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蕭承佑,見過我主萬歲!”
單膝而促地,燕雲王恭謹的,朝著那素衣男子山呼行禮。風吹過,揚起塵沙,將蕭承佑的虔誠撲朔得迷離。**起唇角,是蕭煜翎微漾的笑意,“承佑皇叔,多年不見,可還惦記?”
燕雲王略微抬首,也是那般微漾的笑意,“皇上長大了!”站起身,繞過柴武,來到蕭煜翎身前,對襟而坐,侃侃而言:“這麽多年燕雲北地,漠風淒涼,還真是促使得臣下不得不念想起汴梁的繁華,幸而此生有幸,還能進京一晤君顏,倒還真是承佑之福分啊!”說罷,蕭承佑徑自笑了起來,回憶道:“若是你那頑固的父皇還在世,恐怕此刻就不是你我在此對襟而坐了!”
“父皇……”蕭煜翎提及往事,各有秋思,不禁沉吟了下來,“皇叔,侄兒此番暗中召你回京,你可知其用意?”望著蕭承佑,蕭煜翎的談笑風生漸漸略去,隱約有著君王之風。
看在蕭承佑的眼裏,卻是無比的詫異。
這個懦弱的皇帝,這些年竟然也斂有這般氣質,大有掌控河山的氣勢與風範顯露。隻是嗬……蕭承佑諷刺的笑了一下,也不知是何意,他望著蕭煜翎嚴謹的態度,不禁帶了一些憐憫,問:“皇上,那您可知,除了聖上您的私下傳召,箢明,她也給過我一道回京的密令。本來,小王已經習慣了燕雲的一切,對於汴京這個充滿爾虞我詐的傷心地,是不想再踏足一步的,隻是……”蕭承佑又是一笑,這一笑,卻是有一點無奈,也將下話隱去。
“不過……”蕭承佑沒有理會蕭煜翎聽到這番話後,那種難看的神色。隻是帶著幾許賞識的意味兒,讚許著,“皇上很明顯不是當年那個軟弱的你了!”
蕭承佑近乎取笑的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一直守候在旁邊的柴武卻動怒了,衝身上前,怒斥道:“聖上不辭跋涉與風險,親身來這等地方見你,怎由得你口出狂言……”柴武還想說什麽,卻被蕭煜翎製止了下去,“聽他繼續說下去。”
“皇上邀臣進京,無非就是為了讓我牽製住我那個殘忍的姐姐,你的姑母,對吧!”他笑了,諷刺的意味更甚,“可笑,箢明的意思,無非也就是要我進京,繼而牽製住已經放任多年的韓慎了。真沒想到,我這個被貶的王爺,居然也有這等價值,真不知是我的運氣好,還是你們的運氣不好!”他的聲音越降越冷,“要我進京,那代價,可是很大的!”
蕭煜翎緊擰的雙眉之間,一道深深的嵌痕,仿佛是常年憂鬱而積壓,竟然久不得解。此刻,更是嵌入了骨血一般,深沉的雙眉間,驀然又是一緊,帶著防範,問:“不知道皇叔若肯相依朕的要求,是要以什麽獲為代價呢?”
蕭承佑沉默了下來,似乎從來到這裏的時候,便已經在等著談這條件的一刻。
“如果我說,”他轉頭望著蕭煜翎,眼中迷離的笑在風吹黑發覆容顏的一刻,邪魅得如同修羅嗜血一般,“半壁江山呢!”
語氣,是不容質疑,也不容人反抗的高高在上。
“蒼!”淩厲刀鋒豁然出鞘,凜冽寒鋒在燕雲王說出這話的時候,同一時間,柴武手中長刀,便已經架在了他的頸上,若有偏移,正對咽喉。
是威脅,也是壓迫。
“柴武,你知不知道,你這一刀下去,會是一個怎樣的後果?”這是一場氣量的鬥爭,燕雲王不急不徐的言道,眼神中的冰寒與凜冽,甚至比柴武手中的刀鋒還要再冰冷上幾分。
“我隻知道,你再出一言不遜,柴武定會叫你命喪此處!”握著刀柄的手,沒有一絲退讓,言語中的堅毅,是常人難以持有的鎮定,以及威嚴。
怒火,叢生!
望著柴武的眼神,竟有著肅殺的意思。
常年隱忍的下來的經驗,教他明白此刻動手,也不利於他。於是,便將眼神轉向旁邊的蕭煜翎,變成了兩個王者之間的對峙,隻是孰勝疏負,便不得而知了。
凜風朔人寒。對麵叢林間,隱隱有笑聲傳來,打斷了廟宇佛前的這般相對敵視。
是高玧,帶著身後的再雲,冷淡的看著眼前的這一景象,“沒想到,荒山野嶺,竟能教高某遇見這麽有趣的一幕,真是難得,難得呀……”
白色的身影,緩緩步至兩人身前,望著燕雲王,“蕭王爺尊駕,真教高某好等呀!”甫一笑,卻將眼光轉向蕭煜翎,兩將相望,眼神中卻是難以言喻的複雜。從一開始的打量,繼而深邃的評估與審判,再到令人甚感陰沉的敵視。
“雙王對峙,你認為你有必勝的把握麽?”高玧輕輕的吐出了這麽一句,卻是輕蔑的嘲諷,似乎對於蕭煜翎的境況,是再明白不過的一樣。竟然輕易的,就將他心中的沉吟給道了出來,此人,究是何方傑士?
一時之間,竟然教蕭煜翎莫名了起來。
隻是,心裏卻有另一個聲音:眼前的這個寒士,好生眼熟!
蕭煜翎的心中,隻叢生出這一個意念,卻是怎麽想,也記不起自己與這寒士有過何等交集。“不知道你與我,可曾有過相識?”他皺了一下眉,“你讓我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生在帝王之家,生死一線,不知道貴為當今天子的您,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可曾被你腳下那些白骨亡魂給嚇醒了過來呢?”高玧前不著後的說了這麽一句,隻是話語之中所帶的挑釁的意味,卻是明顯的。
如此挑釁,即便常人,也是會有隱晦,更何況麵對的,是當今天下至尊。雖然這個至尊,此時是龍遊淺灘,但終究還是有著逆鱗。一被觸怒,當即覆雨翻雲。
隻是另蕭煜翎與柴武更為震驚的,是眼前這個寒士,竟然一語便道破蕭煜翎的九五之身,不由得更讓人心生疑竇。“你是什麽人?”
“一個欲以權貴為附的人!”高玧輕描淡寫的說著,便向橫刀而去的那人走去,“燕雲王倒也好生興致,若不是侯爺早有提防,恐怕你現在早已經落人把柄了,竟然還能這麽逍遙的在外麵現身。”望著隔在他們中間的那把長刀,高玧有點不耐,“我很不喜歡別人橫刀於我之前!”
話才說出,柴武正當反應不過來的時候,身後再雲卻豁然出手,將柴武原本的方針打亂,竟然無由的交起了手。寒風凜冽,壯士對決,倒也是一番別樣的豪情翻湧。隻是不消片刻,柴武這個汴梁中有名的高手,便明顯的有敗北的跡象,漸漸被再雲牽製著。
“柴武,住手!”說話的,是一旁顯得有些尷尬的蕭煜翎,今日,他這個皇帝,除了在深宮之外,竟然也碰了一鼻子的灰,而且還是這個莫名而來的寒士,就連這個寒士的來意,他也是半點不得而知。
隻是,他的話中,卻令蕭煜翎再度震驚了一次,“你是韓慎的人!”
高玧看著蕭煜翎,“非也!”
燕雲王吸了一口氣,一付厭煩的模樣,“皇上,看來您的一舉一動,除了宮中有人監視之外,就連宮外,也是不乏啊!”燕雲王忽然感覺前所未有的暢快,“看來,你想坐穩這個皇位,還欠缺些功夫啊!”
“皇叔,難道你進京來,就是為了嘲諷我麽?”蕭煜翎刹那間被燕雲王的這一句話刺中了死穴一般,確實,他這個皇帝,確實做得有夠窩囊。徐徐,言道:“如果,朕答應你剛才的請求呢?”
“皇上!”這下,震驚的,是柴武,他不可置信的看著蕭煜翎,“這個江山,是您的江山,您這樣,無異於造成另一個箢明牽製著自己的局麵罷了。”
“難道柴將軍對目前的局勢,有更好的見解麽?”蕭承佑深知,此刻他們已經是將這個天子逼入了死角,隻是如何運用這個死角,就看他這個皇帝的能耐了。
“總比被一個女人牽製著要強!”蕭煜翎隱忍著的怒火,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以後的事我不管,我隻想擺脫現在的困境,將父皇垂死時的遺願進行到底。”
柴武怎麽也沒想到,蕭煜翎的目的會是如此,與其被一個女人所牽製,還不如堂堂正正與自己的皇叔一番較量。到底,他是一個錚錚男兒,由不得一輩子壓迫在女人的石榴裙底下,終究也是會有反抗的一天的。
“梁,據時至此,已曆百載。”高玧似乎,也在追思著什麽,淡然的神色,卻是講出了一番令在場三人,都為之震驚的話,傳言當年先帝病重之時,忽感朝堂重責,生而無力,而忿然慷慨所寫:“朝堂三番,深宮九重,燕雲京地,番外疆場,無論孰以勝負,終,不過烽火綿延。若得有生之年,當以宏願歸戈直指,平三番,戍四方,乾坤平朗,海晏河清!”
燕雲王不再言語,隻是淡淡的轉過了身,負手而立,讓人看不清情緒,隻是沉悶著,壓迫著。而蕭煜翎,卻沒有他那般從容與淡定,熱淚滿盈,似乎觸痛的,是心底最為傷痛的一段記憶,側首望向高玧,“你到底是何人?為何會知道父皇生前宏願之誌,竟然半句不差?”
高玧淡淡的掃了一言蕭煜翎,沒有回答他的話,似乎也不想回答。隻是慣有從容的他,也因為剛才所念出的那一番話,顯得神情沉重。輕咳了幾聲,略略帶有疲憊,不堪的望想了蕭煜翎與蕭承佑兩人,“不管他日你二人誰剩誰負,希望你們當以此願為銘,不以烽火為犯,但求海晏河清!”
說罷,高玧轉身而去,隻是淡淡的望了一眼蕭承佑,又叮囑了蕭煜翎一句,“你這個皇帝最好,還是乖乖的回宮去安全些,否則,就算皇帝死在外麵,朝廷中也不會就此崩潰,該做的樣子,還是得好好做下去。目前是你的轉機,就看你怎麽把握了!是韓慎,還是燕雲王,你這個皇帝,好自為之。”
“先生!”
蕭煜翎如蒙灌頂,當頭棒喝,開聲叫住了高玧意欲離去的步伐。
“先生有治國之才,韜略帷幄,望先生助我!他日拜候封相,任憑先生一言!”言罷,蕭煜翎竟然深深的朝著高玧,彎身做了一揖,其虔其誠,足以表肝膽。
“高玧何德何能,能擔此大任!且又……”高玧甫一回頭,道了句,“你不配!”
“你太狂妄了!”終究止不住怒氣的柴武,明知自己勢必不是高玧身後那隨從的敵手,但難由這個書生如此侮辱自己的主子,更不能任由這麽一個書生,侮辱天下之主,日後的掌宮九五,一呼萬應,是絕對容不得人褻瀆的。
與再雲的一場惡戰,又再次開始。
塵風揚起他倆打鬥的灰塵,吹朔至在場三人,隻有蕭承佑的臉色緩緩的回潤之外,蕭煜翎與高玧的神情,依舊如同先前一般沉重。
“你倒是滿舍得你這付皇帝架子的!”不是嘲諷,高玧由衷說道,隻是清淡的模樣,依舊是不想與蕭煜翎同流之意,“要我助你,不無不可,隻是你得搞定燕雲王,隻有他,能牽製住韓慎,以及,……”他停頓了下來,沉重的開口,“……箢明!”
“也隻有他,我才信得過!”高玧最後的這一句,是輕輕的唇齒啟闔,說給自己聽的。
……………………
早朝,皇帝宣罷,百官作散,卻將奏折送往鳳棲宮。
隻是箢明卻又一早造訪韓候府,最終無奈,隻得將告急的奏折急送往韓慎府中,再交由箢明處理。
箢明原本的興致大好,卻不料被這一張奏折呈來,當即變色。隻是恨恨的罵了一句,“看來蕭承明這個王爺,也是當得不甚耐煩了。”言罷,便帶著韓妤回宮。
韓慎自然明白,好戲即將開場,隻是高玧如今人還未回來,卻教他不敢輕舉妄動。
不消半刻,高玧在再雲的護送下回到了韓府中,隻是令韓慎為之一震的卻是,還帶回來一個燕雲王。“侯爺,多年不見,可還記得本王啊!”蕭承佑明顯的玩世之態,若不明白之人,倒覺得此人與韓驍在性格之上,有那麽幾分相似。
“韓慎,見過燕雲王!”韓慎彎身作揖,卻是滿腹疑惑,“高玧之前未曾有說過,要將燕雲王帶至我府的呀!”隻是如今多事隻秋,高玧既然答應他能讓他依舊置身黨爭之外,又能救他驍兒,那麽他的做法,定然有他的道理。
如此一想,韓慎當即釋疑許多,隻是將燕雲王迎進府中,好生款待。誰知燕雲王卻半點不見生分,徑自遊園,將整個韓府鬧得雞飛狗跳。
又直嚷著要到高玧住的北苑去一遊,韓慎無奈,隻得應允,自己卻是依了高玧之言,靜候宮中傳召。
院落清靜,倒也給了高玧和蕭承佑一個說話的好地方。
“真是不明白你,好好的清福不會享,偏偏跑來攪混這一灘水!”燕雲王在這無人之際,才略微卸下自己玩世之態,卻是責備著高玧。“過去的事,就已經過去,難道你還真想把這個朝廷給顛覆了不成?”
高玧冷睨了一眼蕭承佑,“若非你我有過命之交,我現在就讓再雲把你丟出去!”
“他有這能耐?”蕭承佑瞥了他一眼,誰知這話才說出口,再雲卻是冷哼了一聲,作勢挑釁,似乎想一較高低。隻是高玧在場,又不好逾越了主仆本份,繼續安首一旁。
“蘇沐呢?”蕭承佑好奇的向四周探了探,“來到京城不見一見蘇摯那家夥的妹妹,真是有點過意不去,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值得我們才高八鬥的高公子,如此魂牽夢繞呢?”
說著,似乎越說越起勁,高玧隻是沉吟著,沒有接下他的話。
隻是在再雲的眼中,蕭承佑的臉上似乎就帖著‘我不要臉’這四個大字。
“不過!”蕭承佑難道的沉默了下來,“你不會真的要我去取蕭煜翎那半壁江山吧?”
高玧終於感了一點興趣,也多了一點激將之意,“難道真給你半壁江山,你會不要?”
蕭承佑沉吟了。
野心,在男人的世界裏,絕對是第一首選。他笑了一下,看著高玧,“不愧高公子,所謀之事,無一落差。”
高玧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遠處,河邊池,一抹淡淡的身影豁然映入眼簾,將高玧的專注分散了開來。但隻見倩影如兮,徘徊在清池邊上,恍若夢裏,竟然教高玧癡癡的怔了許久。
“喂,你怎麽了?”蕭承佑似乎沒有見過這樣的高玧,也順著高玧望去的方向一望,恍然大悟,問:“她就是蘇沐?”一笑,似乎又有了玩意,“我去會會她!”
高玧蹙了蹙眉,忽然意識到蕭承佑的舉動,追上。
卻不知怎麽的,晃入眼中的,卻又是另一道剛毅的身影,——靳雲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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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發現《蜀歌》越來越像權術文,鬱悶,不知道你們會不會厭煩,不過很快了,這個階段快告一段落了,下麵會好好體現出它‘言情’味的,但依舊權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