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心急火燎開車過去,到齊蕾家小區時已經八點多了。
齊蕾也住在三環,不過,是和幾個人一起合租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她和她男友劉付通住有獨立衛浴的主臥,另外兩個臥室分租給兩對年輕情侶。
到了齊蕾家的小區,保安說車庫隻有業主可以用,小區圍牆外也早就停滿了車,蘇言轉了兩圈沒找到能停車的地方,齊蕾這時又打來了電話,聲音壓得極低,“我藏在地下車庫。劉付通到處找我呢。”
蘇言一聽更急了,小聲囑咐她,“你先藏好。我已經到你家小區門口了,馬上就來。”
她把車停在路邊,把車鑰匙遞給顧山,“我先去找她,你幫我停車吧。”這時她有點慶幸,幸好顧山死活要跟來。
顧山沒接鑰匙,反倒跟她一起下了車,“我跟著你。萬一你們再遇到她男朋友怎麽辦?車就停在這兒,大不了交罰單扣分唄!”
蘇言一怔,對啊。她都急糊塗了。
齊蕾住那幢樓的地下車庫挺大,但是黑黢黢的,隻有出入口的燈亮著,還一股騷臭味。
蘇言打電話給齊蕾,電話隻響了一聲她就接了,“你來了?”
蘇言不由也壓低聲音,“你在哪兒?”
“你還帶了個男人?”齊蕾應該是能看見他們,“往前走,我藏在一輛路虎後麵呢!”
蘇言看見不遠處一輛車側麵露出一隻小手,朝他們揮了揮,趕緊小步跑過去。
顧山沒有跟過去,隻警惕地看著四周。
齊蕾打電話求助時他沒聽清說了什麽,但蘇言匆匆忙忙地跑回家拿了幾件衣服塞在包裏才來的。他猜,齊蕾跑出來的時候可能很匆忙。
這正是蘇言為什麽不想帶上顧山的緣故。她跑到齊蕾藏身的那輛車後,一看,齊蕾身上竟然隻穿了條在家當睡衣的吊帶裙,她含胸駝背,一手遮在胸前,一手接過蘇言遞給她的衣服往身上套。
蘇言立刻氣得胸腔要炸開一樣,齊蕾吊帶裙裏恐怕連胸罩都沒穿!再一看,她還光著腳,腳趾腳背上黑乎乎的。可想而知當時的情況危急到什麽程度了。
齊蕾套上衣服,哽咽起來,“蘇言,幸虧你來了!我先給鄭芸打了電話,她在大興那邊呢,得明天早上才能回來,說是金主爸爸不滿意牆紙的顏色要連夜返工折騰……”
“什麽都別說了,我們趕緊走。”蘇言擠進兩輛車的縫隙裏,幫齊蕾整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你要報警麽?”
齊蕾哭道,“報警?有用嗎?何況我還是二房東。”
B市前不久才出了三室一廳的合租屋住了十幾個人發生火災的事,居委會和街道辦事處的熱心大媽們正像狩獵女巫一樣如火如荼地發現舉報二房東呢,一個房子裏住上十幾口人的那種肯定逃不脫,齊蕾他們這種在危險的邊緣的也有如驚弓之鳥。二房東有被治安拘留的有被罰款的,還有遣返原籍的。
蘇言也明白,齊蕾恐怕隻能忍氣吞聲了,“那要去醫院麽?你傷得重麽?”
齊蕾搖搖頭,又尷尬又心酸,“我急著去廁所。”
蘇言扶著齊蕾,顧山不遠不近跟在一邊,三人出了車庫,正要往小區大門走,一個戴著眼鏡的矮胖男從車庫門邊跳出來,暴喝一聲:“齊蕾——”
原來劉付通猜到齊蕾躲在地下車庫了,就埋伏在這裏呢。
齊蕾一哆嗦,蘇言也嚇了一跳,伸出手臂把齊蕾護在懷裏,大聲斥責劉付通,“走開!”
顧山長腿一邁擋在兩個女人前麵,聲音也不高,但自有氣勢,“你要幹什麽?”
這人正是劉付通,他手裏握了根黑色的短棒似的東西,惡狠狠盯著齊蕾,“臭不要臉的!穿著那樣就跑出去了!”接著口中汙言穢語不斷,還要上前拉扯,顧山攔著他,對蘇言說,“你們兩個先走。”
蘇言有些擔心顧山,但也怕她們再和劉付通糾纏下去要吃虧,拉著齊蕾胳膊趕快疾走。
劉付通想要追上來,顧山擋在他前麵,他罵罵咧咧向著兩個女人衝了幾次都被攔下,氣得揮手用短棒在顧山身上連打了幾下,“你給我起開!你是哪根兒蔥!”
顧山不跟他拉扯,將他一推,“你再打我一下試試?”
劉付通被推得一趔趄,見這個齊蕾找來的幫手比自己高了一頭還多,也不敢再真上去和他廝打,隻嘴裏不幹不淨罵,“多管閑事!夫妻倆吵架有你什麽事?齊蕾——齊蕾你給我回來!你不回來信不信我摔了你的電腦?”
小區門口人來人往,劉付通大叫大喊,引來不少人遠遠站著指指點點。
齊蕾全身發抖,死死咬著下嘴唇。
蘇言一言不發,挽著她手臂出了小區。
顧山看她們已經走遠了,稍微放心。就在這時劉付通猛地向一邊衝去,想繞過他追上去。
顧山哪能讓他追上她們,側身一攔,劉付通大怒,又揮著手裏的短棒要打他,“癟犢子!想死啊你!”沒想到他還沒打到人家身上,手腕倒被抓住了,可他嘴裏還強橫地罵著。
顧山握著他手腕用力一捏,劉付通手腕劇痛,手就鬆開了。
顧山趁機一把奪過他手裏那根短棒,往地上狠狠一摔,“啪”的一聲碎了一地,還滾出兩粒電池——原來劉付通用來打人的是個挺大個的電視遙控器!
劉付通被嚇了一大跳,“嗷”地大叫一聲,護住自己頭臉,生怕顧山再順勢揍上自己兩拳。
遙控器摔得四分五裂時把遠遠站著瞧熱鬧的人嚇了一跳,再一看地上散開的電池、碎塑料片還有花花綠綠的按鈕,有幾個人就笑出聲了。
小區門口隻有一盞路燈,顧山也是這時候才看清劉付通手裏拿的“武器”究竟是什麽,想到齊蕾顴骨和嘴角一塊塊的紅腫猜想這混蛋肯定是正在看電視隨手抓住遙控器就劈頭蓋臉打起人,再想到齊蕾藏在車庫裏那副可憐的樣子,心頭火起,真想給這個混蛋幾拳。
劉付通起初沒把長相俊秀的顧山看在眼裏,可掙紮了幾下,手上像被鋼鐵鉗製,再一看對手的臉色也不善了,頓時縮著肩膀,結結巴巴說:“哥、哥們兒,得饒人處且饒人……”
顧山最瞧不起這種欺軟怕硬的男人,冷哼一聲問,“你以後還敢打人麽?”
“不敢不敢!”劉付通大聲喊,“快鬆開我!哎呀,手好疼!手斷了!”他嚷嚷起來,“你們別光看啊!報警啊!打人了!”
顧山不僅沒鬆手,反而冷笑一下,另一隻手朝劉付通臉上一揮——
“啊啊啊——殺人了啊!報警啊!”劉付通護著頭臉大叫了兩聲,想象中的拳頭卻沒落下來,隻覺得耳朵被刮了一下,視線也模糊了,原來顧山劈手把他的眼鏡給奪下來了。
他呆呆看著這個冷酷的帥哥,你要幹什麽?
“光說不算,表表決心吧!”顧山把眼鏡扔在劉付通腳邊,示意,“你踩一腳。”
劉付通麵如土色,“哥們兒,有話好說……我這眼鏡挺貴的……”
“你踩不踩?”顧山冷著臉,手又握得更緊了些,劉付通疼得哇哇亂叫,“踩!踩!”他隻得朝自己的眼鏡上踩了一腳。
“你打人的時候不是挺大勁兒的麽?”顧山仍然擰著他的手腕不放,“再用力踩!”
“行行行!我踩!我踩!”
劉付通這時哪還顧得上自己的眼鏡是多少錢配的,被抓住的手腕又疼得厲害,咬著牙狠狠踩了兩腳,好好的一副眼鏡,現在鏡框鏡腿給踩得歪七扭八,鏡片先踩出了蛛網紋,才碎成了幾片。看來質量真不錯,可能真的挺貴的。
“你以後再敢打人,下場就跟這眼鏡一樣!”顧山輕推他一把,鬆開手,揚長而去。
顧山出了小區,打電話給蘇言,得知她們在附近一家麥當勞。
找到她們後,顧山讓蘇言陪齊蕾坐在後座,“我開車吧。”
蘇言見齊蕾驚魂未定,點點頭,把車鑰匙遞給他。
一路上,三人一致沉默。
齊蕾是覺得又羞愧又丟人,顧山不吭聲是因為他本來就不善言辭,又不認識齊蕾,實在沒什麽可說的,蘇言是在默默盤算接下來要怎麽辦。她們走時,劉付通還喊著要把齊蕾電腦砸了。齊蕾剛開始連載新文,不知道電腦裏是不是放著存稿和大綱,今天有沒有更新?現在齊蕾是安全了,可是她隻抓了一個手機就跑出來,連身上衣服都是蘇言的,要不是蘇言車子後備箱裏放著雙球鞋,她現在連雙鞋都沒。她留在和劉付通合租的房子裏的那些家當還是小事,哪怕都不要了,不過是些衣服用具,可是房子是她自己簽的合同還是和劉付通一起簽的?要是劉付通簽的合同那就沒事了,可要是齊蕾也簽了,那她要搬出來,得跟房東、劉付通說好才行,不然,還有的是麻煩。
還有……蘇言看默默垂淚的齊蕾一眼,支付寶、網上銀行、銀行卡的密碼,劉付通知道麽?
蘇言之前也隻見過劉付通幾次,沒有深交,可連人都敢打,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她倒但願自己是杞人憂天,可還是得提醒齊蕾一句:“劉付通知道你電腦密碼麽?你要不要改改支付寶密碼什麽的?”
齊蕾“哎呀”一聲,打開手機,倒沒給銀行打電話,先登錄了綠江網,把作者賬號的密碼給改了,這才呼口氣,又去改支付寶密碼。
事實證明,蘇言還真不是杞人憂天。
齊蕾剛改完支付寶密碼不久,手機就收到銀行的一條自動提示短信,提醒她在ATM機上提了三千元現金。
齊蕾又一次氣得直發抖,“他怎麽會這樣?他從前不是這樣的啊!”說著又流淚。
蘇言安慰她,“先打電話給銀行吧,幸好你倆還沒領證。”婚姻是法律關係,要解除可不是一句話的事。就算雙方達成同意,一起到了辦理離婚手續的地方,管理員還會以“打印機壞了”為理由,充滿榮譽感地努力挽救呢!不都說“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嘛。
蘇言和齊蕾說話間,銀行的短信接踵而來,劉付通又提了幾次現金,還有信用卡透支的。
齊蕾又急又氣,蘇言卻笑了,“這會兒你也別急著打電話給銀行報失了,先報警吧!金額超過六千,可以立案了。”
齊蕾愣了愣,苦笑,“也隻能這樣了。”她在幾個不同銀行有賬戶,等她挨個給幾個銀行打完電話,劉付通早把錢都刷走了。就在她打電話報警的時候,手機還在不斷響著提款的短信提示。
到了家,顧山送她們上去,很自覺地站在門口,“我就不進去了,你們早點休息吧。”
齊蕾剛才又哭了一場,身心俱疲,還有點擔心蘇言,她最近幾年一向身體不好,別因為給自己出頭氣著累著,雖然很承顧山的情,也沒囉嗦,隻向他鄭重說了聲“謝謝”,顧山朝她點點頭。她就先進去梳洗了。
蘇言這時才看到顧山右臂上有兩道血印,大概是和劉付通拉扯時被抓傷了,她頓時大急,“這可怎麽辦?你明天還有工作呢!”她還以為她和齊蕾跑了,劉付通和一個陌生人打不起來呢。
“不礙事。”顧山抬起手臂給她看,“都已經幹了,化妝就能遮住。”
蘇言拉他進來,讓他坐在小沙發上,“我幫你處理一下,很快的。”她跑去廚房,提著那隻透明塑料小藥箱出來,取出兩片酒精擦紙撕開,握住顧山手腕輕輕擦拭。
見到顧山手臂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蘇言更加愧疚,“有點疼,忍著點吧,手指甲裏細菌挺多的,總得消消毒。”
傷口確實不深,也不再流血了,隻是還滲著血絲。
她又取出一隻小瓶子,倒了些白色的藥粉在他傷口上。
那藥粉沒有什麽藥味,非常細膩,帶點淡淡的海水腥氣,顧山皺皺眉,“這是什麽藥粉?”
“是珍珠粉。”蘇言用棉簽把藥粉塗勻,用力一吹,多餘的藥粉就被吹掉了,隻薄薄一層敷在傷口上,“行了。”
沒想到,顧山手臂上的寒毛一根根豎起來了。
蘇言疑惑地抬頭,他縮回手,站起來,“謝謝你。”
蘇言歎口氣,“說什麽呢?今天多虧有你。是我謝謝你。”
她送他出去,“希望你明天一切順利。”
顧山笑笑,“嗯。你放心吧。早點休息,有什麽事隻管打電話叫我。”
蘇言點點頭。
他又衝她笑一笑,才按下電梯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