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回到家後,那把丟失的傘又安然無恙地回到了傘筒裏。

她揉了揉眼睛,拿起傘左右打量了起來,明明記得一把丟了,一把還給成鶴了,這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鍾鳴從沙發裏探出個頭來,“你回來了?”

她點了點頭,一邊換著鞋子,嘴裏嘀咕著,“這傘不是弄丟了嗎?”

鍾鳴這才一副大夢初醒的模樣:“是我前幾天拿去用了,忘了跟你說了。”他起身給她接了杯水,又問道:“對了,你這傘哪買的?我有個同事挺喜歡的,管我要購買鏈接呢。”

哪有什麽鏈接,這是成鶴送她的,早知道就不要了,現在倒好,這可怎麽解釋?

她在心中暗暗叫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來了句:“你同事要喜歡,這把送給他好了。”

鍾鳴幾乎就要跳起來,提高音調:“那怎麽行,這可是你送我的,我怎麽舍得送給別人。”

之前傘筒裏放著兩把一模一樣的傘,鍾鳴看見了,自然而然就以為其中一把是給他的。以前她遇到什麽喜歡的東西,就喜歡買雙份,一份是給自己,另一份給鍾鳴。

鍾鳴又嘻皮笑臉地對她說道:“憂憂,謝謝你。”

這樣一來,她更不知道該怎麽跟鍾鳴解釋了。

算了,反正是別人送自己的,那就是自己的了,自己轉手送給男朋友也合情合理。

第二天上班,她又一次收到了早餐,正是她愛吃的巧克力蛋糕。她盯著眼前的蛋糕愣了好長一會,眉頭皺得快要打結了,看來這個成鶴還沒打算放棄啊。

“再不吃,我就替你吃了。”陶欣走到她的工位旁邊,倚在一旁的辦公桌前,取笑道。

“給你。”吳憂想也沒想,起身站起來,將蛋糕推到陶欣麵前。

陶欣忙搖了搖頭,“這可是你男朋友送你的愛心早餐,你就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吳憂長長歎了口氣,向陶欣解釋道:“可是這壓根不是我男朋友送的。”

兩人聊天的間隙,許心悠正拿著咖啡杯,踩著五公分的高跟鞋,邁著從容的步子,麵無表情地從她倆身邊經過。

許心悠冷冷地來了一句:“麻煩讓一下路。”

吳憂收起撅起的屁股,給許大小姐讓出一條康莊大道來,她目送著許心悠趾高氣昂離開的背影,發了一會愣。

陶欣沒好氣望著許心悠的背影,又回頭看著忍氣吞聲的吳憂,“憂憂,你還好吧?”

吳憂勉強露個笑臉,“沒事。”

陶欣不想她被許心悠的囂張氣焰影響了心情,趕忙轉移了話題,“對了,憂憂,你說這不是你男朋友送的?是誰啊?”

吳憂無可奈何地翻了個白眼。

陶欣繼續打趣道:“行啊你,突然多了一個追求者,連我都瞞著。”

吳憂歎了口氣,一想到成鶴那張臉(那張臉還湊合),可是那脾氣真的湊合不了,實在是太邪性了。她痛苦地擺了擺手,感覺上一輩應該幹了很多缺德事,所以這一生才有此一劫,“別提了,一提起他我就頭皮發麻。”

“怎麽了?”

“這個人太奇怪了,說體貼吧有時候做的事挺瘮人的,說古怪吧有時候也算有點人味。總之,他就像一台忽冷忽熱的空調,熱情的時候就像火山噴發,熱酷的時候就像冰山凝固,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溫度是多少。”

陶欣仔細聽著,越聽越覺得怎麽像公司裏的某個人……陶欣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往孟星河的方向飄去,此時的孟星河正一邊端著咖啡,一邊講著電話。她似乎明白了大概,公司裏忽冷忽熱的人除了孟星河,找不出第二個。

陶欣暗自發笑,還拍了拍她的肩膀,“憂憂,我終於明白你的苦惱了,麵對一個多年男友和一個更優秀的追求者,是誰都會猶豫一下的。”

吳憂壓根沒明白陶欣的潛台詞,揮了揮手:“我才不猶豫呢,我已經拒絕他了。”

陶欣不禁向她豎起大拇指,“佩服,佩服。”

此時,孟星河突然走出來,朝著吳憂的方向望了一眼,示意她進來。

陶欣見勢,麵色變得沉重起來,她擔心吳憂拒絕了孟星河的示好,以後免不了要被穿小鞋,一臉憂心忡忡地對她說道:“憂憂,你保重。”

吳憂很快就知道自己錯了,而且大錯特錯。

當她抱著兩本巨厚的著作來到孟星河辦公室時,她就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了。

孟星河看見這兩本書的時候,眉毛微微一揚,沒說書買的對還是不對,隻是招呼著讓她坐下。

吳憂誠惶誠恐,仔細打量著孟星河的表情,隻見他仔細打量著書名,表情也看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

“你挑的?”孟星河問她。

“是啊,怎麽了?”

“沒怎麽……”他頓了頓,說道:“這是純理論書籍,我沒想到你會挑這兩本。”

吳憂蹭著手掌,等待著對方說,“好了,那就先這樣吧,你出去忙吧。”

可是她怎麽也不會想到,孟星河卻把書遞給了她,對她說道:“拿回去好好讀吧。”

吳憂身子幾乎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差點凝固,就連臉頰的肌肉都開始抽搐了,她不敢相信道,“這是……給我的?”

“對啊,所以我才讓你去挑的。”他看著她的表情,“怎麽了?”

吳憂暗自叫苦,早說啊,早說就挑最薄的了,最薄的那本才百來頁,可是現在一本都四五百頁,字還小。雖然內心苦不堪言,但是她還是一臉平靜道,“沒怎麽,我會好好看完的。”

“那就好,純理論的有助你打基礎,想不到你還挺好學的。”孟星河誇讚道。

吳憂臉都快氣歪了。

好學?是她好學嗎?

要早知道這書是給自己看的,打死都不會選這兩本!

書店裏。

小安再次給成鶴沏咖啡的時候,發現今天老板的狀況比以往疲倦,時不時哈欠連天,動不動就掐著印堂穴的位置。

“哥,怎麽了?你看上去臉色不好。”

成鶴微微抬了抬眼,眼睛裏泛著紅血絲,問道:“小安,昨晚她買的是什麽書?”

小安先是一愣,昨天有好幾位顧客買書來著,不過以他的敏銳度,自然知道老板口中的“她”到底是誰。他細細回憶著,“是兩本理論書著作,怎麽了?”

成鶴沒有吱聲,難怪今天自己隻要心電感應她,就發現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字,而且一頁還停留了好幾分鍾,還偏要湊得那麽近,近到可以看見紙張內部的植物組織纖維。可惡的是,她看書的速度簡直慢得要命,害得他眼睛差點要瞎了。

“我給她挑的那三本書呢?”他冷聲問道。

小安猶豫了一會,“她沒拿。”

成鶴氣得不吱聲了。

小安笑道:“哥,你挺關心她的。”

“關心?”成鶴冷哼了一聲。他哪裏是關心她,分明隻是關心那雙眼睛而已。他緩緩起身,朝著小安說道:“小安,收拾一下,我要出門。”

“哥,咱們去哪?”

“買衣服。”

小安猶豫了一會,結結巴巴道:“哥,可是咱們把那位老裁縫給得罪了,他估計以後都不會給你做衣服了。”

成鶴輕蔑地笑了一聲,“得罪?那我就好好去得罪一下,直到他願意做為止。”

陶欣最近忙得不可開交,主要還是因為調到了新部門。憑借出色的口才,她被調到了公司號稱最“香餑餑”的部門——新媒體直播部門。雖然收手可觀,而且令所有部門都眼紅,每天好幾場直播下來,嗓子已經變成了公鴨嗓。雖說嗓子有點吃不消,不過看在錢的份上,吃不消也得吃得消。

她實在有些擔心吳憂,趁著今天下班早,便主動來找吳憂吃飯。正好公司的附近開了一家還不錯的快餐店,知道吳憂也不是那種矯情的人,便拉著她跟自己一塊去吃快餐。

陶欣在心裏一直感激吳憂,因為吳憂的存在,讓她覺得自己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多了一點溫情。

兩人曾是上一家公司的同事。在他們那家小辦公室裏,公司效率不怎麽高,但是論起職場爭鬥倒是好手。公司人數不多,十幾號來,卻拉幫結派,本地員工看不起外地員工,家境優越的看不起家境貧寒的,陶欣處於“辦公室食物鏈”最底端,為此沒少受過排擠,可是為了每個月的薪水,為了給父親攢醫療費,她都忍了下來。

後來她突發闌尾炎,辦公室的人隻是看著,有的還對她進行冷嘲熱諷,人事還陰陽怪氣說她三天兩頭就請假。是吳憂,將她送去了醫院,還拿出身上僅有的錢墊付了醫藥費。自那以後,陶欣也把吳憂當成親人一樣關照,隻要對方有需要,她一定盡力而為。

眼下,陶欣望著吳憂一隻拿著筷子跟碗裏的毛豆較勁,有種不安的感覺,“怎麽了?是不是不合胃口啊。”

“沒有,挺好吃的。”

吳憂還在想著那兩本書的事,嘴巴撅得老高,語氣中很是不滿,咬牙切齒起來,“孟星河誠心在整我。”

陶欣一聽,心裏咯噔了一下,果然如自己所料。

吳憂比劃起來,“這麽厚,這麽厚的書,讓我回去看,不是在整我是什麽?”她咬牙切齒道,“絕對是故意的,這得看到什麽時候啊。”

吳憂繼續說道,“我要早知道那書是給我的就好了。”她又恨恨道:“一定是他覺得書太厚了,故意的。”

陶欣若有所思,回道:“也許,他是想栽培你。”

吳憂甩了甩手,“陶子,你不懂。”她長長歎了口氣,“誰讓我知道他的秘密呢,我好好努力,爭取像你一樣調到別的部門,這樣就能逃離他的魔掌了。”

陶欣眉頭一緊:“他的秘密?”

吳憂愣了一下,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揮了揮手,趕忙轉移話題的重點,“也不是什麽大事,反正他這個人挺難相處的。不過你也說了,這個人長了一張長期欠費的臉。”

吳憂替孟星河守著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從高中時代就一直替他守護著,不管這哥們現在怎麽整她、虐她,吳憂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把這個秘密泄露出去。

因為這個秘密,極有可能會毀了現在的孟星河。

她得守住這個秘密,將它永遠爛在肚子裏。

陶欣沒有再追問下去,因為她也有秘密,那個秘密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從身體裏爬出來,一點點折磨她,吞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