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葉莆本想悄無聲息地回房,卻不想蘇寄正在他房門前等他,他心下一驚,還是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父親。”

蘇寄也無他意,不過是問問白日裏的情形,畢竟兩家日後是要聯姻的,不過看他今日出去了一整天,倒不是什麽壞事,“你送楊家小姐回府了?”

“是。”雖說如此晚回府並非是與那楊家小姐一起,可晌午之時,確實也是他親自將她送回去的。

蘇寄聞言點了點頭,兒子一向溫順,他倒也從不擔心他會違背自己的意願,離去時又想起了什麽,“上次同你說,去府衙當差一事,你可考慮好了?你的表兄就在裏麵當差,你去了他也能照應一二。你已過了弱冠之年,該有份差事擔當了。”

府衙裏有自己家的人,許多生意上的事情會辦得更順些。蘇葉莆不是不知他父親的算盤,此事他已推脫許久,可想到白日裏去官府報官時,那些捕快無理轟人的嘴臉,便頓生憤懣。

這世道,若你不將權力握在手中,如何能用這權力去辦事?

“父親說得極是,改日我便到府衙找一趟表兄,去報個名。”

蘇寄聽了此言,甚是欣慰,滿意地拍了拍蘇葉莆的肩便離去了。

*

阿諾回到楊府時已入淺夜,走至許湘容房門時,一旁的丫頭都在竊竊私語,許是等著看她笑話。可她心裏都在想如何把此事搪塞過去,她不願在許湘容麵前提起那些事白白惹其傷心。

“還知道回來呀?”許湘容瞄了她一眼,語氣很是漫不經心,“擅自把二小姐丟給一個小丫頭照看,好在二小姐無礙,若是出了差池,你如何擔當得起?”

幸好,許湘容倒未曾深究她今日跑去了何處,隻淡漠地吩咐著,“罰你半月的例銀,再領十杖,算是給你的教訓。”

雖然懲罰不輕,可阿諾卻鬆了口氣,她到此時都未想好編個怎樣的理由才能唬住她。

許湘容特意命身邊的倩雪掌罰,她知曉倩雪是個善心腸,與阿諾的情分又一貫不錯,定會對她手下留情。

阿諾確實傷得不重,自然也能想到她這層用意。倩雪還將自己常備的藥膏送給了她,不過兩日便可下地走動了。服侍許湘容時,隻見她左右瞧了瞧,用旁人聽不到的聲音問阿諾:“還疼嗎?”

阿諾心生一暖,立刻搖了搖頭,用咬唇來掩飾唇角微掀的笑意。

許湘容從一旁的盒子裏拿出一張藥房遞給阿諾,吩咐道:“這是我的安胎藥,正是第三個月最要緊的時候,旁人難免心有芥蒂,此事交由你來辦。去城中抓藥時,記得讓郎中再核對下藥方。”

阿諾接過藥方,鄭重地點了點頭。雖說在這富門大院裏,她是得寵的容姨娘,她是貼身隨侍的丫頭,可她卻不由心生一種二人相依為命的感覺。

不過又何嚐不是呢?偌大的府苑中,她們隻有彼此是血肉之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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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庭院內,楊秦氏用過早茶,相茹便與她閑聊道:“聽聞沉湘閣那位,把阿諾給打了一頓。”

楊秦氏聞言,鼻腔裏漫不經心地悶哼一聲,“她倒是會小題大做,尋個由頭便要找那丫頭的麻煩。也難為那丫頭細心,那日還特地拜托蘇家公子將冉兒一路送回來。”

“可是,容姨娘卻又把抓安胎藥如此重要之事交給了阿諾。”連相茹都想不明白,這容姨娘究竟是信任阿諾、還是看她不順眼,“莫非她是想借此試探阿諾的為人?”

“那她這籌碼未免下得大了些。”況且她已把阿諾的賣身契要了回去,按說不必多此一舉。

又或是正因這賣身契在自己手上,她才更有把握掌控阿諾?楊秦氏且這樣想著,又不禁憶起楊冉惜曾對她說,那日阿諾與蘇葉莆耳語了許久,隻是並未聽清他們所言何事,“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阿諾與沉湘閣之間絕對會有事情,而且與蘇家那位公子或也有幾分關聯……”

“不過這丫頭日日給二小姐伴讀,即便有什麽動作也都在咱們眼皮底下瞧著,想必也翻不起什麽浪來。”相茹如是地說著。

楊秦氏未再理會,這日子還長著呢,著急理這些做什麽?眼下還是勉兒的及冠之禮更要緊些,一個小丫頭能成什麽氣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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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諾去了城中最大的一所醫館,抓藥前特意排隊讓郎中瞧了瞧方子,萬無一失後又去櫃上抓的藥。

醫館也是人多口雜,烏央烏央的聲音很是嘈亂,可即便如此了,阿諾卻還是從這些話中捕捉到了一些情形。

“聽說了嗎?城口趙家的姑娘失蹤了!這都過了幾日了,還沒尋回來呢!”

“聽聞是和李小姐一起出的門,倆人都沒了?”

“可不嘛!這兩家人都急瘋了,到處懸賞呢!可盡管如此,還是一點信兒也沒有。”

“那估計就懸了,好好的姑娘,又這麽沒了。”

歎息之間,阿諾捕捉到一個字:又。難不成,此前還有其他人失蹤?

恰好抓藥的學徒將她要的藥包遞了過來,阿諾立刻湊上前去問道:“請問,城中近來是有姑娘失蹤嗎?”

“好像確有其事。”學徒瞄了她一眼,手上的活計並未停下,“你一個小姑娘,還是不要單獨出來為好,最好有哥哥弟弟陪著,姐姐妹妹就算了。”

她哪裏還有兄弟姐妹?不過確實是要警惕一些了,於是,她悄摸摸地又問:“你這裏可有含毒的藥粉?但又不致命的那種。”

學徒陡然一笑,終於停了手裏的動作,“你這小姑娘還挺機靈,算你問對人了!”他左右觀望了一下,蹲下身去不知在哪裏摸索了片刻,拿出一個小錦囊來,“把這藥粉撒在人麵前,一來模糊對方的視線,二來,他若是吸進嘴裏,必定感到舌床麻木、不能言語,若是進了眼睛裏,那短期內是看不見了。”

“這麽厲害啊?”阿諾打開了那個錦囊,裏麵有許多小紙包,看來可用很多次,心下不由欣喜起來,“大哥,你這個怎麽賣啊?”

對方笑嘻嘻地伸出拇指和食指,“八錢銀子!”

“八錢?這也太貴了!”阿諾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她每月例銀也不過一兩銀子,何況昨日阿娘才在眾人麵前作了戲,克扣了她半月的例銀,如今出來買藥,阿娘倒是給了她不少……可、這可是八錢呐!

“我這可是秘製的!是我悄悄私藏的,師傅不讓拿出來賣,我可是在‘頂風作案’!如何貴不得了?”學徒緊張兮兮地喋喋不休,眼神裏盡是“你要相信我”!

阿諾咬了咬唇,狠了狠心,罷了!八錢就八錢,左右她平日裏也沒什麽非買不可的東西,兩個月也就攢回來了。

隻是,城中有女失蹤一事,她要不要管?阿諾迅速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一些,她把自己當成何人了?此事是她想管便能管得了的?且不說她無財無勢,成日在楊府裏待著連門都不能隨意出,如何思量那些有的沒的?

想著,她又不由深深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