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以寒果然是知道些事情的,她在信中告訴阿諾,雋靈與隱鵲失蹤那晚,她其實瞧見了。她一路尾隨著蒙麵黑衣人,從後園那堵長院牆盡頭的木門進入一處像是已經廢棄的宅院,聽見他們談論才知,那竟是許家舊宅的別院。那晚月色大亮,她不小心出了動靜,與那蒙麵人直直對視,幸而她迅速跑去了人多之地才沒被抓走。

其後,她隱隱覺察有人在暗裏監視。她從不與人交談,以此才能多安穩幾日,可她既已被人認出,那些人又豈會放過她?

阿諾的出現,令她有些猶豫。可思慮再三後,她還是覺得,此事多一人知道未嚐不是好事。

不過她依舊謹慎,托人轉交。若她無恙,便也不會主動沾惹是非,若她出了事,此一為未嚐不是一個籌碼。

阿諾這才得以知曉,這一連串緣由終究還是脫不開當年那樁許家舊事。

蘇葉莆是本地人,對許家舊宅自是輕車熟路,這一走才發覺,許府與楊府隔得真不是一般的遠,而這許府也還真不是一般的大。隻是如今破敗,再多奢華也是往昔。

想想楊府,再看看這裏,她大抵可以想象阿娘尚在深閨時的日子,心中某個位置不禁隱隱作痛。

蘇葉莆並不知道她來此的目的,隻當她是來看看母親的家,就陪著她在殘破的院中漫無目的。望她肅然悲情的側臉,他忽有種莫名的感覺,從前那個會羞怯、會開懷的姑娘,再難出現了。

“你們原本的籌謀是什麽?不能繼續了嗎?”他承認他自私,之前的二十年,他從未有如此想要實現一件事。即便是欺騙、是謀劃,他也想要正大光明的同她在一起,他不想讓她和自己的母親一樣受人指點……即便身份是假的又如何?他喜歡的想要的這個人是真的!

阿諾有些苦澀,眼眶有些難忍,“冒名頂替,佯裝做戲。果然啊!人就不能存著不該有的心思!我還什麽都未曾得到,便先失去了……永遠失去了。”眼淚終是劃過臉頰,可她的神情卻依舊平靜,仿佛這樣的悲痛早已司空見慣。

蘇葉莆皺了皺眉心,手臂緩緩抬起。阿諾迅速凝結了目光,吸了吸鼻子,道了一句:“走吧!”

他抬起的手臂,她未曾看到,在半空中怔了怔,隻好又收回。他望著她的背影,心裏再度翻湧起深深的無力感。

原是為她拭淚的機會,都不曾有。

蘇葉莆漫無目的,可阿諾是存著心思的。他們雖走得遠,可其實楊家府邸和許家舊宅所在的路巷都是東西走向,並不全然是背靠背的關係,可有一處想通倒也並非不可能,何況楊府後園通向的是許家別院。

兩座獨立的府邸,卻不能從側邊的小巷穿過,隻能繞最寬最遠的路,否則便會七拐八拐折許多路。

阿諾不知這是原本就存有這兩座府邸,還是楊甫玉曾擴建過楊家。憑他的能力倒也不無可能,她想想便覺得後脊發涼。

一直朝著北邊走,北邊走盡再向東,逢路便走,逢門則進。終在上了一處閣樓之後,瞧見了那棵高大並已泛黃的柳樹,“那裏!就是那裏!就是那棵柳樹。”她的臉上終於換了一種神情,有些急切、有些欣喜,隻是眼眶裏依舊有隱忍的淚意。

她迅速跑下閣樓,朝那個方向奔去,可那裏卻依舊被一堵院牆死死封住,無門可入。阿諾又頹廢下來,明明近在眼前,卻不得而知,“為何進不去……”

蘇葉莆已至她身後,他望了望那所院牆,其實並不高,可惜他出身商賈世家,會耍些飛鏢刀劍,卻不會輕功,不過……讓她望一望裏麵,倒也並非沒有法子。

“你信我嗎?”

阿諾不明所以,隻見他蹲在她身後,手臂扶住了她的膝蓋,這姿勢似乎是要……

“你做什麽?”阿諾心下一驚,不由躲開了半步。

蘇葉莆知道她定會被嚇到,於是並未用力,以防她摔倒,“你不是想看看裏麵嗎?我駝你上去,放輕鬆。”

阿諾有些僵直,她是很想,可如此也太過唐突……思量之際,他已經駝她站起身來。阿諾重心不穩,忙扶住了他的頭,反應過來又迅速放開,雙手握成了拳,“對不起……抱歉……”

“無事。”他移至牆根下,就差與院牆來個親密接觸了,“你瞧瞧,可能看清?”

阿諾趴在了牆頭上,院內景致,一覽無遺。廂房的那兩扇潔淨的門甚為顯眼,這別院也是占地不小,東邊有泛黃蕭條的柳樹與幹涸枯竭的池塘。池塘的北部便又是一座背靠的廂房,旁邊還有一個小木門。

阿諾猜測,那扇小木門便可通向楊府後園,許湘容大抵也是從那裏進來的。

她讓蘇葉莆將她放了下來,繼而望向他的眸,真心實意地道了一句:“多謝。”說罷,她便要離開。隻是這次,蘇葉莆及時拉住了她的手臂,“你我之間,便隻有這些了嗎?”

阿諾不敢回頭看他,越深陷、越不能自拔,可他們此生,終是難有結果……

“倘若,當初你母親順利地嫁進了楊家,是否今日與我議親之人便會是你了?”

這結果……聽上去好誘人,可世間會有這樣的假設嗎?

若她是許湘容與楊甫玉所生,從小錦衣玉食,她還會是這樣的性情嗎?他們之間還會有此情嗎?

她未必不會成為另一個楊冉惜。

可是,若阿娘還是許家的大小姐,那她的身份,或許會有不同……

阿諾定了定神,眉宇微皺,“若阿娘真的嫁了過去,所生之人也便不是我了。我注定……隻會是阿娘與山野樵夫的女兒,這是宿命!”

宿命!這二字真是最直接的利器,蘇葉莆抓她的那隻手終於抽了力氣,“你還要回楊府嗎?”那裏已經沒有她的親人了,若她願意離開……

“我還有事情沒做完。何況……我還有一個弟弟。”提及楊懷,她的麵色終於柔和了一些,那孩子是她唯一的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