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靜闌風情

他與她就如靜闌王府晚開的桃花,與春風相知。她問他:“京城的桃花早已凋落,為何靜闌的桃花卻剛剛開放?”他說:“靜闌在京城的北方,離京城千裏之遙。冬天過後,太陽先給予南方溫暖,然後再慢慢向北方移動,途中又有高山峻嶺,阻隔了溫暖的空氣,到了靜闌,也就已經半個月過去了。”她望著他笑:“那太陽姐姐不是還不如馬車跑的快嗎?”他也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子,說道:“賀蘭,太陽的照射怎麽能與馬車比?根本比不了。”

她笑了,遠遠的跑開對著他喊道:“賀蘭知道,隻是逗逗你。”

她喜歡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她生在桃花盛開季節,骨子裏就透著桃花一樣的氣質。

清風吹過,桃花滿地,她在飄飄的花風中為他撫琴,八弦古琴。淩亂的琴音,淡淡的春夢。在這個遲到的春天,一對陌生的父女融開他們十年的冰潔。

日子如撫過的春風,悄然而過,蔥蔥的花草占盡人眼。洛天澤請了先生為賀蘭授業解惑,可賀蘭心裏卻思念著京城的先生們,她最思念禮先生,雖然禮先生隻會教給她一些生澀的禮法、教義、還有一些安邦之論,但她還是會思念他,十年,他是十年間猶如父親的長輩,比母親都要親近。還有美豔的蘇蘇,絕塵的飄飄,心懷天下的林先生,滿腹錦綸的田先生,還有那裝瘋賣傻的風先生,還有一直教她算數的豬頭張,都會不知不覺的讓她思念京城,思念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先生又在講一些古之賢人聖君的之乎則也,賀蘭聽的昏昏欲睡。趁著授課的先生打盹,賀蘭偷偷的溜了出來。正巧洛天澤在書房寫字,賀蘭小心翼翼的湊過去,抬頭問道:“父王,你的字也是學了田敬文先生吧!”父王笑了,問道:“難道賀蘭的字也是從田先生不成?”賀蘭拿起了筆,寫下“天道酬勤”四字。父王見了字道:“很像,隻是力道不足。”

“先生說,字不僅可以修身養性,還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格。父王的字,剛中帶柔但銳氣不足,缺少一種與人爭鋒的氣勢。先生說,賀蘭的字可以運籌為握,決勝千裏。”賀蘭扔掉手中的筆滿懷信心的說道。

“父王倒要看看賀蘭是這樣運籌為握,決勝千裏的。”洛天澤笑道,“父王,你會看到的。”

父王拍了拍賀蘭的頭,“小孩子。”他很溫柔,一種類似女子般的溫柔,似水般流淌,可笑容卻突然凝固住了,問道:“現在不是你上課時間嗎?”一聽這話,賀蘭一溜煙的沒影了,隻留下洛天澤獨自無奈的搖著頭。

春天過後,靜闌城的北側草原上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壓抑了一冬的野花都綻放出美麗的花朵,顯現無比的妖嬈。一個嫵媚的日子,草原上,賀蘭騎在一匹矮腳溫順的小馬上,慢悠悠的跟在洛天澤後麵,不情願的問道:“為什麽我不能騎高頭大馬,而雲淵就可以。”遠處雲淵等幾個王府護衛在草原上玩耍,惹得賀蘭的眼睛都紅了。

父王笑道:“你還小,讓你試著騎德保(一種矮馬)已經不錯了。”

“不。不。不。我要騎大馬。我要騎大馬。我不要騎德保。父王。我要騎大馬。像雲淵那樣地大馬。”賀蘭假裝地哭鬧著。

父王搖搖頭。道:“賀蘭。不要鬧了。”然後策馬而馳。他怕她纏著他。竟然跑掉了。

賀蘭狠狠地打著德保地屁股追上去。在陽光地照射下。遠遠望去就剩下一條大馬尾巴後麵跟著一條小馬尾巴。

德保真地是太小了。還沒有她高。不會騎馬地她。都可以熟練駕馭它。她憤憤不平地跟在他地後麵。可又無計可施。隻得羨慕地望著草原上貌美如花地雲淵。

休息地時候。所有地馬匹都栓在了草原中一片樹林邊。雲淵走到洛天澤近前。若有所思地說道:“王爺。她比以前開朗了!”洛天澤點點頭道:“是啊!這麽多年難為她了。”雲淵歎了一口氣道:“父母是孩子生命地鏡子。這是師傅當年告訴我地。我一直不信。此時才知道是真地。”洛天澤輕笑了一下。“傲雪地性格太冷漠。時間久了。這孩子地心也會冷漠地。所以我才費盡心思讓她跟我在一起。”雲淵點點頭。又說道:“王爺。你帶著她也不方便。畢竟你是男人。”洛天澤輕笑了一聲。“有什麽不方便地。王府裏一應俱全。”雲淵苦笑了一下。“以後你會明白地。”

趁著歇息。賀蘭溜到了雲淵地馬前。這匹赤炭火龍駒地毛發閃閃發亮。高大英俊。她使勁地蹦了幾蹦。才可以到達馬地高度。她又試了幾下。不僅沒有跳上去。還惹地馬兒一聲長鳴。隻得鑽進附近地草叢裏。不讓人發現。

腳步聲由遠及近,停下,又越來越遠,她才又露出頭來。四下巡視了一圈,沒有發現敵情,又開始行動。賀蘭爬上大樹,在與大馬略高的高度停下,然後用力撲向馬背。賀蘭查看了幾次方位,覺得萬無一失了,就向馬撲去。

其實一切的想法都是可行的,可賀蘭萬萬沒有想到馬的感受。雖然有繩子栓著,但它還是不竭餘力的把她從身上給扔了下來。生命最大的痛苦莫過於被沒有思想的畜生踩踏,而賀蘭恰恰經曆了。在暈過去的最後一個時候,賀蘭明白了一個道理,你不能動的東西,最好不要動。

當她醒來時,已經身在靜闌王府。賀蘭假裝不明白何事的說道:“我這是怎麽了?好痛啊!”而眼前猙獰的臉讓她不敢正視。隻得避開他的目光把眼睛閉上。

左胳膊脫臼,後背傷痕累累。大夫說:這孩子命大,都是皮外傷,沒有傷及內髒,要麽小命就沒了。少說要療養一個月,多者三個月不要亂動。

賀蘭快樂的日子間歇性暫停。每天不僅要麵對侍從們不間斷的看護,還要時時麵對洛天澤那張冰冷的麵孔。洛天澤也終於明白了雲淵的話,“以後你會明白的!”她就不是省油的燈,傲雪冷漠的對待她是有理由的。

躺了七天,賀蘭就忍受不了了,沒有新鮮的空氣,沒有優美的樂曲,沒有先生的嘮叨。十歲這年,非意外性傷害,讓賀蘭第一次覺察到了生命的偉大,健康的重要。

當賀蘭隻得端著胳膊出現在王府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個少不更事的郡主。賀蘭一直懷疑這些人的眼光裏除了憐惜,還有一種不屑。是的,不屑。或許更多的是一種不認同。就在這個時候,雲鶴走進了她的生命。十三歲的雲鶴,從遙遠的西南邊陲方淩郡不遠千裏孤身一人來到靜闌,投奔他的哥哥,雲淵。

王府的客廳裏,賀蘭端著胳膊不停的往他的碗裏夾菜,長途跋涉已經消瘦的臉讓所有的人看著心寒。但他眼角桀驁的靈光卻沒有掩蓋他本質的鋒芒。雲鶴,雲中之鶴,不是凡鳥,注定與眾不同。

他像雲淵一樣的靜默,但卻比他哥哥少了幾分美麗,多了幾許的剛毅。

雲鶴一直的低著頭,不多言語,偶爾用眼角的掃看著雲淵,雲淵依舊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一點也沒有因為弟弟遠道而來多出幾分驚喜。晚宴終了,雲鶴謝了父王的款待,卻沒有對賀蘭有任何表示,讓她多年之後提起,還在埋怨他的不理睬。

十歲的她,十三歲的他,沒有任何理由就讓她纏住了他。就算他外表冷漠,可不影響她的親昵,但他還是會很客氣的叫她:“郡主。”她說:“叫我賀蘭。”他說:“郡主,我隻叫你郡主。”後來她知道,他的每一聲郡主,都刺痛著王府裏那些侍從們的神經,讓他們時時刻刻的記住她是靜闌王府的郡主。

父王後來對她說:你想讓所有的人尊重你,就必須先讓你身邊的人尊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