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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河市高層果然陷入到**不寧中。
先是袁波書記奉命去省城匯報工作,回來後一臉灰暗,跟誰也不說話,像是大病了一場。接著,秦默被組織部叫去談話,談話整整持續了一個上午,還沒等李春江從馬其鳴那兒等到消息,一個更大的新聞在公安局大樓炸開了。
吳達功回來了!
陪同他一同走進公安局辦公大樓的,竟是省廳一位副廳長。當下,吳達功的辦公室便熱鬧起來,憋悶了很久的一幫人像是迎來太陽一樣,由裏到外綻開燦爛的笑容。
被袁波和馬其鳴拖了幾個月關於三河市公安局局長人選的議題很快擺到常委會上,會議從下午三時開到了現在。
常務副書記孫吉海態度異常強硬,絲毫不考慮袁波書記的意見,力舉剛剛看病回來的吳達功。不僅如此,他還提議調任李春江為三河市對外經濟協作辦公室主任,由副縣級升為正縣。
馬其鳴啞然,吳達功接任秦默已在他預料之中,提升李春江卻讓他哭笑不得。組織部門事先壓根兒沒跟他透過氣,袁波書記也好像被蒙在鼓裏。
秦默的隱退已是無可挽回的事,盡管馬其鳴心裏有一千個不願意,但他畢竟隻是政法委書記,事關幹部任命的大事,他還隻有建議權。但是,李春江說啥也不能動。李春江要是讓他們拔了,他便成了光杆司令,說不定下場還不及車光遠。這還是其次,重要的是剛剛有點眉目的案子怎麽辦?全又翻回去,或是繼續由他們壓著?是的,壓。這時候馬其鳴才深深感受到啥叫高壓政策,權力要是不讓你講話,你連嘴都不能張。
會場上,馬其鳴的思想劇烈地波動著,目光一次次掠過常委們的臉。在座九個常委中,數他資曆最淺,來三河的時間最短,也就是說,他最沒發言權。有兩次,他的目光跟孫吉海相對,而後又掠開。今天的孫吉海讓他刮目相看,仿佛人在絕望時的瘋狂反撲,有點咬死誰是誰的味道。他居然跟秦默對上了。秦默剛說了句再考慮考慮,孫吉海搶過話便說:“一個班子我們要考慮多長時間,一年,兩年,還是一個世紀?”秦默被他的霸氣逼得咽回了話,孫吉海接著又說:“我們這是在配班子,不是在搞鬥爭。如果每一個班子都要拖這麽長時間,索性我們別的工作都不要幹,整天蹲下來算計人好了!”這話講得,已經不隻是發難了。馬其鳴靜靜觀察著孫吉海,發現他今天充滿了底氣,充滿了果決。難道,這底氣真的來自那個叫楊四的突然死亡?
一個人徹底消失了,帶著所有的秘密走了,活人還有什麽畏怕的?
拿死人救活人,往往是沒辦法時最有效的辦法!
這麽想著,他把目光對住了老書記袁波。袁波也有點反常,似乎總是言不由衷。忽兒像是在反對,忽兒又像搪塞,舉棋不定的樣子不得不令人生疑。馬其鳴忽地就想起那個袁小安,想起袁波的省城之行,難道?
表決吳達功的時候,馬其鳴猶豫再三,還是舉起了拳頭。這個時候他隻能長遠計議,切不可自亂方寸。他看見,所有的常委全都舉起了手,表決出奇地順利。
這就是三河的現實!
接下來,討論李春江的調任。馬其鳴先是沉默著,聽組織部門的同誌講幹部橫向交流的重要性,接著由常委發言,充分肯定李春江的工作,對提升這樣的同誌沒有意見。這時候的馬其鳴是理智的、冷靜的,他已清楚,常委們提前一定得到過某種暗示,或是交流。有時候常委們也是一個小集體,一個小圈子,或者說白了點,也很有可能成為一個利益共同體。這個利益既有國家的利益,組織的利益,人民的利益,但難保不摻進個人的利益。當個人的利益大過其他利益時,陰暗麵便有了,於是交換、平衡、妥協,等等,什麽事兒都可能發生。所謂的風險共擔利益共享大不了如此,這在權力場早已不是什麽新鮮事。
等常委們表態快要結束的時候,馬其鳴心想,該說話了,不能啥好詞都讓你們說完。
他冷冷地掃了一眼會場,然後說:“有件事我必須向各位通報一下,就在不久前,本市抓獲一名毒品犯罪分子,並且端掉了兩個極其隱蔽的製毒、販毒窩點。可以肯定,本市存有猖獗的地下製毒、販毒犯罪活動,案情十分重大。鑒於此案目前由李春江同誌負責,我建議,李春江同誌的工作暫不調動,請各位考慮。”
說完,他端起水杯,平靜地喝了一口。
袁波和孫吉海同時驚大了眼睛。按紀律,凡是大的毒品交易和製售等犯罪活動,案件水落石出之前,絕不允許外泄。範大杆子的事,馬其鳴也隻向袁波和孫吉海匯報過,而且隻能到此為止。絕絕沒想到,馬其鳴不顧紀律之約束,將此事講在了會上,而且還是常委會。這人真是太不成熟了!
會場一派**,常委們驚訝之餘,全都將目光集中在馬其鳴臉上。這可是違反組織原則的事,是領導幹部之大忌。
馬其鳴仍舊安靜地喝著水。
出乎意料的事終於發生了,常委們交頭接耳之際,會議主持者孫吉海突然宣布:“鑒於有重大案情發生,李春江同誌的事就到這兒,請常委們注意保密,散會!”
馬其鳴一動未動地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盯住孫吉海。
這一招太冒險,但絕對有效。試想一下,事關毒品犯罪的重大是非麵前,哪一個常委敢輕易表態,調走李春江?孫吉海真是沒想到,馬其鳴會鬥膽走這步棋,一下把他逼到了絕境上,除了認輸,他沒一點兒選擇。
他咬著牙齒在心裏恨道,你狠!
看著孫吉海離開會場,馬其鳴的心才穩當下來。他看看表,已是深夜十一點,怪不得肚子一直叫。
人到絕境處,什麽怪招兒都有。馬其鳴也是讓孫吉海逼得沒了選擇,除了打出緝毒這張牌,他沒有任何招數能阻止常委們表決的拳頭。孫吉海正是吃定了他的能耐,才那麽氣勢逼人。當然,這一招是離原則遠了點,但馬其鳴現在隻能要結果。他勝了,而且他相信,這一招的效果,遠不是保住了李春江,很有可能打亂常委們已經形成的某種默契。再想一下,常委們為什麽能讓孫吉海等人牽著鼻子走,他們到底怕什麽。除了怕被卷進去,還能怕什麽!從車光遠到他馬其鳴,下得都是一步大棋,一步能把整個三河掀翻的大棋,在座的諸位當然不情願!但是,如果馬其鳴把常委們引到另一條路上,告訴他們,這段時間神神秘秘搞的,是緝毒,是在搗毒販的窩子,而不是像車光遠那樣在抓某個人的把柄,常委們會怎麽想?
情勢急轉直下,吳達功一上任,立刻向李春江和老曾他們發難,這是他的拿手好戲,簡直可以稱得上輕車熟路。他在同一天裏給老曾安排了五樣工作,沒一樣跟警察沾邊的。“這活沒法幹了,我簡直成了打雜的!”老曾沒處發牢騷,隻能把火泄在李春江身上。李春江苦笑道:“幹吧,啥滋味也嚐嚐,別老想著立功。”“立功?”老曾黑起了臉,“我是怕……算了,不說了,我急著去三監,有事你先替我扛著。”
三監正是李三慢服刑的地兒,老曾已打通內部環節,將一名外號孔雀的內線安插了進去。
李春江自己的日子也很不好過,上午開黨組會,吳達功率先拿李春江開火,說自己治病的這段日子,有人拉幫結派,私立山頭,將安定團結的公安局搞得四分五裂。這麽下去,公安局還能叫公安局,幹脆叫私人偵查所好了。接著,他把被秦默和李春江削職的幾個所隊長叫來,一一在會上談思想認識。這一下,會議就不像是黨組會了,倒像是聲討會、批判會。那些丟了權又提心吊膽過了幾個月日子的所隊長,終於盼來了靠山,盼來了救星,恨不得把這幾個月的怨氣水一樣潑出來。
李春江一時之間成了眾矢之的。
這還不算,在接下來的分工會上,李春江被抽出來抓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和創建文明旅遊城市的工作。吳達功強調,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和創建文明旅遊城市,是市委、市政府提出的新要求,是今年的中心工作,分管領導和抽調出來的同誌一定要本著對市委、市政府高度負責的精神,全力貫徹市委、市政府精神,力爭將三河市建成一個社會文明、經濟發展、百姓安居樂業、各項事業和諧發展的現代化城市。
對緝毒工作,吳達功隻字未提,沒說抓也沒說不抓。
李春江擔心,吳達功會搶在潘才章和王副徹底坦白之前,將他們弄出來。會議一完,他便匆匆去找馬其鳴,將吳達功這兩天的表現和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沒想馬其鳴說:“堅決按分工去做,這個時候,他說的話就是你的聖旨,懂我的意思不?”
李春江搖頭,心裏忍不住對馬其鳴生出一層失望。
“怎麽,想不通?”馬其鳴麵帶微笑地說。
李春江沒說話,好像有點走神。馬其鳴也不管他,隻是按自己的思路說下去,“我們應該給他機會,讓他充分地表現,一個人越是想表現自己,也就越能暴露自己。春江,你應該好好研究研究人的心理,這對你以後辦案有好處。好了,我還有會,你先忙去吧。”
李春江剛要走,馬其鳴又叫住他:“對了,北京那邊聯係好了,你跟你夫人商量商量,趁這段時間,陪她去一趟,徹底做個檢查。”
李春江哪有心思聽這個!走出市委大院,他心裏就不隻是委屈和擔憂了,馬其鳴這樣說什麽意思,妥協、讓步,還是打算徹底放棄?
潘才章興奮得簡直想死!多險啊!差點兒就給說了。幸虧自己長著腦子,幸虧對吳達功有信心,要不然,嘿嘿,不敢想!
想起過去的這些個日子,潘才章簡直就覺得遊了一趟太虛村,世上的事,怪,太怪,怪得他這個老公安、老所長都不敢相信。抓來人不審,好吃好喝侍候著,讓你想,讓你往透徹裏想,這叫哪門子辦案?如果這樣也能讓人開口,還要警察做什麽?
又一想,不對,馬其鳴這招兒,你還甭說,差點兒就讓他崩潰了。
潘才章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天,潘才章被秘密帶上車,一輛鑲著黑色玻璃的車,帶他的兩個人都不認識,表情冷得就跟恐怖電影裏的殺手。潘才章開始以為是黑道上的,忙說:“我沒做對不起你們的事啊!那個劉冬,我真是不能放。”對方冷冷地剜他一眼,示意他別說話。潘才章嚇得趕忙閉上嘴。車子很快駛出市區,往子蘭山那邊去。潘才章心想完了,弄不好連具全屍都留不下,拉子蘭山上活埋也說不定。這事兒他不是沒聽過,童小牛他們就幹過,那個叫烏鴉的……想到這兒,潘才章猛地一個冷戰,恨不得一頭撞碎玻璃,跳出去。年輕一點兒的那位一把按住他,喝道:“別動!”潘才章變得老實了,其實不老實也沒辦法,那玻璃根本撞不碎,潘才章這點經驗還是有的,防彈的,就算真撞碎了,他敢跳嗎?
潘才章怯怯盯住兩個天外來客般的陌生人,祈禱千萬別是黑道的,也千萬別是童百山的人,童百山的跟黑道沒啥兩樣。車子拐過子水河,沒往山上去,徑直開進一個叫鄉巴佬的度假村。潘才章這才鬆口氣,到了這兒,就是自個的地盤,量他們也不敢玩殺人越貨的勾當。
等被帶到後院二層小樓,潘才章傻眼了,怎麽也想不到,坐在這兒等他的竟是小田,就是他想約卻不給他機會的那個田秘書田文理!
“哎呀!是田秘書。”潘才章伸出雙手,熱情地走過去。
“請坐吧。”秘書小田指著對麵一張凳子說。
潘才章愣了愣,怎麽讓他坐凳子,這不是有沙發嗎?
“潘才章,知道請你來做什麽嗎?”秘書小田的語氣很平靜,但那平靜裏分明有股威嚴。
“不……不知道。”
“那好,我告訴你。”秘書小田站起身,一改平日那份文靜,不怒而威的目光瞪在潘才章臉上,“潘才章,你應該很清楚,我們找你來做什麽,請你如實把自己做下的事說出來。”
“你……你……你們這是非法拘禁!”
“潘才章,我們是很友好地請你來,難道你願意我們把你送回去,再用警車拉你來?”小田說著,目光示意兩位,年輕那位立刻拿出一張拘捕令,上麵有公安局的鮮紅大印。不過,潘才章看得很清,大印上的名稱不是三河市公安局。潘才章一時有些恍惚,不清楚那個地方在哪兒,仔細一想,頭上的冷汗嘩就下來了。
不正是馬其鳴以前做過縣委書記的南平縣嗎?
他們怎麽會找到這兒,莫非?驀地,潘才章慌了,怕了,後心貼到了前心上,無力地癱在凳子上。
兩位陌生人正是南平縣公安局刑警,年輕那位姓張,另一位年齡大的,秘書小田叫他康隊。
見潘才章老實了,秘書小田跟康隊說:“你們談吧,我有事先走一步。”
這一次,馬其鳴的確把誰也瞞住了,包括老局長秦默,馬其鳴也沒跟他講實話,隻說潘才章牽扯進一樁案子,讓人家帶走了,多的話,一個字也不肯講。不是說他信不過誰,而是看一份材料時,忽然發現,他們把關係搞顛倒了。原來一直以為,控製潘才章這條線的,必是吳達功。你猜怎麽著,材料上反映的事實卻是,潘才章才是一手編織起這個網的人,吳達功隻不過是潘才章網住的一條魚,某些時候竟也受潘才章控製。
這份材料提醒他,切不可按常規思維去判斷問題,否則,就會走進死胡同。正好這時他接到一個電話,是過去的部下現在的南平縣長打來的,說南平有幾個打工者失蹤好幾年,現在懷疑是讓某股勢力脅迫到三河,替人坐牢。南平警方想做進一步偵查,請求馬其鳴能給予支持。馬其鳴一口答應下來,正好借南平警方的力量,進一步摸清潘才章及真正控製潘才章的這股力量。
這些事他當然不能跟秦默和李春江講,怕引起他們誤會,以為不信任他們,才借南平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怕秦默追問,那份材料從何而來?一提材料,馬其鳴的心忽然就暗下來。提供材料的不是別人,正是前任政法書記車光遠。
說起來,這事兒還有些曲折。一開始,馬其鳴也是無從下手,覺得四麵都是線索,可抓哪一條都覺得不對頭。有天他查閱桌上的群眾來信,忽然就發現一封特殊的信,字跡似曾相識,一讀,才知道這信非同尋常。這是一個人失敗後的反思,是對雜亂無序的諸多線索的梳理。這封信裏提到一個人,李欣然,說後悔沒從李欣然身上先打開缺口,結果把問題弄得複雜化,困在裏麵走不出來。馬其鳴正是從這封信得到啟示,決計先對李欣然采取措施。
信是秘書小田悄悄放在桌上的。
當時,馬其鳴隻裝作不知道,啥話也沒跟小田提。
事情過去好些日子,李欣然被“雙規”後的一天,馬其鳴忽然叫出小田,問他信從哪來?
秘書小田猶豫一會兒,說出了季小菲的名字。
馬其鳴這才決計親自約見季小菲。季小菲說,信是車光遠寫的,可惜還沒寫完,他便進去了。臨被帶走的那天,車光遠突然打電話,要她立即去他辦公室,說有重要東西交給她。等她趕去時,省紀委的同誌已到了,季小菲搶在前麵拿到了那封信。當時車光遠啥也沒說,隻是用目光鼓勵著她。季小菲說到這,眼圈忽地濕了。
馬其鳴現在看的這份材料,是車光遠親手交給他的。看過那份信後,馬其鳴決計去見車光遠。靠著老朋友的幫忙,他跟車光遠談了將近三個小時,臨別時車光遠交給他這份材料。馬其鳴真是感動,在這種特殊的環境裏,車光遠還有信心寫這些東西,可見他的意誌有多堅強。他覺得拿到手上的,是一顆沉甸甸的心,是一份重托,一份不會輕易放下的責任。
畢竟,他們同是政法委書記。
正是得益於車光遠的提醒,馬其鳴才從紛亂的頭序中很快理出一條思路,潘才章!他交給秘書小田一個任務,跟南平老康他們一起,耐心地陪著潘才章,不逼他,不審他,除了限製自由,不對他采取任何措施。
這也許有些不合情理,更不合公安辦案的原則。但馬其鳴相信,這辦法對潘才章管用。對付不同的人,得用不同的辦法。潘才章半輩子生活在那種地方,對審訊那一套,比過日子還熟悉,你沒有特別的辦法,能讓他開口,能讓他說實話?
潘才章一開始很緊張、很怕,尤其是看到南平兩個人,身子不由得就抖。這事太可怕了,怎麽風一來,雨也來了,後麵會不會還有雪?他緊急思忖對策,好在潘才章這方麵有不少對策,他決計拖。這個時候能拖一天是一天,不相信外麵的人不急,不相信外麵的人會不管。你南平的警察再厲害,還能翻了三河的天?
慢慢,他鎮靜下來,發現事兒並沒那麽糟,他們好像也沒掌握多少,要不,怎麽不問?不問就證明他們隻是捕風捉影,或者走走形式。他仔細回顧了一下所有做過的事,確信天衣無縫。那幾個蹲在裏麵掙外快的人,比打工強得多,而且他們查死也查不出是南平人,這一點潘才章敢保證,要不憑啥這事能做那麽長?要不憑啥天南海北的人隻要一出事,就想把人轉到三河來?他潘才章能耐大,信譽好,人家是慕名而來呀!
嘿嘿,潘才章笑了,這一笑,算是把他徹底笑了過來,再見了南平人,便擺出一種威風,一種三河市對南平縣的威風。南平算什麽,落後封閉的小縣,能跟三河市比?更擺出一種氣勢,一種曆經大風大浪的氣勢,一種駕馭乾坤的氣勢。車光遠都沒能把我搞掉,吳達功都得聽我的,甚至袁波,甚至孫吉海,甚至……哈哈,說出來嚇死你們,就憑你兩個南平人,能咋?
果然,南平人泄氣了,失望了,甚至不打算問他了。有一搭沒一搭的,天天隻留下一個人,陪他看電視,像是南平沒電視似的。另一個,定是去轉街,到三河找女人也說不定。三河的女人當然比南平要強。這就對了,做做樣子嘛,工作也做了,玩也玩了,回去一交差,多美。現如今誰還認認真真辦案,傻子才認真,不怕死的才認真,沒權沒勢吃不到好處的才假裝認真。有了好處你給我認真一下看!
潘才章美滋滋的,心想這日子也不錯,吃有人管,睡有人管,就當是在外麵辦案好了。
秘書小田倒是天天來,來了也不多說,就一句話:“還不想說?”
說個頭!潘才章憤憤的,現在才發現,秘書小田不是東西,車光遠手上整他,現在到了馬其鳴手上,還想整他。不就為個季小菲嗎,這男人真沒出息。
一晃十幾天過去了,潘才章開始納悶兒,覺得不大對勁。哪兒不對勁,說不出,但就是不對勁。外麵一點兒信兒聽不到,也沒人來看他,這很不正常,很不符合邏輯,不符合他潘才章的邏輯。再看兩個南平人,就覺對方不是泄氣,不是失望,而是胸有成竹,太胸有成竹了!
潘才章耐不過性子,試探著跟秘書小田說:“能多少給我透點信兒嗎,多少都行,看在同在三河混的分兒上,就一點兒,好嗎?”
“好!”秘書小田痛快地答應了他。接著,秘書小田給他透了一個信兒,大信兒。
不透還好,一透,潘才章猛地跳起來,指住秘書小田鼻子:“你說謊,老子不信!”
“信不信由你。”秘書小田丟下話,出去了。潘才章頹然抱住頭,直覺一口痰壓在胸口,半天吐不出來。
秘書小田說出了一個可怕的事實。就在南平警方決定秘密收審潘才章那天早上,大約七點半鍾,離上班還有半個小時,馬其鳴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對方慌張地說:“馬書記,有人要對潘才章下黑手,地點就在看守所下麵的十字路口。”馬其鳴剛要問對方是什麽人,電話已經掛了。時間不允許他多想,馬其鳴立即打電話給康隊,要他火速趕往看守所,一定要搶在十字路口前攔住潘才章,將他安全帶走。接著,他又打電話給老曾,要他假扮成潘才章,看看十字路口到底什麽人要下黑手?
那天早晨,康隊他們的行動可謂神速,就在康隊他們將潘才章帶上車的那一刻,十字路口發生了驚人的一幕。假扮潘才章上班的老曾剛要穿越十字,一輛摩托車就從對麵木材加工廠那邊飛馳而來,直撲老曾,要不是老曾早有防範,那場劫難是躲不過的,一定會血肉橫飛,暴屍街頭。就在老曾接連翻了幾個滾,躲過瘋狂撲來的摩托車拔槍射擊時,一輛木材車晃晃悠悠開出木材廠,堵住了他的視線。
此後,潘才章腦子裏,便總是那輛摩托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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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山集團董事長童百山打電話給吳達功,說他約了幾個朋友,想給吳局長慶賀一下,請吳局長一定賞臉。
擱下電話很久,吳達功還處在猶豫難決中。去,還是不去?內心裏,吳達功怕見童百山這個人,也不想跟他有太多瓜葛,他始終堅持一條原則,能少接觸則少接觸,能不接觸最好不接觸。但這隻能是一相情願,事實是有時候他躲都躲不掉。尤其眼下這種時候,吳達功更不想見童百山,大凡三河的領導幹部,隻要吃了童百山的,你的舌頭不變質才怪。
這點上他埋怨過妻子湯萍,覺得她不理解他。湯萍總把一切事物想得太主觀,認為思想可以決定行動。吳達功心裏恨道,你來試試,把你放在這位子上,要是能一天不吃請,我就服你。
不去?眼下有些事兒又必須跟他通通氣。吳達功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決定赴宴。
宴席定在三河新開張的一家酒店裏,童百山所以沒選擇自己那兒,大約也是怕吳達功有啥顧慮。吳達功推開門,就見包房裏坐著三個人,童百山,孫吉海的秘書小曾,另一位,差點沒讓吳達功摔門而去。
真是怕啥就有啥,最不想見的人,偏是在關鍵時刻出現在你眼前!
吳達功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陪這個殺場,沙發上的袁小安已經起身,微笑著走過來,說:“你好,吳大局長。”
吳達功理也沒理,僵著表情走了進去。
童百山一時有些尷尬,不過很快他就笑著打哈哈:“不好意思,老吳,小安也是剛剛到來,聽說你高升,特意來給你祝賀。”
“用不著!”吳達功硬梗梗地道。一看這三人在一起,就知道沒什麽好事。
袁小安一點兒不計較吳達功的態度,他畢竟是場麵上混久了的人,熱臉蹭冷屁股的事兒見的多了。對吳達功的傲慢與無禮,他一笑了之。“不好意思,吳局長,我剛去了趟國外,回來沒幾天,你榮升的事,也是到童老板那兒才知道。”
吳達功鼻子一哼,心想,我在省城坐立不安的時候,你在哪兒?這陣我平安了,你也從國外回來了。見袁小安給他敬煙,他掏出自己的煙,點了一支。
小曾一看不對頭,趕忙打圓場。“老吳,都是朋友,不要那麽小氣,應該高興點。”
這頓飯吃得很僵。吳達功就是這樣一個人,很情緒化,高興了,怎麽臭他都不在乎,要是不高興,縱是你有千般本事,也難把他心頭的疙瘩化開。吃到中間,童百山看著氣味不對頭,給小曾使眼色,意思是讓小曾開導開導吳達功,哪知小曾也較上了勁。小曾最近跟袁小安打得火熱,已在袁小安的公司擁有了股份,心裏當然把袁小安看得重一點兒。至於吳達功,再怎麽跳彈,也還在孫吉海手心裏,等於也就在他小曾手心裏。見吳達功如此不給袁小安麵子,小曾忽然說:“老吳,做人要厚道點,可千萬別爬上房就蹬梯子。弟兄們也不是吃誰臉色的,你要是真放不下局長的架子,可以走,免得把大家的興頭掃完!”
吳達功哪受得了這個,啪地放下筷子,看也不看小曾一眼,轉身就走。童百山想攔,小曾冷冷說:“讓他走,他要是今天走出這個門,以後出什麽事兒,休想弟兄們再照應他一次。”
吳達功的步子突然就僵住了。
有時候做人是很難的,做一個有骨氣的人就更難。吳達功跟小曾,其實根本就稱不上朋友,離“弟兄”這個詞更遠。做朋友是有很多先決條件的,關鍵一條要經得住歲月考驗。但是在官場裏,具備某種氣味的人聚在一起,就可以稱朋友,而且要表現得親密無間,表現得行俠仗義。這一點,吳達功自己做不到,內骨子裏,他反感這種氣味,反感這種親密無間,他喜歡距離,喜歡水是水、魚是魚,需要時融一起,平日則保持各自的獨立,而且是絕對的獨立。
可能嗎?吳達功自己也說不清,堅守了這麽多年,到頭來,仍被湯萍罵得一塌糊塗,說他敵我不分,盡交些烏七八糟的人,弄得事態很被動。
吳達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最終還是糾結地返回頭,坐到了原來的位子上。這天童百山沒說什麽,這樣的場合哪還開得了口?好不容易熬到飯局結束,便稱自己有事,惶惶地結賬走人。小曾摟著袁小安脖子,說要去大上海唱歌。唯有吳達功,呆呆地在包房坐了好一陣,感覺就像讓人喂了一肚子蛆。
回到家,湯萍一臉冷色。這是他事先就想到的。這次雖說是化險為夷,如願做上了公安局局長,但跟妻子湯萍的關係,卻滑到了一個危險的境地。湯萍固執地認為,吳達功欺騙了她。這些年來,為了吳達功,湯萍可以說是鞠躬盡瘁,在所不惜,這一次甚至……可吳達功呢,他居然將那麽重要的事對她隱瞞,居然在那麽多人和事上跟她撒謊。湯萍豈能接受!這一次,她是打定主意不原諒他。
吳達功在門口怔了怔,輕輕走過來,這一刻,他多想把妻子攬在懷裏,多想跟他訴訴心中的苦。盡管他知道湯萍恨他、鄙視他,可他還是想跟妻子說說心裏話。經曆了這次打擊,他總算明白,關鍵時候,還是自己的妻子好。也隻有妻子,才能一心撲在他身上。
沒想,他剛把手伸過去,湯萍猛地彈開,抓起沙發上的靠墊,阻擋住他的手。“你少碰我,今後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亂碰。”
吳達功的手僵在空中,遭電擊般,找不到方向。半天,帶著絕望落下了。
葉子荷拒絕去北京,任憑李春江怎麽做工作,都無濟於事。“春江,別再折騰了,就讓我留在三河,陪你和朵朵,好嗎?”李春江欲哭無淚,該說的話都說了,葉子荷就是聽不進去,她似乎拿定主意,哪兒也不去,就這麽在廝守中讓生命的腳步慢慢停止。
鄭源安慰他:“別太難過,你是知道的,子荷是不放心你。現在三河情況複雜,你處境又這麽難,她怎麽忍心再給你添負擔?”
“可是……”
“別急,我們共同想辦法,再說了,不見得去北京就好,重要的是給她信心,懂嗎,信心!”
晚上,李春江讓朵朵跟桃子去睡,給護工玉蘭也放了假。這個夏日的夜晚,他想一個人陪著妻子。回到三河後,葉子荷除了按規定化療,再就是每天打點滴。望著滴滴答答落下的**,李春江的心也被一次次打濕,不由得伸出手,將葉子荷瘦削的手握住。“子荷。”他叫了一聲,葉子荷笑笑。省城回來,葉子荷的笑突然明朗起來,再也不像剛剛做完手術時那麽澀苦、那麽勉強,而是會心的、自然的笑。她感動,她滿足,還有什麽比享受親人無微不至的關懷更令人感動呢?她的手蠕動著,蠕動在丈夫的手掌裏,她寧願就這麽享受每一天,每一分鍾,而不再去想什麽未來。
“春江,等我好起來,你能陪我去看看海嗎?”
“能,子荷,等你一出院,我們就去。我們住在海邊,不,坐在沙灘上,也不,我們索性跳進大海,讓海浪拍打著我們……”李春江越說越激動,心似乎已隨著話語飛到了海邊。說來慚愧,他們都已人到中年,生命的步子如此匆匆,仿佛眨眼間額上便開滿皺紋。可是,當初許下的願,至今未能實現。兩個人居然都沒見過大海,沒聽過那濤濤不息的海浪。
“春江,還記得我們許願的那個晚上嗎?”
“記得,咋能不記得呢?”李春江的心一下飛到了遙遠的過去。那是他和葉子荷戀愛不久,有次李春江去敦煌,葉子荷非要一起去,兩個人跳上西去的列車,在夏日灼人的熱浪中,穿過戈壁,越過千裏大漠,兩個人的目光被雄渾蒼涼的大漠引吸,被落日孤煙的奇景震憾。到了敦煌,沒等李春江辦完事,葉子荷便鬧著去看月牙泉。夜晚的漠風拍打著他們的身體,奔騰不息的沙浪震顫著他們的耳朵,兩個人擁抱著坐在羞澀的月牙泉邊,愛情像那一彎藍瑩瑩的月牙兒,在湛藍的星空下舞蹈。就是那個夜晚,李春江許下一個願,說是等他閑下來,一定要陪葉子荷去看大海,就這樣坐在海邊,聽海浪,觀海潮……
病房裏,這對患難夫妻忽兒笑、忽兒憂,曾經的歲月,未來的日子,似乎都化作夏日灼人的熱浪,久久地包圍著他們。
李春江終於接受現實,不再硬逼著葉子荷去北京了。
第二天,新上任的看守所所長侯傑報告:“最近劉冬跟童小牛兩個怪怪的,不打不鬧,好得跟兄弟一樣。”
有這事?李春江甚感蹊蹺,這兩個不是一直打得要死要活,怎麽突然間不鬧了?
“還有啥異常?”
“劉冬這家夥,像是很神秘,他把號子裏那些跟童小牛好的,全都抓到了手上,整天嘀嘀咕咕,不知搞啥陰謀。”
“那個姓彭的找過你沒?”
“沒。”
這就怪了,姓彭的不是一直想把劉冬弄出去嗎,怎麽突然間沒了動靜?李春江覺得這是個信號,難道姓彭的跟吳達功有了聯係,或是……
“繼續留心,千萬別讓他們在號子裏弄出什麽事。”
“是。”侯傑領命而去,李春江卻是一肚子不解。要說吳達功上任也有些時日了,怎麽不過問童小牛的事?還有童百山,當初把童小牛丟進去,也是李鈺硬找的茬兒,事後才知是馬其鳴的主意。但是童百山為啥這麽放心,絲毫不插手兒子的事?聯想到童百山最近在市裏的諸多表現,他覺得這位企業家正在上演一場戲,一場遮人耳目的戲。就在昨天,童百山突然向市裏五家特困企業提出援助計劃,說要拿出五千萬元幫助這些企業進行技術改造,並且公開向社會承諾,趕在今冬明春之前,解決五百名下崗職工的再就業。此舉一出,社會反響強烈,今早他還在新聞裏聽到記者采訪童百山的報道哩。
正怔想著,老曾進來了,神神秘秘地說:“那小子又來了。”
“在哪?”李春江一聽他說小四兒,馬上警覺起來。
“剛到三河,不過這一次,很有來頭,還跟著不少身份不明的人。”
“調查了沒,什麽來頭?”
“還沒來得及,剛到三河,便讓童百山的人接走了。”
“童百山?”
“除了他,還能有誰!”
“現在在哪兒?”
“住進了軍分區接待處。”
李春江緊著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上,軍分區接待處,這可是個不好插手的地方。
“放心,我的內線已打了進去,隨時會有消息。”老曾詭譎地一笑,這才把底交給了李春江。李春江長出一口氣,他真是感激這個死黨。雖說老曾嘴上牢騷不斷,可到要緊處,腦子卻十分清醒。
“你繼續監視,我馬上跟馬書記匯報。”
“不行啊,姓吳的讓我去外調,馬上走。這麽著吧,我把內線的手機號給你,你設法跟他聯係。”說著,老曾快速給李春江寫了一個號,這時,樓道裏響起催老曾的聲音,是奉命一同外調的人喊他。
沒辦法,李春江拿上手機號,緊著去見馬其鳴。剛到市委門口,就接到吳達功電話,要他火速趕往吳水縣。吳水剛剛發生一起銀行搶劫案,劫匪開槍打死兩名銀行職員,搶走現金八十多萬。
什麽?
案情就是命令,李春江顧不上多想,當下就往吳水趕。等趕到吳水,現場已被封鎖,被搶的是吳水汽車站東邊的一家儲蓄所,邊上是吳水最大的批發市場。現場四周擠滿了群眾,防暴警察已隔開一條封鎖線。鄭源也在現場,他跟李春江說,劫匪一共三人,一名留在車上,兩名佯裝取款,進去後便衝工作人員鳴槍。當時儲蓄所有三人上班,辦理業務的儲戶有五個人。劫匪實施搶劫時,會計寧秀蘭試圖報警,被劫匪當場打死,另一名死者是劫匪逃離現場時開的槍。劫匪得手後,跳上越野三菱,朝省城方向逃了。大約情況就這些,詳情正在調查。
“搶劫了多少?”鄭源說完,李春江問。
“說是一百二十多萬,具體數字現在還搞不清。”
“不是八十多萬嗎,怎麽又成了一百二十萬?”李春江問負責現場指揮的吳水公安局局長。
“案件剛發時,說是搶了一儲戶剛剛存進的八十萬,調查當中發現,儲蓄所庫存的四十萬也被搶了。”
正說著,馬其鳴趕到了現場,此時已是上午十一時十五分,離劫匪逃走大約一小時。馬其鳴簡單問了些情況,馬上命令李春江,兵分兩路,一路做善後,一路,全力追捕劫匪。
“九·一五”銀行搶劫案指揮領導小組迅速成立,李春江親任組長,除了吳水公安局已經作出的快速反應外,李春江又命令,馬上通知各基層派出所,在吳水及鄰縣一帶布網,以防劫匪中途棄車,混入鄉下。同時,他向省廳請示增援,要求立即封鎖車站機場等交通要道。
另一路人馬也在迅速展開調查。兩名死者已被送往醫院,暫時停放在太平間,幸存者儲蓄所主任王通達被帶到公安局,配合調查。早上九時十五分從該儲蓄所往上海服裝廠打款的個體老板茂世才也被隔離。當時在場的幾名儲戶被一一帶到指定地點。
一場圍殲戰正在打響。
與此同時,三河軍分區接待處,小四兒跟童百山的較量也在展開。
小四兒這次回來的身份,令童百山目瞪口呆。當他揣著忐忑不安的心走進接待處時,腦子裏還在想剛剛接到的電話。電話說要他聽從來人的吩咐,隻管照著去做就行,可千萬別拿來人不當回事兒。上樓時他還悶悶的,到底來的是何方神仙,怎麽三河的空氣突然間變得如此緊張?一推門,他的眼珠子驚得差得跳出來。
一身戎裝很威風地坐在紅木沙發上的,竟是小四兒!
見他進來,門口兩個保鏢很快朝裏鎖上門,屋子裏的氣氛頓然讓人緊張,一股殺氣倏地冒出來。先前趕來迎接的保鏢鐵手冷著臉向他介紹,童老板,這位是四哥。
四哥?童百山驚得沒跌倒。這些年,四哥的名字如雷貫耳,道上的兄弟們聞之色變,絕沒想到,他竟是小四兒!
童百山也是反應快,腦子裏隻那麽一轉悠,馬上陪著笑臉道:“四哥,對不住,童某有眼無珠,這些年得罪了。”
小四兒冷冷一笑,擺手道:“算了,提那些事惡心,你坐吧。”
鐵手給他搬過一張凳子。
童百山望了一眼鐵手,眨眼工夫,鐵手就變得不像了。小四兒說:“鐵手我留下了,就算侍候我幾天,你不會有意見吧?”童百山趕忙道:“哪,哪,隻要四哥樂意,要誰都行。”說著,眼神惡惡盯了鐵手一下,這個吃裏扒外的狼!
鐵手無動於衷,好像先前並不認識童百山。
一看這陣勢,童百山真是又氣又敗興,想想不久前,小四兒還讓自己玩得團團轉,甚至想讓老木一夥做掉他。眨眼間,他竟成了四哥!老大到底唱的是哪出戲!心裏這麽想著,臉上,卻始終保持著微笑。
“這次我是奉老大之命,想必你也接到電話。”小四兒頓了一下,童百山趕忙稱是。小四兒接著說:“眼下情況緊急,你我要攜起手來。”說著,猛地站起,用道上的口氣命令道,“眼下你必須做好兩件事,一是盡快打聽到老九的下落,看他被姓李的藏在哪兒,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老九便是範大杆子,落網到現在,誰也不知道李春江將他關在什麽地方。
“另一件事,老大命你,盡快想辦法滅掉李家父子。這兩個人,留著是禍根。上次你沒做好,老大並沒怪你,這次怕是……”
童百山直覺得脊背裏嗖嗖冒冷氣,強撐著說了聲對不起,就聽小四兒又說:“這次一定要幹淨利落,要借他們的手除掉這兩個人,到時,就有他們好看了。”
這天中午,童百山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軍分區接待處的,腦子裏像是叫人灌了水,一團漲。想想剛才發生的事,真是又憋氣又窩囊。自己在三河,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卻讓小四兒這樣的垃圾唬得團團轉。更可氣的是那個叫鐵手的,本以為他是死心塌地為自己賣命,誰知竟是小四兒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他媽的,太可恨了!童百山恨不得一腳把三河城踢翻,但是一想老大,他的心立刻涼下來。老大這樣做,分明是對他有了看法,有了不信任……以後的日子,怕是……
—3—
小四兒正是神秘鬼怪、風影難捉的四哥。對他的真實身份,道上幾乎沒幾個人知道。但對四哥這個大號,隻要在道上踩過一腳的,莫不肅然生畏。為啥,傳說中四哥神出鬼沒,讓人常常摸不準他在哪兒,但是你的一舉一動,休想瞞過他的眼。隻要被他盯上,你就休想做成一件有背道上的事,否則,暴屍街頭就是你的下場。而且,四哥眼線密匝,手眼通天,你根本弄不清誰是四哥的人,上至老大,還有那些地方官、軍中人士,下至騎三輪、踏自行車收羊皮的,都有可能是四哥的密友,所以四哥要想除你,根本用不著自己動手,隻需咳嗽一聲,你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道上關於四哥的傳聞,遠遠大於老大,都說老大這張網,其實是四哥一手編織的,老大的今天,一大半功勞在四哥。但是四哥絕不居功自傲,既不貪財也不貪色,而且常常會在暗中資助道上的小人物,在你被仇家逼得走投無路時,他會神秘地出現,救你於黑暗之中。在你窮困潦倒時,他會傾其所有,幫你找一條活路。所以,四哥的名字總是與敬畏、可愛攪在一起,讓人覺得踩到這道上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但是,沒有哪個人會愚蠢地將四哥跟小四兒扯上關係。小四兒算什麽呀,整個一混混,一皮條客。這人遊手好閑,不務正業,無家無業,終日像流浪在街頭的一條狗,像飄在風中的一粒塵。誰都可以欺負,誰都可以使喚,看不順眼了,誰都可以伸手揍他。就連童小牛的手下阿黑,也常常拿他當馬仔,要不是看他人機靈,腦子好使,偶爾還能辦成點事,怕連阿黑也不拿他當人看。
小四兒這次所以露出廬山真麵目,是老大覺得三河危險,需要派個人好好整治一下。道上的人都清楚,三河是老大的根據地,大本營,哪兒都可以不太平,三河不能。三河一出事,老大這艘巨輪就要沉船。
“你要下點狠,必要的時候,可以犧牲幾個人。”老大跟小四兒這樣交代。“同時,你也把自己的事兒了結一下。”
小四兒知道,老大說的是他跟劉玉英的事。
一提劉玉英,小四兒的心便暗了下來。
這天下午,市醫院裏,出現了一個收破爛的老頭。老頭挨著樓層收上來,碰見患者扔下的飲料瓶就撿,在三樓,值班護士讓他把樓道裏的垃圾袋拿走,說給他一塊錢。老頭接過一塊錢,背著垃圾袋往樓道另一頭走。經過劉玉英病房時,老頭伸出脖子,朝裏巴望了一眼。劉玉英半躺在**,手裏捧本書,案頭那盆黃色的**,開得正豔。老頭拉過一小護士,剛要從懷裏掏什麽,猛見李鈺出現在樓口。老頭腳步匆匆地消失了。
下午四點,就在李鈺離開醫院幾分鍾後,劉玉英收到一束花。送花的小女孩說,是一位老人托她送來的。看見黃色的康乃馨,劉玉英目光一震,忙問女孩:“老頭呢?”小女孩說:“他給了我五十塊錢,背著垃圾袋走了。”
劉玉英抱著花,感覺一股溫暖湧向全身。
童百山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兩天過去了,可關於老九,一點兒信兒也沒。派出去的人一撥撥回來,都說打聽不到。真是怪了,從範大杆子被抓那天,他就四處派人打聽,沒想李春江能瞞得如此嚴實。
“再去找,我就不信他有障眼術!”他衝手下吼。這時,秘書進來說:“有個叫胡哥的求見。”童百山眼一亮,問:“人呢,快帶他進來。”
胡哥三十多歲,留著小胡子,穿著名牌T恤,看上去精神極了。打過招呼,胡哥說:“上次你拖我打聽的人,總算打聽到了。他沒消失,也沒讓啥人帶走,你猜怎麽著?”胡哥說著把目光對住童百山。童百山哪還有猜的閑心,一擺手道:“你快說,眼下催債的多,我哪有閑工夫。”
“怎麽,你又欠債了?”
“陳年老賬,還不完。”說著,目光猴急地盯住胡哥。
胡哥也不賣關子,壓低聲音道:“他就關在本市,鄉巴佬度假村,你我都讓他們耍了。”
“啥?”童百山罵了句髒話,扔給胡哥一支煙,看得出,這個消息越發破壞了他的心情。
“是想讓他出來還是……?”胡哥點上煙,問。
“算了,眼下顧不上他,就讓他多活幾天。這麽著吧,你再幫我個忙,打聽一下老九的下落。”
“老九?”胡哥露出一臉不解。童百山隻好說出範大杆子這個名。一聽範大杆子,胡哥馬上搖頭,“童老板你別開玩笑,這事我可做不了,就打聽姓潘的,你猜我費了多大工夫?知道嗎,帶他走的不是三河這條線上的,是馬其鳴的老家人,南平。”
童百山顧不上聽這些,他的心思已完全集中在範大杆子身上。見胡哥還在搖頭,轉身從抽屜裏拿出一遝錢,硬撐出一副笑。“胡哥,就當幫我老童一把。我手下這些飯桶,除了吃我的喝我的,要緊處一點兒用場派不上,你還是再費點神吧。相信有你胡哥出麵,沒玩不轉的。”說著,將錢遞到胡哥手上。胡哥也不推辭,順手塞進包裏,說:“好吧,我試試看,不過你別抱太大指望,姓範的犯的是掉頭的事,打聽他不容易。”
“知道,知道。”童百山接連打哈哈,但心裏,卻有了底,隻要姓胡的收了錢,就不會不給他個交代。胡哥起身告辭,童百山順勢說:“上次你說那事,快成了,下次常委會研究,你就等好消息吧。”
胡哥一臉笑,愉快地走了。
送走胡哥,童百山長長舒口氣,躺在沙發上,剛想放鬆一陣,副總老黑敲門進來說:“袁小安說要過來,現在就在路上。”
“他來做什麽?”
“沒說,可能知道四哥的事了吧。”副總老黑說。
“他從哪兒知道,你跟他說的?”童百山猛地起身,瞪住副總老黑。
“沒,沒,這次我真沒說……”副總老黑嚇得往後縮。
“你要是再敢亂說,我割掉你的舌頭,你信不信?”童百山的目光像是要活吞了老黑,副總老黑嚇得氣都不敢喘。
“你去打發他,就說我不在。”副總老黑剛要溜,童百山又喝住他,“對了,上次要你打點小候的事,馬上停下來,沒我的話,以後少跟條子們來往,眼下亂,你我都得留點神。”
副總老黑一走,童百山的心又煩亂起來,袁小安這次來,也是為了範大杆子,但他不是為人,是為貨。範大杆子出事時,吞了他一批貨,這貨老大好像不知道,是袁小安從別的道上進的,沒想讓範大杆子給吞了。袁小安咽不下這氣,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值他袁小安半條命。再者,怕老大聞到風聲,要掉他的命。
瘟神們全衝他而來,童百山真是不知該如何招架。
吳水縣內,“九·一五”大案正在加緊偵破,此案已引起省廳高度重視。省廳要求,限期破案,迅速緝拿劫匪。李春江已兩天沒合眼了,案情已有點眉目,但劫匪至今還沒消息。
據初步偵查,這很可能是一起有預謀、有計劃的搶劫案。第一,劫匪所以選擇在汽車站儲蓄所做案,一定是知道9月15日上午將有一筆巨款進入該儲蓄所,要不,劫匪絕不會冒這麽大險,去搶一個在吳水根本排不上名的小儲蓄所。第二,案發時間跟個體老板茂世才打款的時間隻差幾分鍾。當時茂世才剛剛離開儲蓄所,錢還堆在桌櫃上,沒來得及封存。可以斷定,劫匪一定知道茂世才存款的準確時間。第三,劫匪進去便鳴槍,不符合常規。大多搶劫案劫匪都是先控製場麵,不到迫不得已時絕少開槍。第四,另一名死者年僅十八歲的儲蓄員小秋是在劫匪完全得手打算離開時開槍打死的,這一點,爬在地下的儲戶老耿正好看了個清。他再三說,人都要走了,又轉過頭開槍,這幫狗日,真是太沒人性了。
從以上幾點分析,儲蓄所主任王通達和個體老板茂世才都有重大嫌疑,不能排除裏通外合的可能。
涉及本案的重大疑點還有兩點,槍從何來?現場留下的子彈是六四式手槍的,據儲戶老耿說,進來的兩個劫匪都拿著槍,都開了。兩把六四式手槍,決非一般人能弄到。再就是車,當時現場混亂,沒有人能記下車號,隻看到是一輛越野三菱。
李春江已向吳水警方下令,同時跟全省各縣市公安局求助,先從車查起,看有沒有三菱車被劫或被盜。槍支的線索,也正在查找。
次日中午,李春江接到追捕者的消息,說是在離吳水四十公裏的地方,發現遺棄的三菱越野車,車子飛進山崖,摔成一堆廢鐵。
“有沒有發現死屍?”李春江緊問。
“沒有,現場找不到別的線索,劫匪很可能朝青海方向逃了。”
電話那邊緊跟著說:“車子摔下去的地方,正是吳水跟青海的交界處,一座尚未開發的風景區,人跡少,四周是茫茫的山野和密密的灌木。”
沒想到劫匪會跑上那條山道。
“馬上發動當地牧民,沿山搜索。”那邊剛說了聲“是”,李春江緊跟著補充,“一定要注意安全,告訴大家,劫匪手裏有槍。”
隔了不到半小時,跟三河毗鄰的昌市傳來消息,三天前昌市發生過一起劫車案,兩名歹徒打傷車主,搶走一輛三菱。車主當時是去沙漠打獵,打昏後被扔在了窟井裏,今天才得救。
既然車是在昌市搶的,凶手很可能就是昌市人。李春江請求昌市公安協助,看能不能查到更多線索。
對王通達和茂世才的調查也在加緊。王通達三十二歲,吳水人,大學畢業,是銀行的業務骨幹,去年受命開辦這家儲蓄所,銀行上下對他反映很好。王通達本人也對這次突發事件深表震驚,對不幸遇難的兩位同事更是萬分哀痛。調查當中,他時不時淚流滿麵,哭得說不出話。但是在對死者寧秀蘭的丈夫調查時,他無意中說了一句話,半個月前寧秀蘭曾跟他悄悄說,她怎麽看著王主任跟小秋不對勁?當時他還罵寧秀蘭多嘴,人家小秋才十八,剛從學校出來,少給人家亂說。
這話引起李春江的警覺,他本來就對王通達心存疑惑,莫非?當下他便命令,馬上對王通達的妻子展開調查。誰知王通達的妻子矢口否認,堅決不承認跟丈夫有感情問題,一再強調,他們很恩愛,丈夫絕不可能做背叛她的事。
王通達妻子的表現讓李春江心裏有了底,感情這東西,越是強調,越是有問題。身為人夫的李春江深深懂得,真正的恩愛是不用強調的,它融在夫妻的血脈中,融在點點滴滴中。
秘密就在她嘴裏,掏也要掏出來!李春江的把握越來越大。
接著調查,發現王通達跟茂世才關係很密。茂世才是吳水批發市場的服裝大戶,每天發貨量能抵過其他個體老板的三倍還多。茂世才做這門生意,得到王通達不少支持,有資金上的,也有其他方麵。茂世才常常拉王通達去喝酒,偶爾也送時裝給王通達。有個體戶認出,死者小秋身上穿的,正是茂世才前些日子發的貨。
幾點聯係起來,案情似乎越來越明晰。
就在李春江為找到突破點暗自興奮的時候,一個電話突然打到他手機上,說有人要夜襲紅磨坊。打電話的正是老曾安排進去的內線。
李春江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當他接到吳達功電話,得悉吳水發生特大搶劫案時,心裏曾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是對方故意製造事端,想調開他,然後在另一個地方下手?這個念頭隻是閃了一下,很快就被眼前發生的血案衝走了。這些日子,因為搶劫案,他差點兒就把那件事給忘了,此時,他的心又猛地飛到了紅磨坊。
紅磨坊是一家曾經很火的歌廳,在三河繁華的十字地帶,後來因發生殺人案,被警方強行關停。案子至今沒結,所以那地方一直掌握在警方手中。範大杆子落網後,到底關在哪兒,李春江跟秦默曾經有過激烈的爭吵。秦默堅持要將範大杆子收監,說這麽重要的犯人,關在外麵擔不起責任。李春江堅決不同意,他怕舊事重演,幾個看守所都被對方滲透得搞不清誰是警察誰是嫌犯。一旦消息泄露,有人要打範大杆子的主意,看守所裏麵反而更容易。就這麽著,他不顧秦默的再三警告,硬是做主將範大杆子關在了紅磨坊。
無論工作做得多麽細,對方還是找到了這個地方。
怎麽辦?眼下自己肯定回不去,擅自離開重案現場就是贖職,再說,就是趕回去,怕也來不及,而且對方既然打算行動,就一定會牢牢盯著他,怕是車子還上不了路,就會遇到意外。
李春江急得心都要跳出來。要是範大杆子出事,可就前功盡棄了。怎麽辦?
忽地,他想起了秦默,是啊,咋把他給忘了,他也不能太閑著。這麽想著,他迅速掏出手機,是一部新辦的手機,除了那個內線,還沒人知道這個號。電話通了,秦默正好在,李春江隻幾句話,就將事情的緊迫性說給了秦默,要他立即帶上老陳,搶在天黑前將範大杆子轉移。
“往哪兒轉移?”秦默問。
“我現在沒地方,你自己決定。”李春江說。
“還是收監吧?”秦默再次提醒,“出了事兒可不好擔。”
聽著,李春江忽地就來了氣,衝秦默吼:“就是關在你家也不能收監,凡是有警察的地方,我現在都不相信,人要有個閃失,我不會饒過你!”
說完,猛地將手機關了。
一個公安局副局長,居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同伴,這是多麽的可悲啊!
但是事實就是這樣,幾次的教訓告訴李春江,裏通外合的,正是他這些同伴!
李春江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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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撲空後,小四兒大發雷霆,指住童百山鼻子罵:“人呢,你不是說消息絕對可靠嗎?怎麽去了是鐵將軍把門,一個鬼影子不見!”
童百山抱住頭,心裏的火遠比小四兒大。消息絕不會有假,老九就關在裏麵,至於為什麽撲空,他也納悶兒得要死。
“說啊,啞巴了?”小四兒還在吼。
“是不是……走漏了消息?”童百山有點吃不準,但除了這種可能,還能有什麽解釋?
“走漏?你是說我這邊漏了消息?”小四兒啪地摔了杯子,凶惡地瞪住童百山。童百山趕忙道:“我不是那意思,不過四哥,人確確實實在裏麵啊!”
“你還在狡辯,拿假消息耍我,是不是想讓條子將我們一網打盡?”
童百山撲通軟倒沙發上,這罪名,擔待不起啊!
“四哥,一定是他們搶在前麵,將人轉走了。那個李春江,你不是沒打過交道,狠著呐。”
“夠了!”小四兒猛地一拍桌子,狠狠地道,“李春江困在吳水,一步也沒離開,你往他身上推,也未免太小瞧我小四兒了吧。”
童百山啞巴了。他居然把這事給忘了,可見他這陣子腦子有多亂。
小四兒餘怒未消,厲聲道:“我限你三天時間,如果再找不到老九,你自己去跟老大說!”說完,示意了一下鐵手。鐵手凶煞一般走過來,陰森森道:“走吧,童老板。”
一回到辦公室,童百山就像獅子一般跳起來,不大工夫,叫胡哥的一頭大汗跑進來。一看童百山的樣,知道大事不好,趕忙說:“童老板,一定是他們那邊出了問題,我已查清,人是天黑前一小時轉走的……”
童百山惱羞成怒地盯住胡哥問:“姓胡的,你還有啥謊沒編完?”
叫胡哥的一陣抖,在道上,謊報消息是要遭滅頂之災的,一條假消息付出的絕不是一條人命的代價。但是他很快坦然,鎮定了下情緒,理直氣壯道:“童老板,我胡某人做事,從來不給別人挖坑。你要是信不過,可以去查,但你這麽對我,就有點不夠意思。”
童百山也是讓小四兒氣昏了頭,聽姓胡的這麽一說,知道自己過分了,沉吟了一會兒,像是自找台階地說:“算了,你我現在都是有口說不清,要緊的還是找人,找不到老九,說什麽也是閑的。”
“上哪兒找?好好的機會讓他們放走,卻要賴在我們頭上。他們知不知道,眼下打聽一個人有多難!”叫胡哥的也是一肚子牢騷,打聽紅磨坊,他把看家本事都使了出來。這一次,怕是再也不會讓他聞到半絲兒氣息。
童百山忽然記起什麽,問胡哥:“李春江不在三河,他們怎麽會行動那麽快?”
胡哥敗興至極地說:“別忘了,還有個秦默。”
“秦默……?”童百山咬牙切齒,半天後吐血般吐出這個名字。
人的確是秦默帶走的。昨天下午,秦默接到電話,立刻叫上老陳,驅車直奔紅磨坊。負責看押範大杆子的是重案二組的隊員。隊長老徐是老陳的老搭檔,也是秦默手上提起來的中層領導。幾個人一碰頭,很快將範大杆子從看押室帶出來,押上臨時借來的一輛三菱。上了車,秦默猶豫不決地問:“人是帶出來了,下一步關哪兒?”老陳把著方向盤,二話沒說,就將車子駛向子蘭山。快要上山道的時候,突然一個拐彎,朝另一個方向開去。
秦默仍不放心,訥訥道:“關那兒放心不?”
老陳說:“隻剩這一個地兒了,再要是不放心,就得讓他蹲看守所。”
一直等到半夜,確信秦默和老陳將範大杆子安全轉移,李春江懸著的心才款款放下。他要求老陳,無論遇到什麽情況,都不能離開範大杆子。同時他責成老徐,盡快查清哪兒出了問題,對方怎麽打聽到紅磨坊的。
老徐猶豫了一下說:“李局,我懷疑二組也讓他們滲透了。”
李春江說:“不管是不是滲透,一定要找出這個人。”
九月的三河,一點兒看不出有什麽疑常,街景還是那麽的火熱,大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季小菲穿梭在人流裏,步子邁得輕巧明快。
季小菲早已不是過去那個季小菲了,她是省城法製報駐三河站的記者,兩天前她又被聘為三河日報特約記者。這些,都要歸功於馬其鳴。秦默複出不久,她女兒秦嶺便說服那個老同學,破例將季小菲通知到省城去考試。經過一連串的筆試、口試還有麵試,季小菲終於通過報社的考核,重新當上了見習記者。馬其鳴又親自到報社,做了一番遊說,將季小菲調到三河,做駐站記者。
季小菲沒讓馬其鳴失望,接連寫了幾篇大稿,有一篇關於吳水公安跋涉千裏解救被拐婦女的報道還上了法製報頭版,贏得很大反響。眼下,季小菲正在跟蹤報道吳水“九·一五”特大搶劫案的偵破情況。她匆匆返回三河,是接到馬其鳴電話,又有了新的任務。
其實,季小菲並不是單純意義上的記者,到三河任駐站記者後,馬其鳴暗中交給她一項任務,讓她利用記者的便利身份,參與調查三河公安內部的黑幕,尤其是百山集團跟三河公安之間的聯係。這也是馬其鳴的一步棋,讓一個有正義感的記者去調查童百山跟三河公安之間的種種傳聞,一則對季小菲是一次考驗,讓她在大風大浪中得到鍛煉。二則,也能在錯綜複雜的形勢下另辟蹊徑,盡快揭開事件真相。當然,馬其鳴跟季小菲約法三章,一是一定要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開展工作;二是所有調查材料不得向外傳播,更不能向報社透露;三是接受李春江領導,要跟李春江的調查保持同步。
對調查童百山,季小菲信心十足。她心中早已燃著一股火焰,一想童小牛對她的脅迫與欺淩,恨不得能有妖術,鑽入童家父子的心髒,看看他們的心到底有多黑,這些年幹下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另則,她從父親半是憂怨半是無奈的目光裏,隱隱感覺到,父親跟童百山之間,一定有什麽宿怨。父親跟童百山過去在一個廠子幹過,又住在一條巷子裏,按說這樣的關係,童家沒道理對他們這麽狠。就算童百山發跡了,成了人物,也沒必要對過去的工友用這種下三爛手段。這裏麵一定有隱情,尤其父親,隻要一提童百山,仿佛骨頭都在恨顫。父親每次眼裏燃燒的,不隻是恨,隱隱的,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懼怕。是什麽讓父親在財大氣粗的童百山麵前挺不起腰呢?季小菲決心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