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半，下自習的鈴聲爭先恐後地從門窗鑽進了教室。華簡老師站在講台上，孩子們紛紛將試卷交了上去，然後就紛紛走出教室，華老師朝著一個女孩子喊：“嵐嵐，你過來一下。”嵐嵐停住了腳步，回頭走到華老師身邊說：“什麽事，老師？”
“考試的時候，我把你的作文看了一遍，文章不錯，可惜題目沒擬好。”嵐嵐聽老師說自己的作文寫得不錯，很是興奮，嘴角眉梢掛滿了甜甜的笑意。她拉著華老師的手說：“老師，那我的作文擬一個什麽題目才好呢？”“我把你留下來就是想跟你聊聊怎麽給作文擬題的事。”說話間華老師的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幾下，她覺得心裏堵得慌。嵐嵐沒有留意老師的表情，隻是迫不及待地問：“那怎麽擬呢，老師？”
“材料作文的擬題要力求做到明、小、雅三個字。”說著她的眉頭又狠狠地擰了一下，她覺得自己的胸口堵得更嚴實了，她下意識地用手捂了一下胸口。這回嵐嵐也看到了老師痛苦的表情，她緊張地問：“您不舒服嗎，老師？”
華老師搖了搖頭，故作輕鬆地說：“沒事，胃有點不舒服，呆會就好了。”嵐嵐信以為真地點著頭。華老師接著說：“明，就是簡明，就是讓人一看就明白你的立意是什麽，不隱晦，不含糊；小，就是開口角度要小，不能大而空；雅，就是有文采，有韻味。”說到這裏，華老師稍稍停了一下，她把嵐嵐的試卷鋪開，指著標題接著說：“你的題目是《論責任》，而材料的立意是榮譽與責任是成正比的，你說你這個標題怎麽樣？”嵐嵐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華老師用鼓勵的眼神看著她說“那你再擬一個試試？”嵐嵐想了一會猶猶豫豫地說：“榮譽與責任成正比，可以嗎？”華老師微微點了一下頭說：“可以，不過我們還可以讓它更雅一些，你說《欲戴皇冠必承其重》這個題目怎樣？”“好！用了打比喻的修辭手法，有文采，又簡明。”嵐嵐拍著手說。接著華老師給出了一段材料讓嵐嵐擬題目。嵐嵐認真閱讀完材料後，托住下巴默默地思考著，最後她緊扣材料立意寫下了《破繭成蝶》的四個字，華老師高興地拍著嵐嵐的肩膀稱讚道：“不錯，有文采！你很聰明，一教就會。”
將近十一點她們才離開了教室，嵐嵐說了一聲“老師再見”後就向女生宿舍樓走去了，華老師則轉向樓上的辦公室。她走到二樓的時候，感到自己的胸口又被堵住了，當她艱難地回到辦公室的時候。老師們都走了，教學樓的燈也熄了，她摸到離自己的座位不到一步遠的地方，想把試卷放在桌麵上。但試卷卻嘩啦啦地散落在了地上，她已經沒有力氣拿動那點試卷了。她覺得自己的胸口像有千斤磐石壓住一般，透不過氣來。冷汗直向外冒，雙腿軟得像一團棉花一樣支撐不住自己了。她眼睛一黑，身子搖晃了一下就重重地跌到了，如同一隻中了彈的小鳥，來不及撲打一下翅膀就直直地栽到了地麵。
她恍恍惚惚地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這是一個什麽樣的鬼地方啊，難道就是人們所說的地獄嗎？地獄多麽可怕啊：沒有光，沒有影，沒有樹，沒有花，沒有草，沒有風，沒有雨，連空氣都沒有，隻有死一般的沉寂，她聞到死亡的氣息了。她呐喊著：我不要死！我不能死！泉泉不能沒有媽媽！我要活！我舍不得含辛茹苦養大的我的父母，舍不得疼我愛我的老公，舍不得那些天真爛漫孩子們。快來救救我，我還年輕，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我要把泉泉養大，我答應過孩子們要跟他們一起戰鬥到高考，把他們送上大學的。快來救救我，快來救救我……但她的聲音太小了，小得連她自己都聽不到。她想：沒有人能救我了，我要自己逃出去，泉泉不能沒有媽媽。兩滴如同露珠般大的眼淚從她的眼眶中爬了出來，她沿著一條黑暗的隧道爬啊，爬啊，隧道越來越暗，越來越窄，一絲光亮也沒有。怪異的石頭嶙峋在她的周圍，擋住了她的去路，它們睜著陰森森的雙眼不懷好意地逼視著她，她看到死亡的猙獰麵目了。她嚇得睜大了驚恐的眼睛。接著她聽到不遠處有千軍萬馬向撲來，她想躲避，但她的身體被嶙峋的怪石死死地卡住了，她感到有眾多的車馬從她的胸口碾過，她的心髒被碾得嘎嘎作響，然後破碎了。破碎的心把她的胸腔塞得滿滿當當，她痛得張大了嘴巴，她多麽想呼吸一口空氣啊！但她的呼吸也被凶狠的怪石堵住了，她想喊，卻喊不出來，她的咽喉也被堵住了。她想：我就要這樣死去嗎？我就隻能聽從死神的擺布了嗎？不，我不死！她用盡渾身力氣默默地喊叫著：建功快來救我。我們的泉泉不能沒有我。
慢慢地她好像失去了知覺，慢慢地她又從死神的魔爪裏逃離了出來，她恍惚聽到有人在喊她，是泉泉在喊我嗎？聲音嫩嫩的，甜甜的，多像泉泉的聲音啊！淚水奪眶而出。她無聲地呐喊著：泉泉媽媽在這！媽媽想抱抱你，媽媽想親親你，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是個壞媽媽，媽媽沒有好好地陪你玩，媽媽沒有給你梳辮子……正當她在迷迷糊糊中不停地自責的時候，她皮包裏的手機歡快地叫了起來，“媽媽我是泉泉，媽媽我是泉泉……”聲音稚嫩香甜得如同一片滾動著露珠的花瓣。她知道了，真的是泉泉在喊她，她的淚水像小溪般嘩嘩地流淌著，她想伸過手去拿手機，但她好像是被釘在了那裏，絲毫也動彈不得，她焦急地無助地眼睜睜地奄奄一息地蜷縮在地上，淚水順著她的眼角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試卷上，試卷也被濡濕了一片。
突然她的心髒劇烈地囉嗦起來，歹毒的死神又一次伸出它罪惡的魔爪在她那顆顫抖不已的心上狠狠地揪了一把，她想同死神搏鬥，但她卻連呻吟一聲都來不及，就跌入無底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