傷,讓朱榆不禁心生感動。

霍宸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疑惑地皺了下眉——怎麽感覺怪怪的?

國慶小長假隻剩下兩天,在南京的最後一天晚上,四人就坐上飛機前往下一站,下飛機後已經是後半夜,在預定好的酒店下榻洗漱後,累極的眾人幾乎倒頭就睡,直到第二天天亮,霍宸安排好了接送的車將他們載往目的地。

朱榆說:“之前在上海我們看到了中外文明的碰撞與交融,而在這裏,你們將會體驗到古今文化風情的大不同。”

王芷嫣好奇問道:“到底是什麽地方,也是一個古城嗎?”

朱榆搖了搖食指,說:“不,是很多個古城,既有秦漢,也有唐宋。”

王芷嫣更好奇了:“居然會有這樣的地方,可是一天時間,我們能逛完嗎?”

“可以的。”朱榆說著,轉頭看向了前方,“我們馬上就要到了,這個地方,就叫作橫店!”

橫店影視城在當代中國人中可以說是如雷貫耳了,不少優秀的或者不優秀的影視作品在這裏誕生,但對朱應欽等人來說卻是一抹空白,在他們之前接觸的所有圖書影像資料中都沒有提過這個地方。

朱應欽愕然看著地圖,又舉目眺望遠方,宮城累累,行人如織,不時有奇裝異服的人從身邊走過,跟他們比起來,朱應欽的長發都算不上什麽了。

朱榆暗自揉了揉酸痛的小腹,想到要陪著他們逛偌大的影視城就覺得心有餘力不足,她求救地戳了戳霍宸的手臂,壓低了聲音說:“我身體不太舒服,你等會兒找個導遊帶他們一下吧。”

霍宸擔憂地看著朱榆有些蒼白的臉色:“你怎麽了?”

“沒什麽,你不用擔心,我坐一會兒就好了。”朱榆給他一個安撫的笑容,想到王芷嫣對霍宸的心思,有心為她創造機會,就多說了一句:“你多看著點芷嫣,這裏人多,她長得漂亮又沒什麽社會經驗,當心被人欺負了。”

有了上次的事故,霍宸也有些自責,為了避免同樣的慘劇發生,他慎重地點了點頭,認真說:“你放心,我不會讓她出事的。”

兩人說定之後,就來到朱應欽和王芷嫣身邊,王芷嫣聽說朱榆不和他們一起走之後先是詫異,繼而恍然,擔憂地握住她發涼的手心:“朱榆姐,那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了。”

朱榆一臉茫然:我想什麽了?

霍宸花錢雇了個皮膚黝黑的年輕小夥子當導遊,那個小夥子眉眼精明,看著並不怎麽老實,霍宸看著其實不喜歡,但是此時正當旺季,也沒有其他選擇,他見導遊有意無意地和王芷嫣攀談,更是小心謹慎,高大的身體往中間一站,隔開了導遊的視線,將王芷嫣護在身側。

王芷嫣心思玲瓏,立刻便明白了霍宸的有意維護,心中不禁竊喜,麵上卻裝得更是柔弱無害的模樣。

導遊帶他們逛了秦王宮和清明上河圖後,霍宸見王芷嫣額上出了薄汗,氣息有些喘,就做主停下來休息。王芷嫣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去了洗手間方便補妝,出來的時候卻看到朱應欽,腳步不禁頓住。

“等等!”王芷嫣出聲喊住了欲走的朱應欽,朱應欽詫異地回頭看她,王芷嫣壓低了聲音,指了指一旁偏僻的角落說:“我有話問你。”

朱應欽隨著王芷嫣來到一旁樹下,他對王芷嫣不敬的態度感到有些驚詫。這些日子以來,他明顯感覺得到王芷嫣對自己的態度越來越敷衍,若不是有王丞相逼著,隻怕她對他的態度已經是能躲則躲了,這也正中朱應欽下懷,因此他也故意不點破,但是哪怕是敷衍了事的請安,王芷嫣也從未有一次如今天這般敵意森然。

她宛若芙蓉般清豔的小臉上流露出違和的煞氣,惡狠狠地盯著朱應欽質問:“你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朱榆姐的事!”

朱應欽被她問得摸不著頭腦,老實說道:“這……你是指哪一件?”

王芷嫣踉蹌了一下:“你……居然還做了好多件!”

朱應欽無奈失笑:“你從昨日起便有些奇怪,我到底是做了對不起朱榆的事,還是對不起你的事?”

王芷嫣氣憤地跺了跺腳:“這有什麽區別,朱榆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前天晚上,我們都喝醉了酒,朱榆姐是不是在你房裏過夜的?”

朱應欽神態坦然地說:“是啊。”

“你、你怎麽可以這麽無恥!”王芷嫣氣得眼淚都出來了,“一定是你強迫了她,你知不知道那對姑娘家來說是多麽重要的事,你知不知道她有多難過,我聽到她蒙著被子哭,我都不敢讓她知道我醒著,怕她更加難堪難過。她對我們這麽好,你為什麽要這麽對她?”

坦白說,朱應欽的腦子再怎麽好使,也沒能第一時間明白王芷嫣說的話,他隻抓住了一個訊息:“朱榆哭了?”

“發生這種事,她能不哭嗎?”王芷嫣憎恨地瞪著朱應欽,“我本以為你隻是個冷血無情的人,沒想到你還卑鄙無恥!”

朱應欽臉色冷了下來:“王芷嫣,別忘了你的身份,注意你的措辭!”

王芷嫣冷哼一聲:“朱應欽,你還當自己是皇帝嗎?如果說在這之前,我對你還有一點敬重的話,那麽現在,你在我眼裏就是禽獸不如!我先前還覺得自己移情他人對不起你,如今看來是我想多了,你配不上我的喜歡,更配不上我的敬重,我們之間的婚約,也就此作罷!”

“原來你另有了喜歡的人啊,那又何必找這些借口抹黑我?”朱應欽氣急反笑,“這個婚約,我本也不在乎,你既然要作罷那也正合我意。我也不在乎你移情何人,隻問你一句,那天朱榆回房之後發生了什麽事?”

王芷嫣一臉羞憤:“這種事我如何說得出口!你自己做了什麽難道你自己不知道嗎?”

王芷嫣說罷轉身要走,卻被朱應欽抓住了手臂,朱應欽鉗著她的手臂冷聲問道:“朕問你,她到底怎麽了?”

這一刻的朱應欽似乎回到了從前的樣子,眉宇之間氣勢迫人,盡顯帝王威嚴,王芷嫣不禁心生懼意,下意識地膝蓋發軟,強撐著瑟瑟發抖道:“我……我聽到她蒙在被子裏嗚咽,然後扶著牆進浴室衝澡了……”

朱應欽狐疑地皺眉:“就這樣?”

王芷嫣低下頭,臉紅欲滴,囁嚅道:“她換下來的底褲上,還有血跡……難道不是你強迫了她?”

朱應欽頓時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鬆開了抓著王芷嫣的手,無力地擺了擺,說:“你走吧……”

王芷嫣像受驚的兔子似的呆站在原地,眼眶發紅,怯怯看著他。朱應欽又說了一句:“你誤會了……不過……也不重要了……我自己一個人走走,你去找霍宸吧。”

王芷嫣聽了這話,這才落荒而逃,背後又幽幽傳來朱應欽一句話:“你移情的那個人,是霍宸吧。”

王芷嫣腳下一頓,沒有回答,卻跑得更快了。

朱應欽看著她的背影搖頭苦笑,真沒想到這件事會引來這麽大的誤會,王芷嫣先前那番話可把他嚇了一跳,回想半天,實在想不起做了什麽事能把朱榆惹哭,幸虧隻是一場誤會。

朱應欽心事重重地向前走去,漫無目的地在影視城裏亂逛,心中卻被朱榆的事填得滿滿的,不知不覺來到一個風格有些眼熟的宮苑。朱應欽抬眼看了看四周,發現倒和自己的皇宮有八九分相似。他的皇宮是沿襲了建文帝時期的風格,也就是明太祖時期的建築風格,那麽想必眼前此地也是明朝時期的宮苑了。

朱應欽先前被導遊普及了一下,知道這裏都是用來拍戲的地方,既然是戲台,又怎麽比得上真正的皇宮富麗堂皇,氣度雍容呢。住慣了真跡的朱應欽對贗品不怎麽感興趣,轉身便要走,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人大聲喊著:“前麵那個誰,等等!”

朱應欽不會把這麽隨意的稱呼和自己畫上等號,因此他自顧往前走,身後那人氣急地追上前拍住他的肩膀,喘著氣吼道:“你這個人聽不懂人話啊,我叫你站住,你怎麽不聽啊!”

朱應欽不悅地轉過頭,冷冷掃了他一眼:“你說那個誰,我怎麽知道是哪個誰?”

追來的這人戴著眼鏡,剃著平頭,皮膚有些黝黑,顯然沒少接受日曬,他看著朱應欽的臉呆了一呆,隨即欣喜地拍了下手:“就決定是你了!”說著拉住朱應欽的手腕,不由分說地拽著他走,“來來來,你運氣好了,我們劇組有個演員突然發了疾病送醫院了,導演讓我找個差不多的群演救一下場,我剛走出來沒幾步就看到你了,你說這難道不是你的機緣嗎!”

朱應欽一頭霧水,甩開了眼鏡男的手,皺著眉頭說:“把話說清楚!”

眼鏡男對他的態度竟不以為忤,拍手大叫好:“對對對,就是這個氣勢!你的外形很OK,演技也很好,導演那裏一定沒問題了。哦哦,別瞪我,我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明成往事》的副導演薛莊,《明成往事》是星創影視出品的大型古裝曆史正劇,講的是明成祖朱棣一生的故事。”

朱應欽聽到這個名字,頓時眉頭一跳,神色微動。薛莊還以為朱應欽是被華譽影視的名頭震住了,不禁心生歡喜和得意:“看你的樣子應該也是個演員吧。”

朱應欽想到朱榆給他定的人設,便點點頭。

薛莊又說:“既然如此,星創影視的影響力就不用我多說了,至於《明成往事》呢,你應該也知道,主演是現在影視一哥餘聲,他演的是少年到老年的朱棣,你的角色是朱允炆,但是戲份很少,就隻有朱棣殺進南京城後逼死朱允炆的那一場,因為這戲的重點在朱棣身上,朱允炆的戲份隻有一點點,之前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孩演少年時期的朱允炆,然後朱允炆死的時候,年紀是……”薛莊低頭翻看資料,朱應欽卻已經脫口而出:“24歲。”

薛莊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對,是這個年紀,想不到你居然知道,看來你對明史也很有研究啊。”

朱應欽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說:“幾個月前,我對建文帝之後的曆史可以說一無所知。”

薛莊聽不明白,也沒耐心去想這個問題,他拉著朱應欽的手說:“我們邊走邊說,總之這個能拍這個戲,對你來說絕對是天賜的機緣……”

朱應欽任由他拉著,心神恍惚,滿腦子想的都是朱允炆之死,心裏有個理智的聲音告訴他,不能跟著這個人走,前麵很危險,但是那個聲音卻越來越小,最終被漫天喧囂淹沒,當他回過神來之時,人已經站在了無數的鏡頭之下,身邊來回走動的是身著宮裝和侍衛服裝的演員,在他麵前坐著的是一個體態微胖的絡腮胡子,他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著朱應欽,有些詫異地在他俊美的麵孔上多停留了幾眼,便是在娛樂圈裏見慣了美人,他還是忍不住被朱應欽的相貌驚豔住了。難得的倒不是這無可挑剔的五官,而是這自然流露的通身貴氣,還有眉宇間暗含的一絲惆悵,竟和朱允炆的角色要求出奇一致。

薛莊拉了拉朱應欽的袖子,說:“這就是我們的總導演,張導。”

朱應欽神色淡淡地點了點頭,伸出手:“朱應欽。”

張導看著伸到麵前的右手,五指白皙修長,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手,再看對方不經意間表現出的高高在上,不禁覺得有趣,笑著伸出手和他握了一握,倒把薛莊驚住了——最難搞的張導竟然看中這個他路邊隨便拉來的群演了?

不不不,不是隨便,他也是慧眼識人的!

張導笑著說:“不知道小莊哪裏撿到這麽一塊寶了,以我閱人無數的眼光來看,你今後一定會大紅大紫。”

朱應欽皺了下眉:“我不在乎這些,我想看看劇本。”

“好,這才是一個演員該有的態度!”張導大加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