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就這麽猝不及防地撞進了安寧的耳朵裏。

她被抱得很緊,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可是她沒有絲毫的不適,心中隻有那一句話在不斷地回響。

顧玄祁要娶她了……

林夫人和顧珩看著麵前緊緊相擁的兩人,麵麵相覷,皆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複雜的情緒。

他們願意接受是一方麵,可需要的時間是另一方麵。

顧玄昱的表情看起來比安寧還要懵懂,他看著自己麵前擁抱的兩人,天真地問:“大哥要娶安寧姐姐了?是不是就像父親和母親一樣。”

沒人理會他。

一旁的小丫鬟連忙捂住了他的嘴巴。

安寧後知後覺反應了過來,整個人都要被這句話砸暈了,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了。

不過她還知道現在是什麽場麵,連忙推開顧玄祁。

顧玄祁看了安寧一眼,隨後伸手牢牢牽住了她的手,柔聲道:“以後,我都不會再放手了。”

兩人一同看向顧珩和林夫人。

顧玄祁顯然還不知道顧珩的態度如何,看向他時臉色倏地變冷了。

顧珩有些別扭,掙紮了一番,最終還是恢複成以往板著臉的模樣,沉聲道:“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顧玄祁聽到他這句話,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梢。

他本以為顧珩會大發雷霆。

可是沒有。

顧玄祁一時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以往和他作對慣了,父子兩人隻要一開口說話就夾槍帶棒的,現在倒是不會好好坐下來促膝長談了。

所幸林夫人在一旁打破了僵局。

“如今聖旨已下,一切都成了定局,我也該為寧兒好生準備著出嫁的東西了。”

說來好笑,這所謂的“出嫁”,也許隻是從一個院子搬到另一個院子裏住。

顧玄祁這時道:“距離雖近,可什麽禮儀都不能少,更不能馬虎。”

他含情脈脈地望著安寧,輕聲道:“我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所有的東西,我都給你,包括我自己。”

林夫人默默偏了偏頭,有些沒眼看。

都說女大不中留,可是到了她這裏,什麽都反過來了。

“好了好了,你們二人要說什麽悄悄話,一會兒再說去,這下子我可有的忙了,你們祖母那邊,我也還沒解釋呢……”

顧玄祁拉著安寧的手,正欲轉身離去,顧珩忽然開口:“玄祁……”

顧玄祁的腳步停下,轉頭問:“怎麽?”

“你……後背的傷,千萬要好好養著。”

他幹巴巴說出這麽一句關心的話來。

顧玄祁默了片刻,盯著顧珩布滿紅血絲的眼珠,道:“父親也要注意身子。”

阻擋在兩人之間的堅冰,好像在無聲無息中融化了些許。

顧玄祁和安寧走後,林夫人長長歎了口氣。

顧珩就問:“不高興?”

“不是不高興,隻是一想到待會的事情,我就頭痛。”

顧珩見狀,當即攬著她的胳膊,道:“我陪你一起去說。”

老人家年紀大了,受不了刺激。

林夫人若是上來就撂下一句:“玄祁和安寧已經被陛下賜婚了,隻怕她會被驚得當場昏厥過去。”

她一邊琢磨著,一邊進了屋內。

此時老夫人正躺在榻上喝藥,滿頭的白發更顯她的老態龍鍾。

林夫人坐下後嗬嗬一笑,斟酌了半晌,發現這事壓根沒法跟她慢慢說。

“您知不知道,玄祁他有個心儀的姑娘,人長得很好看,性子也很乖巧,最主要的是咱們很熟悉,是知根知底的好姑娘。”

林夫人笑眯眯地說完後,老夫人果真激動得連藥也喝不下去了,忙追問她:“是誰啊?”

顧珩在一旁硬著頭皮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什麽意思?”

老夫人愣了。

林夫人就連忙道:“安寧是我好友的女兒,她的性子溫和恬靜,玄祁又特別喜歡她,兩個孩子相處了那麽久,彼此都覺得合適,上哪兒能找到這麽好的姻緣了。”

老夫人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林夫人見狀,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道:“玄祁已經求陛下賜婚了,方才的賜婚聖旨已經下來了。”

“啊……”

她虛虛地出了口氣,隨後屋內就是一陣乒乓作響的聲音。

茶碗被摔碎了,眾人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頓時雞飛狗跳。

……

不知過去了多久,林夫人口幹舌燥地走了出來。

她和顧珩兩人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把老夫人安撫了下來。

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顧珩和林夫人兩人忽然默契地同時轉頭,對視了良久,苦笑一聲。

他顧珩算計了一輩子,沒想到生出來的兒子竟是個情種。

他突然寬聲道:“夫人,接下來的這幾日,又要勞累了。”

林夫人輕飄飄看他一眼,問:“你難道不幫我?”

“幫,一定幫。”

……

年關將近,侯府上下都忙了起來。

不少小廝丫鬟都忙著采購年貨,顧珩忙著和朝堂上的官員來往回禮,顧玄祁也不得閑,忙得焦頭爛額。

安寧這幾日便好好陪著顧玄昱,兩人昨日剛一同去了街上。

她買了許多果脯等小孩子愛吃的玩意兒,又換了身喜慶精神的衣裳,去見了安懷遠。

父女兩人一別數日,再見時,都默契地穿著新衣,收拾的格外妥帖,不想讓彼此擔心。

兩人相視一笑,過往種種仿佛都在四周陣陣的鞭火炮竹聲中煙消雲散。

安寧想,這或許才是母親最想看到的一幕。

母親若是知道父親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一定會原諒他吧。

可惜她已經不在了。

但是安寧相信,她會化作星星,在天上默默注視著一切。

安寧想著想著就哭了,安懷遠有些笨拙地為她擦去眼淚,忽然道:“等你成親的那一日,讓我為你梳發吧。”

安寧伸手捂住了嘴巴,泣不成聲。

他還記得,小時候她的頭發常常會被一分為二,父親和母親都拿著梳子,暗戳戳較量誰梳的小辮更好看。

她哽咽道:“好……”

這份遲來的父愛,日後她會有大把的時間能夠享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