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無暇並沒有休憩,隻坐在後院中望著遠處的花叢出神。

“夫人,督軍醒了,讓您去樓上找他呢。”有丫鬟匆匆走了過來,對著無暇開口道。

“知道了,你告訴督軍,我一會兒再上去。”無暇輕聲開口,這幾日她總是找著機會躲著池北赫的,說不清是為什麽,如今的池北赫總讓她覺得心慌與不安,就是想躲著他,不願和他單獨在一起。

“是,夫人。”丫鬟聽從了無暇的吩咐,剛轉身離開不久,就見另一個丫鬟又是趕了過來,與無暇道:“夫人,妍妍小姐來了。”

無暇微怔,她想了想,與那丫鬟道:“請妍妍小姐來這裏。”

未幾,無暇便看見了金婉妍的身影。

金婉妍今日穿著一身精美的洋裝,一瞧就知是按著她的身量特定的,名貴的衣料裹著她娉婷的身段,隨著她的走動裙角處發出簌簌的輕響。

“寧無暇,”金婉妍一個手勢命下人退下,自己則是筆直的看著無暇的眼睛,開口喚出了她的名字。

“請坐吧。”無暇向著另一把椅子指了指。

“我沒心思和你在這裏喝茶聊天,”金婉妍眼底蘊著緊張與嚴肅的神色,她向著無暇走近了些,壓低了聲音道:“你有沒有發覺哥哥有些不對勁兒?”

無暇心中一緊,她迎上金婉妍的目光,並沒有出聲。

“昨晚我和哥哥在俱樂部跳舞,你知道嗎,哥哥的舞步就像是初學者一樣,尤其是後來有人上前敬酒,那些大官都是哥哥平日裏見慣的,對於他們的阿諛奉承哥哥也不過是一笑了之,可你沒瞧見昨晚……哥哥他那副洋洋得意的樣子,我認識他那麽多年都沒見他那樣過,我當時就懷疑……我懷疑他不是哥哥,寧無暇,你不要告訴我你沒察覺!”

看著金婉妍眼中的光,無暇暗地裏微微攥緊了手指,她深吸了口氣,與金婉妍道:“你和我說實話,你究竟有沒有讓空明在督軍身上設法?就像那一次在金陵一樣……”

“我沒有,”金婉妍神色冷肅,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樣子,“當初在金陵我的確動過心思,想讓空明控製住哥哥的心魄,讓他來親近我,可空明和我說過,他說哥哥意誌堅定,身上的煞氣又重,他壓根沒有這個法力能控製哥哥。”

無暇的心沉了下去,又是問道:“你有沒有聽他說過他的師父,一個瘸腿的老道人?”

金婉妍蹙著秀眉搖了搖頭,她的眼中有寒光閃過,“寧無暇,我雖然不知道哥哥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我知道這一切都一定與你有關,你最好盼著哥哥沒事,不然,我絕不會放過你!”

金婉妍撂下了這句話恨恨的看了無暇一眼,起身離開了後院。

無暇想起了池北赫,隻覺得一顆心揪的疼,她知道金婉妍說的不錯,這一切都與自己有關,若池北赫當真有個三長兩短,也都是她害的他,是她,全都是她……

無暇緊緊地閉著眼睛,不知過去多久,她睜開了眸子,眸心中仿佛燃著一簇火苗,起身喚來了侍從。

“去給我備車,送我去一個地方。”

“夫人,您要去哪?”

“去前家灣。”

寧家的堂屋已是許久沒有人住了,這房子本就潮濕,牆角已是發黴,散發著一股腐朽的味道。

無暇的靜靜地坐在那,她的身子一動也不動,就那樣坐在那裏等著。

天色一分分的暗了下來,窗戶都是緊閉著的,屋子裏並沒有風,一旁的蠟燭卻是輕輕閃了閃,無暇留意著那燭光,見燭光輕閃,她的心瞬間提了起來,轉眸向著半空中看去。

她終於等到了那一道影子。

“姐姐,你來了。”無暇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的眼中透著迫切,隻對著那道身影道:“你把督軍怎麽了?你知道他的下落是不是?”

那道身影卻隻是笑著,不說話。

無暇的視線模糊了,她跪在了那一道鬼影麵前,“姐姐,全都是我的錯,我求你,我求你放過督軍,我求你告訴我,他究竟怎麽了?督軍府的那個人究竟是誰?是誰在假扮他?”

“寧無暇,你想知道嗎?”無雙的身影慢慢的飄到了她麵前,她的麵容猙獰,眼底更是透著駭人的光,“你不是很厲害,要把我挫骨揚灰的嗎?”

“我錯了,姐姐,全都是我的錯,你告訴我我該怎麽做,隻要我能做到我什麽都願意去做,姐姐,我認輸了,我不再和你爭也不和你搶了,我把我的命給你,皮也給你,隻求你,求你告訴我督軍到底在哪?”無暇忍著淚,一麵說一麵向著寧無雙重重的磕下頭去,不過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她的額頭已是出了血。

“你們兩倒真是郎情妾意,”寧無雙發出了刺耳的笑聲,“寧無暇,你知道嗎?他把自己的皮給了我,是為了你呢。”

無暇的臉色倏然變得慘白起來,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寧無雙,沙啞著嗓子開口:“你奪走了他的皮?”

“他現在已經不是督軍了,他從高高在上的督軍變成了一個怪物,你還會喜歡他嗎?嗯?”寧無雙的眼睛裏透著痛快的神色,

“他在哪?”無暇盯著她的眼睛問出了三個字。

“你想見他?看著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不會害怕?不會惡心?不會做噩夢?”寧無雙笑著問。

“他在哪?”無暇的眼眸血紅,幾乎用盡渾身力氣喊出了這三個字。

前家灣的後巷中,這一片全是衰敗的房屋,早已沒有人居住。

仍是無暇當初邁進的那一間。

她的身子顫抖的厲害,幾乎不曉得自己是如何踏進的這間屋子。

她的十指劇顫,哆哆嗦嗦的試了好幾次方才將眼前那破敗的帷幔掀開,然後,她看見了帷幔後的椅子上坐著一道人影。

他的身材應當是很高大的,可現在卻已是瘦的不成樣子,他身上的衣衫血跡斑斑,幾乎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最可怖的是他的臉,他的臉上蒙著一塊布,那布緊緊地貼著他的臉,仿似已經與他的血肉長在了一處,隻能讓人隱約看出五官的輪廓。

無暇死死的捂住了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那道身影似乎聽見了動靜,他微微動了動身子,極低的聲音喚出了她的名字:“無暇?”

“督軍,督軍……”無暇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撲在了那道身影麵前,張開胳膊抱住了他。

“我現在變成了一個怪物,是不是?”男人微微笑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悅耳,唯有一張臉卻已是麵目全非。

“不是,不是!”無暇用力的抱住他,她滿眼的淚,在他的臉頰上親吻著,泣道:“督軍,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