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霜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隻是呆望著他。

“等了一晚。”

他像無事般伸手撫了撫她耳鬢邊的發絲,隨後又問,“還等麽。”

他沒有絲毫責怪,而是問她還等不等,她若是等,他便也一直這般陪她等下去麽?不知為何,想到這一點的沈從霜心底那份慌亂更深了。

她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眸,望著四下無人的周際,心又一點點沉下去。

“不等了。”她說。

聽到她說不等,他這才點點頭,隨後,像沒事人般將她整個抱了起來,陡然被抱起的沈從霜有些失重的緊摟住他頸脖,卻見他唇角微深,隨後意識到自己這樣有些不妥的她想要鬆開,卻聽他有些許不滿的語調。

“抱了你一晚,不過摟一摟我也不肯麽?”

他說這番話時眼眸深深望著她,像有什麽深邃的力量般吸得她不得不看又不敢去看。

沈從霜隻得將鬆開的手又緊了緊,抱回去。

見狀,他這才滿意的抱著她朝早就在官道上等候已久的馬車上去,上了馬車後沈從霜才想說什麽便被他一個伸手拉入了懷中,隨後,他將下顎抵住她額角淡淡道,“睡會兒。”

可是……

她還有什麽話想說,卻已聽到他輕穩的鼻息,不緊不慢的噴在她的麵頰上。

看來,他真的是困了。

眼底的烏青還在……他昨夜,抱了自己一晚麽?他又是什麽時候來的呢?思此,沈從霜原本平靜下來的思緒又紛紛擾擾了。

馬車就這樣平穩前行著,她亦乖順的被他抱在懷裏,一路朝著他府邸的方向而去。

*

所謂新婦進門,第二天便要向公婆敬茶。

索性燕王妃這邊昨夜便收到了消息,說是敬茶時間稍晚些,好在她也不在意這些,她年輕本就輕,三十來歲,又經曆了喪子種種事,心下早就淡然。

如今,趙元修肯真心實意的認她這個母親,她便也發自肺腑的做這個母親。

“成何體統。”燕王一大早沒看見新媳來敬茶,當場便將茶碗摔碎。

目睹此情此景的燕王妃卻是嘲諷不已,“不是從未將他當過兒子麽?再說了,想喝兒媳婦茶將來不是還有一杯等著你?”

言外之意是現在已經冒名頂替成為普安郡王的趙吉。

燕王如何聽不出她在陰陽自己,一時間,臉色更難看了。

可燕王妃絲毫不懼的繼續揭他的老底道,“隻不過,將來想喝這杯媳婦兒茶怕是也喝不到嘴,畢竟,他如今已經成了聖上的兒子。”

“到時候,眼裏有沒有你這個爹,還真是不一定。”

“……”

“你!”聽到最後,燕王勃然大怒,伸手便指向她,一副恨不得上前扇她的架勢。

燕王妃也不怕,無畏亦無懼的朝他看了回去,“打不打,不打我要回房了。”

現在看見他就心生厭惡,真不知當年怎麽嫁了這麽一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

燕王見她如此,原本揚起的手又落了下去,離去前卻是別具惡毒的說了一句,“就跟著你那個假兒子過吧!假的注定是假的,你的兒子,早就死了!”

聽完他的話,燕王妃心中狠狠一個抽疼,竟是差點站不穩幸虧旁邊有費嬤嬤眼疾手快扶穩了。

“王妃……”

見燕王妃眼中淚水一滴滴的掉下,費嬤嬤心中又是心疼又是著急,卻見燕王妃伸手擺了擺,示意她,她無事。

無人知道她對燕王心底深埋的恨,也無人知道,為了複仇,她可以喪心病狂到哪一步。

趙伯昌,你且猖狂,總有一日,叫你癲狂!

*

來到郡王府上的時候沈從霜心底還有些許忐忑,昨日她棄婚逃走,當時還不覺得有什麽,事後才知自己犯下了極蠢的錯,她可以派又夏或者是書琴去那兒等的,隻是,她擔心,若換作她們去等萬一小妹去了沒見到她又走了麽?

思來想去一番,她還是不後悔,不後悔昨日的做法。

“王妃早。”

“參見王妃。”

從她進府的那一刻起,所有人便恭恭敬敬站在那兒鞠躬迎接。

也無怪於整個郡王府無人敢看輕她,從下馬車開始,趙元修便伸手將她握著一步一步朝裏走去,她身上還披著他的鶴氅,而倆人雙手十指緊扣也直接將昨日逃婚之事帶來的流言蜚語瞬間破滅,況且,趙元修已經放言下去,誰又敢泄露過問?

“我與父親母親是分府住的。”

“日後,府中除了我便是你,不必顧忌什麽。”

“若對身邊伺候的人信不過,大可以將你身邊的那兩個丫鬟喊來。”

“……”

一直到領著她進了她居住的別院,他握在她指間的手仍未鬆開,沈從霜每每想鬆開便對上他漆黑的眼眸。

他不準。

司音見倆人彼此相望,心下既為他們感到高興又欣慰,於是上前道,“夫人,這處院子是主子特意給你備的。”

聽了她的話,沈從霜不禁放目望去,但見院門外一泓綠水繞於此,經橋而入。院內建山石為主景,山頂上為滄浪石亭。山下鑿有水池,山水之間以一條曲折的複廊相連,廊中砌有花窗漏閣。

正中為小方廳,為二層閣樓,四周有廡,高爽玲瓏。

西南角傍池建亭,亭內藻飾精美,人物花卉栩栩如生,亭旁有兩層石舫。

“春可看花,夏可觀荷,秋可賞葉,冬可見雪。”

隻聽他在身邊輕聲說了幾句,沈從霜望著清新雅致的園子心內亦不禁幾分動容,又見他拉過自己走到尚還空白的牌匾之前對她道,“尚未題目。”

這意思……沈從霜些許受寵若驚看著他,“是要,我題麽?”

他凝著她沒講話,半晌卻是伸手在她挺翹的鼻尖輕擰了下,動作無盡憐愛,倒將她羞的半天沒說話。

“退則思過,不若就叫退思園吧。”

她不知道他為何突然對自己講這樣一番話,細思,卻也別有一番涵義。

明為退,實為進。

退思。

她在心中咀嚼幾遍亦覺的很不錯。

“吩咐廚下,擺飯。”

說完,他又拉著她緩緩朝前,但見全院簡樸淡雅,水麵過半,建築皆緊貼水麵修築,園如浮於水上。

沈從霜心底不由一動,她是姑蘇的,這座園子便很有姑蘇的風韻。

擺飯的位置便在退思園的主廳,此處可見四周植有青鬆、翠柏、紫薇、玉蘭,頗有生機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