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麽？沈從霜眼神複雜，她心裏有太多種情緒跟情感在碰撞了，然而，最清醒的是她知道，她對沈扶音還是有著深深的姐妹之情的。
“你既然早就知道是我，為何不與我相認呢？”
對於這個問題，沈扶音早就想好了說辭，“我這樣的身份，從前又伺候過你公公，且燕王妃不待見我，我就這樣跟你相認，怕是早就消失了。”
這話說的，沈從霜不覺悚然，“你的意思是？”
沈扶音頗有些失笑的看著自己眼前剝下的荔枝殼，紅豔豔的，跟血一樣，“我在那些權貴手裏玩弄這麽久，名聲早壞了，而你如今卻是王妃，還深得燕王妃的喜愛，倘若我這個時候來跟你相認，敗壞了你名聲，她第一個便饒不了我。”
“就像沈家對我一樣，沈家也不想當年她們將我一個個推給權臣之事讓天下人盡知，我沒理由出來跟你相認，而且，我也無力承擔相認的後果。”
她說的對，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
可沈從霜卻想到另一件事，“那你如今嫁給郡王為側妃便有理由了麽？”
說到這件事，沈扶音的情緒終於有了一絲波動，“阿姐，如今的你貴為王妃，我卻連一個側妃的位置也不配麽？”
沈從霜一時被她問的啞言，半晌才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管你是不是這個意思，代入到我的角度，這些年我一直像玩物般的活著，我也有尊嚴，我也想要一份安穩踏實的生活。”
“我可以不做王妃，不做側妃，可是這天底下又有哪個男人敢要我？”
一個曾被這麽多權貴染指過的女人，一般人還真不敢要，因為惹不起，這世間，也就趙吉的身份可以要她且給她想要的安穩了。
沈從霜再一次啞言，心裏的痛也加倍，“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幫你的……”
幫她？
聽到這兩個字後，沈扶音終於說出了自己一直以來心裏的怨懟，“如果阿姐能幫我，那麽，為什麽不是一回到沈家的那刻就來找我呢？”
“音兒。”對此，沈從霜也有很多話要解釋，“那時候，我實力不夠，且一別金陵多年沒有人脈，沒有關係，也無處去打聽你的事啊。”
說完，沈從霜便將自己回到沈府之後做的一係列事一一講給她聽。
而沈扶音隻是漠然聽著，對於那些，她早不在意，她認定的事實就是沈從霜放棄了她，不來找她，所以，沈從霜現在解釋的一切也失去意義。
到最後，沈從霜似乎自己都意識到自己講的一番話很蒼白，盡管是事實，可她也無能為力。
她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麽沒有那個實力早些來找沈扶音。
“如此，事已至此，過去的便過去了吧。”沈扶音似是不想再跟她講那些事，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才道，“如今，我隻有一件事想求阿姐。”
“什麽事。”
見沈從霜望著自己有滿腹的話想說卻隻能壓著，沈扶音心裏一絲快意，麵上卻祈求道，“望姐姐不要插手我嫁給郡王為側妃一事。”
這……
沈從霜不知她為什麽要這麽講，可腦中卻浮現了之前二娘子來找自己一事，聯想到種種情況，她不得不說，“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真的要跟二娘子爭郡王，沈家是不會放過你的。”
“隻要阿姐不插手，便什麽事也沒有。”對於趙吉，沈扶音有的是把握，她跟他這麽多年的感情，對他的了解也足夠深。
而且，最為重要的一點是，趙吉跟她認識這麽多年即便倆人關係再怎麽好，他也從未碰過她。
一個男人可以對心愛的女麽這麽多年都沒碰過，足見他對她的喜歡已經神聖到不可侵犯的地步了，即便二娘子嫁過來，於她來說也沒有任何威脅。
沈從霜卻不知道其中內情，她凝眉對沈扶音道，“音兒，你跟郡王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你從前做的那些事，縱然他不與你計較，可將來萬一他……”
“萬一他當了皇上麽？”沈扶音早就知道她要說什麽，這也正是她無論如何都要嫁給趙吉的原因，“當了皇上便會有人提出將我這個名聲不好的側妃給除了不是麽。”
自古以來，紅顏禍水不就是為了鏟除那些不為世人所容的女子？
真有幸，她好像從出生便合該是這樣的女子。
不為世人所容的女子。
“即便我剛說的那些都不存在……”沈從霜不知該如何跟沈扶音解釋，解釋趙吉並非真正的普安郡王，這才是她最擔心的。
擔心將來趙吉身份暴露，惹來禍患，而身為他身邊最親近之人的沈扶音也會慘被牽連。
沈扶音見沈從霜一副有話難講的模樣，也失去了耐心，“說一千道一萬，姐姐別壞我的事便好。”
未了，又補了句，“我不過是想有個家罷了。”
不過是，想有個家。
沈從霜痛的徹骨，“音兒，姐姐在你眼中便如此不堪麽？”
不堪到，連讓她有個家的微小心願都不允。
沈扶音不願跟她之間提到什麽姐妹情，也不想跟她念舊，於她而言沈從霜隻要不壞她的事便行，等她嫁給趙吉便有了名正言順跟他謀劃將來的資格。
她要的，是站在這世間最高的位置，將從前那些欺辱了她的人，一一踩回去。
碾為塵土！
*
一番話說完，也到了晌午後了。
司琴見沈從霜從亭子那邊走過來的時候已經迅速起身上前，“王妃。”
然而，沈從霜麵無表情的走著，甚至連眼神都有幾分凝滯。
擔心她的狀態，又擔心沈扶音是不是給她的茶裏下了藥，司琴關心道，“王妃，你……”
“放心，我沒事。”話雖如此，可她的聲音卻已經嘶啞了，司琴還想說什麽的時候已經聽沈從霜道，“讓我一個人走走吧。”
一個人走走。
是啊，她想，一個人走走。
有誰能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心心念念牽掛了這麽久，找尋了這麽久的親姐妹，見麵的那一刻卻連陌生人都不如。
雖然沈扶音依舊像從前那般喊她阿姐，給她剝荔枝，甚至給她端茶遞水，可，不一樣了。
她們之間的姐妹之間已經再也回不到從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