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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個星期的角逐,青年教師基本素質大賽的結果像一串誘人的大紅色葡萄耀眼地懸掛在東牆下的宣傳欄上。

已經是旁晚了,陽光斜射在東牆上,它火辣辣的餘威並沒有收斂多少,一片有些刺眼的奶白的的光從牆上反射過來。在奶白色的陽光下,一群臉上冒著汗珠的人圍著那串葡萄議論紛紛,當然也有人沉默不語,隻是直勾勾地望著葡萄,心裏那隻紅眼的毒蛇在蠕動,眼中噴射著羨慕和嫉妒交織在一起的火焰。不遠處華簡老師向人群走來,人群中有人喊:“華老師——請客!”華老師加快了腳步,她一麵走一麵說:“請什麽客啊,又沒中彩!”說話間她已經站在了宣傳欄前,她的目光迫不及待地向宣傳欄掃去,她驚喜地發現自己的名字自豪地站在了榜首,她蒼白憔悴的臉上立刻竄上了兩團火苗,不一會火苗就把她那張疲憊的臉燃燒出一片勃勃生氣。她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她覺得連日的汗水終於有了回報,她的心激動得狂跳不已。她的臉上盛開著兩朵鮮豔的桃花。有人玩笑說:“榮登榜首,是不是該請客?”華簡老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收拾幹淨臉上的興奮,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這有什麽啊?運氣而已,不值一提。”但她顫抖的聲音卻無法掩飾住她心中的激動與喜悅。

“還說沒什麽呢,看你聲音都激動得變了,還是請客吧,中了這麽大的獎。”朱老師說。說到“大”字的時候,她用了重音,語氣酸溜溜的,臉上浮現出一縷嘲諷的笑意。

華簡老師當然聞到了話中的酸味,也看到了燃燒在朱老師心頭的那團妒嫉之火,一種勝利後的孤獨悄然占據了她的心頭,她的心中不由得湧上一股悲哀,一絲不悅爬上她的臉頰,於是她回敬了過去:“哎呀,讓你笑話了,我這人就這點出息,對自己要求也不高,哪能像別人,又是先進又是骨幹的。當然不把這點芝麻大的獎放在眼裏了。”

朱老師聽出了華老師的弦外之音,她的臉立刻拉長了,不滿地說:“我可是真心誠意祝賀你啊,別狗咬呂洞賓。”

華老師本來想說“你的心意真是太好了,好得讓我承受不起”的。但她忍住了,說出口的是:“我知道你是好意,謝謝了!”不過語氣冷冷的,冷得就像是屋簷冰吊上滴落下來的水滴。

朱老師感受到了華老師語氣中逼人的寒氣,她想說一句什麽反擊一下,但又不知說什麽,於是她在心裏向華老師翻了一個白眼。

旁邊一個看上去才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子卻沒有聽出她們話中之話,他注視著華老師真誠地說:“華老師你真厲害,一張語文試卷你居然能做出一百四十多分,佩服!佩服!以後要你多多指教!”他說佩服的時候,不停地搖著頭,顯出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華老師被他的真誠感動了,一種被人認可的甜蜜在她的臉上湧動,她笑眯眯地說:“小張,謝謝你的鼓勵!”一個“勵”字還沒說完,鈴聲就飄了過來,於是剩下的話就停留在了舌尖上。她向小張老師揮了一下手,就飛快地向高一教學樓跑去。

張老師對華老師的誇獎,無疑是在不甘平庸的朱老師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她覺得自己的胸口狠狠地痛了一下,一向得慣了榮譽的朱老師不滿地斜視了一眼張老師,然後懷著一顆失落的心怏怏地向教室走去。

以往從六點到七點這段時間是由學生自由自習的,因為快要期末考試了,不少老師擔心自己這一科考不好,就紛紛去搶占這點時間,剛才華老師就是跑去搶時間的。有幾個老師看見華老師朝教室奔去,如夢初醒般跟著拔腿就跑。剩下幾個老師一麵朝辦公室走一麵小聲議論著,其中一個說:“這次比賽是不是有些不公平?你看啊,讓理科老師與語文老師比賽寫論文,這不是明擺著讓理科老師吃虧嗎?”

“是啊,就是不公平。”有人附和,語氣有些憤憤然。

“有什麽不公平?那數學試卷做一百四十多分也沒多大了不得,而語文做一百三十多就了不得了,那你又怎麽說?這不是讓語文老師吃虧嗎?”理直氣壯。

“那華簡為何能考一百四十一?”

“那武鬆還能徒手打死老虎呢,你難道會說打老虎不難嗎?世界上總是有那些牛人,但是你不能讓所有的人都牛。”

“我說不過你,你們語文老師就是會說。我錯了,還不行嗎?”是氣呼呼的聲音。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叉路口,於是各自朝著自己的教學樓走去。接著辦公室的燈次第亮了起來,因為天還沒有完全拉下那張黑臉,在窗外白光的映襯下,日光燈發出的光顯得有些曖昧,探出窗口的那一團橘黃,就像伸出窗外的一張蠟黃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