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香榭麗園
醜兒領我來到簋街一家叫香榭麗園的酒店,門口的牌樓透出一股氣派,往裏走、大槐樹、杜仲樹,使小院生氣昂然;二胡加琵琶,透出京腔京韻的婉轉,院子雖不大,卻樸素喜人。再往西走幾步,就看見了香榭。這可是正經的四合院,趕緊先四處瞧瞧,“宴飲瑤池”的匾額就掛在正屋的正上方。
“哥,這匾可是乾隆年間的真品。”醜兒炫耀地說。
“醜兒,這大理石的四扇屏也有些年頭了,應該是民國的舊物吧?”我擺出很欣賞的樣子問。
醜兒點點頭領著我走進別致小巧的東西廂房。從廂房裏出來,核桃樹枝葉茂盛,整個院落洗脫了外界的嘈雜,清新出塵。天色漸暗了,醜兒和我慢慢地又踱回麗園。院子裏已經是熱鬧非凡了。牌樓前的一溜燈籠映紅了街麵。小廣場上用老式放映機放著懷舊的露天電影。
我和醜兒找了一個地方坐下。醜兒要了麻辣小龍蝦、水煮魚和香辣蟹。我要了兩大紮啤酒,便大吃大喝起來。
“醜兒,這條街為什麽叫簋街?以前,我一直以為叫鬼街。”
“八九年以前,這條街上也隻有幾家飯館,”醜兒一邊吃一邊講,“有國營的,有個體的,與京城其他地方沒什麽不同。因為晚上九點來鍾會有一撥客人來吃夜宵,幾家飯館紛紛延長了營業時間,後來幹脆改成了二十四小時營業,沒想到一來二去有了點名氣,城裏的夜貓子們都知道了東直門有個半夜吃東西的地方,做買賣的都講究規模效應,愛紮堆兒,這裏生意火了,店也越開越多,新東安的爆肚,隆福寺的小吃都來安營紮寨。慢慢地不到兩華裏長的一條街就開了百十來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館。用北京話講,就是:‘半夜三更不睡覺,鬧什麽鬼啊!’鬼街的名字就這麽叫開了。但是叫鬼街實在容易讓人誤會,主管部門幹脆把“鬼”字改成了‘簋’,既諧音又貼切。”
醜兒一邊說,一邊用油手在桌子上寫了一個“簋”字。
“這個“簋”字是什麽意思?”我納悶地問。
“‘簋’是中國古代一種圓口兩耳的食物容器。一條街以‘簋’命名,自然是個吃飯的去處。”醜兒說得很得意。
“有意思,以前以為簋街就是鬼街,想不到還有這麽多學問。”我佩服地說。
醜兒是那種極有文化底蘊的女孩兒,雖然人長得很一般,但皮膚白皙,氣質高雅,正所謂一白遮百醜,多看一會兒,倒覺得特別受看,便覺得越看越愛看了。
醜兒被我看得不好意思了,“不好好吃飯,看我幹什麽?”她臉色羞紅地問。
“醜兒,我發現你越來越好看了!”我毫不掩飾地說。
“油嘴滑舌,我長得什麽樣,我自己清楚。”醜兒臉色緋紅,略有羞澀地說。
也許是見過的女人太多,看多了表達方式就太直白。
“醜兒,”我甜言蜜語地說,“我們剛見麵時,最吸引我的不是你的長相,而是你身上淡淡的香味。女人香可能比漂亮的臉蛋更易引起男人的注意,因為氣味是一種靈魂的東西,有很強的穿透力,能提高女人的魅力。”
“哥,我知道自己長得醜,你用不著拿什麽香味、靈魂的來哄我。”醜兒嬌嗔地說。
我不知道怎麽了,今天一個勁兒地恭維醜兒,當然,我說的也都是心裏話。醜兒的眼睛不大,還是單眼皮,但可以隨著我的談話傳遞一種生動的感覺。女人所有的具象的東西都可以量化和裝飾,但生動卻無法量化和裝飾。生動是一種感覺,讓人遐思和幻想。
醜兒看出我在胡思亂想,便轉移了話題。
“哥,小說什麽時候能出版?”
“找了好幾家出版社了,都杳無音信,快愁死我了。”
“你別著急,我在北京幫你找找朋友。”
“要不是盧媛幫忙,我怎能跟電視劇沾上邊兒。”
“這就叫美人救英雄。”醜兒有些嫉妒地說。
“醜兒,拿哥開心,都混到寫小說的地步了,還英雄呢!”
“寫小說怎麽了,我還打算讓你寫電視劇呢。”
“寫長篇小說和寫電視劇是兩回事,我恐怕不行,我連電視劇的劇本都沒看過。”
“回頭我給你拿一些單位拍過的劇本和光盤,再拿幾本如何寫電視劇的書,你先看一看。也可能看過之後,你就有創作的衝動了。《心靈莊園》出版以後,《市長秘書》的劇本就由你來寫。”
“沒想到出一本小說這麽難。”
“不難不都成作家了,這就叫好事多磨!”
“醜兒,我一直不明白編劇、導演和演員是什麽關係?”
“編劇立骨架,導演築靈魂,演員補血肉。”醜兒說得很精辟,我聽了恍然大悟。
香榭麗園的麻辣小龍蝦非常好吃,我和醜兒又要了二斤。醜兒是個懂得交流,善於傾聽,願意體會他人心境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既感性得像涓涓細流,又性感得像怒潮大海。
“哥,你喜歡旅遊嗎?”醜兒秋波閃爍地問。
“我特別喜歡遠行。特別是孤獨地立於曠野中,極目遠望,那是一種空曠到極致的孤獨,在這種孤獨中思索,一不小心就會洞穿自己的靈魂。”一提旅遊,我就情緒高漲。
“哥,這種感受我也有過,這是一種洗禮靈魂的感覺,不過洗禮靈魂最神聖的地方還是西藏,我一直夢想去一趟西藏。”醜兒露出向往的表情。
“你以前跟我說過,我也一直想去西藏,等我的小說出版了,電視劇也寫完了,我陪你去一趟西藏。看看那裏的神山聖水,沒準兒我們倆回來又能寫一部好作品。”
“哥,一言為定!”醜兒高興地說完,舉起紮啤要跟我幹。
我的內心世界一直為這個女人跳動,這是一種純潔神聖的感覺,我掩飾著激動一飲而盡,我發現這個我第一次見麵時認為很醜的女人,像是一輪溫煦的夕陽,自然純樸。那淡淡的體香散發著一種靈性,彌漫在我的周圍,自由自在地活在這不期而遇的快樂中,感染著我對未來充滿了色彩斑斕的幻想。
二十二點是簋街最熱鬧的時候,從東直門橋望去,一片燈火通明。恐怕是這裏的老板們偏愛紅燈籠,大的小的,圓的長的成串成行。此時,拖車的交警也下班了,各式的小車幾乎停到了馬路中間。我和醜兒吃飽喝足後,離開香榭麗園,沿街邊逛景,看熱鬧。
“哥,北京各個階段的‘流行食品’都沉積到了簋街上了:七八年前流行的羊蠍子,五六年前流行的麻辣燙,三四年前流行的肥牛火鍋。近年流行的小龍蝦、炒田螺。當然,這裏也少不了那些風雨不倒的保留節目,比如涮羊肉、家常菜。”醜兒如數家珍地說。
“這就如同時裝.年年都有不同的潮流。”我附和道。
“時裝”這個詞一出口,我一下子就想起了英傑,五月花公司,羅文、劉慧、沙威,還有遲小牧,心裏不免有了一些傷感。這傷感是不留餘地的,讓我從心底生出一種燥熱。北京的夏夜比我想象的炎熱,是那種能夠滋生出狂熱欲望和生死愛情的炎熱。這炎熱加重了心底的燥熱。
我上了醜兒的白色本田車回酒店,為自己與醜兒重逢而激動。盛夏的炎熱和心底的燥熱,再加上吃了一肚子的辛辣美味,出了一身汗,有一種灼出靈魂汙穢的痛快,這種痛快也格外讓人感到通透。
回到酒店,醜兒一直把我送到房間。
“醜兒,明天我就回東州了。”我依依不舍地說。
“我去送你!”醜兒語氣很輕,但飽含深情。
“太晚了,回去休息吧。”我不情願地說。
醜兒站著沒動。我走過去輕輕地擁抱了她,醜兒的眼淚滑落到我的肩膀。我心裏生出一股柔情,這柔情折磨得我渾身像著了火。我又緊緊地抱了抱她,心裏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要犯兩年前的錯誤,否則,醜兒會瞧不起我的。醜兒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她輕輕地推開我,眼睛裏迷離著夢幻般的**。
“哥,洗個澡睡吧,明天我送你去機場。”醜兒溫婉地說完,轉身就走了,留下一股淡淡的幽香和如在夢中的我。
我和醜兒之間還說不清楚是什麽。真正的愛是無需用語言表達的,更無需用貞操來驗證。但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我們從見麵那天起就真正開始互相吸引了。
我躺在**回味著這種吸引,仿佛在夢幻中。我發現,現實中的我從來也沒有真正屬於過我自己,因為,我們的心靈壓根兒就沒在現實中生存過。
我是屬於一隻腳踩在現實中,另一隻腳踏在夢想裏的平庸人,即使有一隻腳落在現實中也不過證明了自己的平庸。正因為我的平庸,麵對困惑的主題,我才無計可施,沮喪、不安,甚至逃避。
每個人都被各自的宿命局限著。成功者隻有兩種人,在現實中生存沒有夢想的人,在夢想中生存不知現實的人。前者活得重,後者活得輕。沉重的未必悲慘,輕鬆的未必輝煌。靈魂可以永生,但生命隻有一次。
麵對生命,任何選擇都有充足的理由,任何結果都順理成章,結局往往不是真相,而真相往往沒有結局。
人類最終的滅亡也許是在童話裏陷得太深,也許是在現實中不能自拔,然而這兩種現象恰恰是在宿命裏最成功的生命狀態。
上午,醜兒開車送我去機場,目光中彌漫著戀戀不舍的情懷。我約她抽空去東州。她深情地說,在四海站穩腳跟以後就去。
我突然意識到,《心靈莊園》也可理解為夢到天盡頭,愛到天盡頭,恨到天盡頭,情到天盡頭。這“天盡頭”是吉是凶,我不敢往下想,盼著書快點有結果,電視劇快點有結果,好和醜兒一起去一趟西藏,那裏才是我們“靈修”的去處。
醜兒的淚又滑落在我的肩上。
“哥,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可我永遠是你的!”醜兒緊緊抱著我說。
我沒說話,隻是深情地望了她一眼,然後轉身走向安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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