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府上下用完早茶後,楊秦氏特意將楊冉惜留了下來。她瞧楊冉惜整日沒心沒肺悠閑自在,頗有些無奈。她這般沒有心機,也不知是福是禍。楊秦氏按住楊冉惜準備拿起點心的手,“先前我讓你盯著阿諾,你可有發現什麽?”

楊冉惜推開楊秦氏的那隻手,將點心放進嘴裏,搖搖頭不以為然道:“阿諾就是個傻丫頭,平日裏和我們相處都拘謹得要死,哪裏能有什麽小動作啊?”

“你是主,她是仆,即便再相熟,規矩也是要有的!”楊秦氏不由要糾正她的認知,可也不得不承認阿諾確是個懂規矩的,“我是問你,她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聞言,楊冉惜吃點心的動作停住了,愣愣地眨了眨眼。既是不為認知,那她又從何得知?

她咽下口中的點心,搖搖頭,道:“母親,你也說了,這阿諾不過就是個伺候人的丫頭,也值得如此關注?竟還要我一直留意著她?!”

聽楊冉惜如此說,楊秦氏也感到確有些小題大做了。

是啊!不過一個丫頭,即便是蘇府派來的又能掀起多大風浪來?許是因為她的相貌實在與許湘容有幾分相似,而老爺那邊又從未傳出一絲半點動靜,她便總想在她身上找到些別的什麽。可說到底,她也從未做過出格之事,況且,雖說她現下在沉湘閣當差,可她若想辦她還不是輕而易舉?罷了,又何必委屈自家女兒一直盯個仆役?

她撫了撫楊冉惜的頭,“其實也沒什麽,母親就是怕她揣著別的心思不好好伺候你,若你都覺得無礙,那便好了。”

楊冉惜一聽母親是為自己好,立刻笑逐顏開起來,“嗯”了一聲撲進楊秦氏的懷裏。

楊秦氏祥和地撫著楊冉惜的背,“冉兒,這些時日同蘇家的公子相處下來覺得如何啊?”

“他性子溫潤,待人溫和,沒什麽不好啊!”楊冉惜無甚所謂地答著。

“那……若要他做你的夫君你可願意?”

“啊?”楊冉惜驚呼一聲從楊秦氏的懷裏彈出,眼睛裏寫滿了難以置信,“母、母親,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多次安排他來府中找你敘話、讓你們出行遊玩,就是為了你二人的親事。”楊秦氏覺得,二人已相識了這樣久,也該對自家女兒說出本意了。

“可……他似乎跟阿諾”更熟一些。

看到楊秦氏投來淩厲的目光,她的話便隻出口了一半。

“阿諾?阿諾怎麽?他二人果真還是有關係是嗎?”

“不不不!”見楊秦氏變了臉色,楊冉惜急忙否認,“許是我誤會了……”那次她不過衝蘇葉莆玩笑了一句,他神色便立刻變了,還讓她莫開玩笑,顯然是不爽她此舉。不過想想也是,阿諾畢竟是個丫頭,二人身份有別,如何能存此等心思呢?

“誤會?”楊秦氏眼眸微微眯了起來,認定楊冉惜有事瞞著她。看來阿諾這個丫頭,還是輕視不得。

*

阿諾照常在聽師傅授課的書房門口候著,隻是今日過了時辰也未見楊冉惜前來,師傅也不曾出現,莫非是出了何事?阿諾隱隱擔憂著,不自禁地踱起步來。

楊冉惜風風火火地趕來,眼神直直地穿過阿諾,“今日先生不來了,你陪我去一個地方!”

阿諾一頭霧水的就被綠朝拖走了。她二人在後麵跟著楊冉惜,阿諾悄悄地問綠朝出了何事。綠朝也直搖頭,隻說她從夫人那裏出來臉色便變了。

楊冉惜十分有目標地出了楊府、走上了不遠處的一座橋。而橋上立的一襲白衣,不是蘇葉莆又能是誰?她對上蘇葉莆的眸,眉宇微皺,“可否去醉殤樓一敘?”

蘇葉莆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待楊冉惜走後,他與阿諾相視,後者也朝他一臉無辜地搖搖頭。

進了醉殤樓,楊冉惜直接去了二樓的雅舍,那裏清淨。她一上來便要了酒,綠朝與阿諾對視一眼,兩張臉上都寫著震驚和“大事不好”。

楊冉惜倒了兩杯,給蘇葉莆推過去一杯,自己則舉起一杯,道:“有些話,需得進些酒才說得出口。”說罷,她便一飲而盡。

蘇葉莆就不知所以地看著,見楊冉惜又兀自倒了一杯下肚,他才緩緩地將手邊的酒送進口中。他瞟了瞟立在一旁的阿諾,她正擔憂的望著楊冉惜,雙手尷尬地置於空中,一副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的樣子。

楊冉惜酒量淺薄,剛喝了五杯便有些暈了。她用手指了指麵前的蘇葉莆,又指了指自己,斷斷續續地說著:“你、和我……此事你是否一早就知道?”

蘇葉莆自然知道她所指的是姻親一事,看來她是才知曉。他並未回答,垂下眼簾將頭低下,算是默許。

阿諾和綠朝在一旁像是在看啞戲一般,一頭霧水,不知所雲。

隻見楊冉惜又飲了一杯,眼神迷離,仿佛唇舌都不是自己的,話都說不真了,“我、一貫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父親、為何單單就看上你了?哥哥的弱冠之禮,已然奉了你們蘇家,為何……連我的親事……也是你們?”她說著說著,視線便模糊了起來,眼眶熱熱的,“我不怕嫁給與我不想熟的人,可我怕……怕父親是在利用,利用我!我不想……連我的終身都被他利用!”

阿諾瞧著淚流滿麵的楊冉惜,她忽覺得自己錯了,錯在真的把她當成一個孩子,當成一個何事都不操心的大小姐,可其實,她什麽都懂。

而最令她震驚無比的是,楊冉惜口中的親事……

和蘇家!和蘇葉莆嗎?

她忽而想起那日,在府衙初遇徐子騫,為何他一聽楊府便那樣激動?為何他一知她是楊府的便喊她弟妹?為何蘇葉莆在一旁十分鎮靜、神情從無波瀾?原是他們一早便有所謀,而徐子騫,便是把她當做應與他議親的楊家小姐了吧?

楊冉惜趴在桌上,閉合的雙眸還有淚珠落下,綠朝急忙上前為其拭淚。蘇葉莆叫來了小二,要了一碗醒酒湯,並讓他給找一間幹淨的屋舍,供楊冉惜暫歇醒酒。

綠朝拉了拉發呆的阿諾,她這才回過神來,和綠朝一起將楊冉惜攙進了一間廂房,她讓綠朝好好照顧楊冉惜,她退了出來,對上了等在門口的蘇葉莆。

“所以……你頻頻去楊府,是為了與二小姐能盡早相熟起來,好日後成親?”阿諾不知自己眼眶裏的水意從何而來,隻覺得心裏某個地方在隱隱作痛。

“是。”蘇葉莆瞧見她的一汪眸垂淚欲滴,心裏竟十分不是滋味。在此之前,他從不覺得父親為他做的決定有何不妥,可此刻他竟覺得,自己做錯了。

阿諾似小雞啄米一般點點頭,身體裏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抽走了。她不禁感到自嘲,她在奢求什麽呢?她隻是一個伺候人的丫頭啊!即便沒有與楊家的這門親事,她與他——商賈戶裏有頭有臉的蘇家公子,又怎會有結果?

悲傷之餘,她忽想到一個重要的事情。方才楊冉惜口中的利用,楊甫玉的利用。

她猛然看向蘇葉莆,斷斷續續地說出幾個詞:“蘇家、漕運、姻親?”

“楊家的聯姻可能與我家的漕運有關?”他絲毫不差的解讀出了她的意思。

阿諾繼續補充著:“不僅如此,還有楊家無故失蹤的仆役。”

蘇葉莆意會了,當即便轉身欲走。阿諾及時將他拉住,“你現在就去?”

蘇葉莆一副“不然呢?”的表情。

她朝他示意了外麵大白的天色,“即便當真有那一層交易,又怎會在此時進行?即便去了也一無所獲。”

對於阿諾的聰慧,他是不得不另眼相看。隻不過……單單是對這一層,遇上旁的事可就不見得了。

蘇葉莆瞧她毋庸置疑的樣子,不由問道:“你要與我同去?”

阿諾利索地點點頭。

他旋即駁回,“不行!”

“為何?”

“你一個姑娘家太危險!”

“不是還有你嗎?”

“你在楊府當差如何出府?若被人察覺了你又當如何解決?”

“我自有辦法!你且說,你幫不幫我?”

一時間,他竟無法拒絕。或說,瞧見她那雙小白兔一般的眸子,他不忍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