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完顏宗磐也在彼時拿起弓箭。

他傷不了趙元修還不能傷這小小的賤人?隻要趙元修為此所動,他便有殺他的機會。

除非……

然而,沒有這麽多假設中的情況,趙元修還是決絕的回過頭走了。

而完顏宗磐在射出一發空箭後不甘心的再度拿起一箭,明知這一箭射不中趙元修,可在昏迷的阿依麗卻仍是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起身為他抵擋住。

隻聽“嗖”的一聲,鋒利的箭矢穿過她的肩胛骨,而她亦應聲重重跌落在地。

趙元修聽到聲音的那刻騎動的動作頓了下,身後除了最初那聲重響再也沒有其它聲音,除了女子微弱的聲響,到最後,她已經傷成那樣,卻仍在口中不斷呼道,“郡……郡王……別管我……快走。”

“走……”

而另一端的完顏宗磐氣極敗壞的扔掉弓箭,破口大罵,“中原人最沒情義!實乃鼠輩!”

“我們走!”

他們終於走了,敞開的城門亦重新關上,劍拔弩張的氣氛亦沉寂下。

阿依麗一直強撐的眼眸也在此時重重闔下。

良久,才聽幾聲馬蹄聲,是他。

趙元修望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生死不明的女子,她全身無一處是好的,俱是鮮血,破損,那把箭還直直的射在肩膀位置沒有鬆開。

“走……”

走。

“……走。”

也不知看了多久,他終是做了選擇。

*

四娘子出嫁是在立夏那日。

曆書有雲:鬥指東南,維為立夏,萬物至此皆長大,故名立夏也。

立夏後,日照增加,逐漸升溫,雷雨增多。

不巧的是,四娘子出嫁當日正是陣雨雷鳴,傾盆而下。

“果真是個喪門星。”以汪有行為首的大太太親房望著這劈劈啪啪落下的雨暗下說著風涼話,滿臉不屑之神態。

便是從前與四娘子相處還算過得去的三娘子如今也是一副看戲模樣,漫不經心的折著手中的海棠,那嬌嫩婉轉的花朵不過頃刻間便被摧殘,然而,當事人並不心疼,這院中的海棠,便是她每日摧殘一株,也不知要摧殘到什麽時候。

“新郎子可來了?”

“快,喜服可都穿好了?!”

與大太太正院的悠閑相比,四娘子院中可就熱鬧多了,許是上回沈從霜為她撐腰所以以往對四娘子愛理不理的沈二太太親族全都來了,那些年長些的就在替她看嫁妝,或是檢查可有什麽紕漏,年輕些的男子便在大門外候著,隻要李家那邊來人了便點炮仗敲鑼鼓。

“娘子,可是有些羞澀不安?”

語桃見圍在四娘子身旁梳頭的婦人散去後,這才上前關心的問了這麽一句,她剛問完旁邊幾個哭嫁的媳婦聽見頓時掩麵笑道,“新娘子嘛,頭一回,總是這樣的。”

“瞧你這話說的,莫非還有人做這第二回不成。”

說完幾人頓時笑的前仰後翻,隻留皺眉覺得不好的語桃跟麵無表情的四娘子。

她們今日之所以來是看在誰的麵上,又是因為誰,她心裏都知曉,所以,有些事縱然心中不適也不會表現出來。

“聽聽,都快聽聽,這陣仗,莫不是新郎子來了?”

幾個坐門口嗑瓜子的老婦聽到外頭的聲響,不禁好奇的張望起來,嘴裏的瓜子殼也隨地噴著,直看的語桃說也不好,不說也不好,隻能拚命吩咐下去讓下人趕緊掃。

“這都掃了一個上午了。”

許是四娘子快嫁人的緣故,便是這院裏的丫鬟婆子也不如往前聽話,想來也是知道能跟四娘子走的人隻有語桃,便是待她再好也無用。

“娘子……”語桃見她們一個個懶怠的模樣,便想上前然而卻被四娘子喊住了。

“不必了。”

四娘子整張臉掩蓋在大紅的蓋頭之下,她端坐在那兒靜靜看著自己手指上鮮紅的蔻丹,低聲囑咐道,“將我的東西收好沒有。”

她說的東西便是她在沈府這些年來的體己,自己的體己。

語桃聞言使勁點頭,“娘子放心,這些我可馬虎不了。”

“那就好。”

四娘子聽到自己想聽的話便緩緩閉上眼了。

所謂的體己不過是當初她生母臨死前留給她的一個普普通通的鐲子,還有一捧骨灰罷了,她用玉瓶裝起來珍藏在匣子裏,一直到她終於要嫁出去這日。

若教外頭的人看見怕是要驚訝,四娘子堂堂二太太名下的養著的,通身不過這些不值錢的玩意兒?

外頭,眾人喧鬧。

身穿大紅喜袍的李晟今日看起來是格外龍章鳳姿,他人生的本就英俊,又因習過幾年武,挺拔磊落,跟早前林正的儒雅俊氣有所區別,他身上還是有些許男兒的陽剛之氣的。

“哎呀!新郎來了!”

“恭喜恭喜!賀喜賀喜!”

刹時間,府中的親戚跟府外前來湊熱鬧的百姓統統一窩蜂的向著李晟的方向便湧去。

這李家高門大戶,迎親自然也是闊綽大氣,聽說方才來的過程中已經撒了好幾千個銅板,尋常人家哪裏有這樣白撿錢的好機會,因而,沈府裏裏外外俱被圍個水泄不通。

“都是些窮鬼!”

“真晦氣!”

“……”

另一廂,大太太正在伺候老太太梳洗,因等會兒老太太要去為四娘子送嫁,這對已經抱病數月的她而言已是相當看重了,而大太太見老太太已經這麽久不問世事,在她麵前講話也就沒從前那般謹慎。

方才,聽到大太太那番話的老太太眉頭已經皺起,待她說到晦氣二字的時候終是沒忍住開口道,“將來你們家二娘子三娘子出閣的時候,但願你還能這樣嘴不把門的一通亂講!”

這便是在斥責她了,然而,大太太嘴急反應又慢,後知後覺回了句,“我自己女兒自然不會這樣說……”

“別人的女兒便可以是吧。”

鏡中,老太太深老的眸陰涼涼看著她,老人的眼眸本就混沌,又烏濁,這樣直勾勾盯著一個人還挺滲人的。

大太太手中梳頭的動作頓了下,良久才反應過來的後退一步跪下來道,“媳婦說錯話了……”

“既知道自己說錯話,今日便別出來丟人現眼了。”

說完,老太太竟是伸出手去讓房媽媽攙著自己,一步一歇的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