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憂加快步子,朝著成鶴走去:“成鶴,陶欣不見了。”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責,“我早就發現了不對勁,以為她隻要把事情說出來就好了,今天早上還跟她聯係過,以為會沒事的,可是事情遠比我想象得要嚴重。”她有些語無倫次,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話。
“冷靜點。”成鶴抱著她的顫抖的肩膀,目光堅定地望著她。
吳憂反複撥打起陶欣的電話,可電話始終關機。她懊惱不已,“我為什麽今早的時候不多問她一句,我都已經計劃好了,今天下班邀她來家裏做客。隻差一步了,就隻差一步了……”
成鶴自然知道陶欣對於吳憂有多重要,對六神無主的吳憂說道:“把手給我。”
吳憂像看見了希望一般,抹了把眼淚,趕忙把手遞給了她。
成鶴緊緊握住她的手,用心感應著她此時此刻的願望,她想要找到陶欣,然而……他的眉頭驟然一緊,迅速鬆開了吳憂的手,心髒怦怦亂跳個不停。這是一個不好的願望,一個會危及吳憂生命的願望,他無法替其實現。
吳憂意識到了他的不對勁,望著眼睛喘著粗氣的成鶴,輕聲問道:“怎麽了?”
成鶴迅速冷靜下來,當他再次望向吳憂的時候,發現她身上的霧色已經變成了深灰色。他意識到情況不妙,渾身肌肉漸漸繃緊。
“成鶴,到底怎麽了?你告訴我好不好?”吳憂驚慌失措地望著他。
“你需要做好心理準備。”他回道。
吳憂從成鶴嚴肅的麵容中已經猜出了一絲端倪,“你是說……”
成鶴沉聲道:“你會找到她,隻不過結果不會是你想要的。”
吳憂愣在原地,嘴巴張張合合,不知該說些什麽。她茫然地望著成鶴,感覺四肢都被凍住了似的。好半天,她喃喃自語:“陶子留下了遺書,所以她該不會真的……”她不敢往下想,眼眶紅得嚇人:“我必須要找到她,阻止她做傻事。”她哭著哀求道:“你幫我找找她好不好?”
成鶴滿臉遺憾,昨晚他握著吳憂的手就已經感應到事態複雜,他還在擔心這個叫陶欣的女孩能否堅持到今天晚上,一旦她憑借自己的力量堅持下來,她的人生將會徹底改寫。而如果她無法同命運抗爭,又會是另一個令人唏噓的結局罷了。
畢竟,能救自己的人永遠隻有自己。
而他無法逆轉生死,能做的不過是替人錦上添花罷了。
盡管這會是一個不好的結局,但還是願意盡力一試,點頭對吳憂說道:“好。”成鶴微微閉上眼睛,他沒有關於陶欣的更多線索,不過腦海裏卻蹦出一個人來。
此時小安已經開著車子在路邊等著,成鶴拉著吳憂趕忙上車。
“成鶴,你說陶欣會去哪呢?”吳憂焦躁不安問他。
成鶴思索了一會,“我想,有個人可能知道。”
“誰?”
“孟星河。”
孟星河接到電話的時候,手裏剛出爐的蛋糕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時隔多日,吳憂主動聯係他是為了找陶欣。其實就在幾天前,他見過陶欣,就是在這家自己新開的甜品店裏。
他愣愣地望著掉在地上如同一灘爛泥的蛋糕,想起那日與陶欣見麵的場景。那天是他甜品店新店開業的日子,為此他策劃了許久,除了親自製作甜品以外,他更想打造品牌的概念,從店鋪的裝修設計再到甜品的全套VI視覺係統,皆出於他手。這是他以個人品牌“星河”開設的第一家店鋪,主要的蛋糕也是以星空為主題,而店鋪的燈光美學、氛圍營造,無一不是為了營造一個浪漫的星河世界,這是他事業版圖的第一步。
開業之前,他就已經連絡了各大媒體和粉絲數極高的吃播、美食家、達人替其宣傳,不過脫離了“良辰食品”這塊金子招牌,他的創業之路可謂舉步為艱。不過好在有景楓的鼎力相助,他的店鋪人氣很高。
隻不過,他的父母始終對他的夢想持反對意見。
那日,父母來到他的店裏,父親就像領導巡視工作似的巡視著店鋪,最後氣急敗壞地打翻了他做好的蛋糕,還怒不可遏地給了他一個巴掌,恨鐵不成鋼道:“這就是你的夢想?就是你辭掉那麽好的工作來當個廚子?我是怎麽教你的,你太讓我失望了!”
孟星河默默地收拾著地上的殘局,孟秦怒視著毫無上進心的兒子,對兒子的選擇極為不解,甚至憤怒:“這世上有那麽多的甜品師,就缺你一個嗎?”
孟秦看著默不作聲的兒子,又苦口婆心道,“陳露到底哪裏配不上你了?還說要找個喜歡的人,過平淡的日子,我孟秦怎麽就教出你這麽個沒出息的兒子!”
最後看了眼悶聲不吭的兒子,似乎已經放棄了,沒好氣地斷言道:“你終究會有後悔的那一天!”
父母走後,孟星河拿來拖把清理地上殘留的蛋糕,一雙高跟鞋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內,抬頭的時候發現來人是陶欣。
兩人就坐在這間新開的甜品店裏聊了一會,孟星河請她品嚐新研製的蛋糕。
陶欣還是像以前一樣稱呼他,“孟總,好久不見。”
孟星河解下圍裙,“別這麽叫了,叫我星河就好了,味道怎麽樣?”
陶欣細細品嚐著:“好吃,也好看,就像擁有一片屬於自己的星河。”
兩人各自聊了近來的工作狀況,也聊到了各自的父母。孟星河的父母至今都不支持他的事業,而陶欣微笑著對他說:“早知道人生這麽辛苦,當初就不選擇做人了。”
孟星河想起自己18歲那年站在天台上的情景,對她說道:“我的夢想是天高海闊,自由自在。小時候我想當一隻鳥,這樣就可以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陶欣想起孟星河曾經留過學,去的是美國。“所以你就飛到了世界的另一端,然後又飛回來了是不是?”
孟星河感慨道:“是啊,鳥兒累了,總要歸巢的。”
陶欣輕聲笑了笑,“所以還是當一條魚吧,海闊憑魚躍。”她又補充道:“最好當一隻很大很大的魚,這樣才不容易被吃掉。”
孟星河此時終於反應過來,那日的陶欣已經有些不對勁了。
她想當一隻魚,一隻自由自在不會被吃掉的大魚。
因為陶欣留遺書出走,社交網絡上的輿論重新發生了180度的逆轉,原本聲討陶欣父女的人統統向矛頭指向了劉荷母子,大罵她不配為人母親,連帶劉昊也遭到網友的謾罵,罵他是個蛀蟲,是吸血鬼。有網友提出要求判劉荷遺棄罪,不過很快就有律師站出來,說20多年過去了,已經超過了追訴時效。更多網友還是對劉荷母子進行道德上的譴責。善良的網友們同情陶欣的遭遇,動用一切力量發布尋人啟事,全網都在尋找這個命運多舛的可憐女孩。
孟星河緊踩油門一路朝著海邊狂飆,他的耳畔總能響起那日陶欣說過的話,至今想來不由後背一涼。
那日,陶欣半開玩笑地望著他:“星河,如果我想辭掉工作,跑到你這打工,你會要我嗎?”
孟星河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拒絕了:“我這廟太小了。”
陶欣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沒事,跟你開玩笑呢。”
“良辰是個不錯的平台,好好幹,我看好你。”他說道。
“可是我有些累了。”她的眼睛裏早已黯然無光。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不管哪條路都很辛苦。”
陶欣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很輕,輕到幾乎聽不見:“如果是吳憂,你可能就答應了吧。”
孟星河不是聽不懂陶欣的弦外之音,隻是故意裝作聽不懂罷了。
孟星河一邊駕著車子,一邊抽了自己一個耳光。他想起多年前,自己身處絕望時,吳憂向他伸出了援手。而他,卻忽視了一個垂死掙紮之人最後的求助。
此刻的他懊惱不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陶欣一樣,他們都喜歡自由自在的日子,可喜歡自由的他們都困在生活的囚籠裏,想要的東西明明那麽近,卻永遠得不到。不管怎麽說,他必須要找到她。
這個時節的大海很安靜,海灘上沒有幾個人,偶爾會有幾隻海鷗從天際飛過。天空也變得灰蒙蒙的,起風的時候,海平麵會有小小的波浪,裹挾著冰冷的氣息拍打著沙灘。寒風凜冽,這風把人的血液都吹涼了,連骨頭都透著寒意。海浪沉悶拍打著暗礁,就像一遍遍敲響的喪鍾。
孟星河朝著暗礁的方向尋找,吳憂一行人此時也已經趕到了,成鶴目力所及之處看見了觸目驚心的一幕。
很快,孟星河在一處礁石處看見了一雙鞋子,他知道陶欣一定就在附近,環顧四周搜索著。終於,他的視線落到底下的暗礁處,認出了那是陶欣。
她已經死了。
就在他們趕到這裏之前,陶欣脫下鞋子,以跳水的姿態想要躍入海中,最終落在了底下的暗礁上。
孟星河望著底下觸目驚心的一幕,痛心疾首地跪在礁石處朝著底下聲嘶力竭地喊著她的名字:“陶欣!陶欣!陶欣!”
成鶴遠遠地望著,他看清了那的確是陶欣,她的身上已經覆蓋著一層紅色的霧,身體正被海浪衝擊著,血水已經融到海裏。
吳憂聽見了孟星河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她的腿像是灌滿了鉛一樣沉重,大海發出一陣陣怒吼聲,世界一下子變得麵目猙獰起來。她踉踉蹌蹌朝著孟星河的方向走去,淚水淹沒了她的視線。她想起陶欣一路辛苦好不容易才到的今天,她的生命不能就定格在這一天。她有大好年華,還沒有戀愛,還沒有住上理想中的房子,還有很多事情都沒有做,她絕不可以死。
吳憂想要衝過去,成鶴攔下了她。她搖搖晃晃地跌倒在成鶴的懷裏,悲痛欲絕。
小安終於趕了過來,他的身後站著警察和搜救人員,他們紛紛朝著暗礁處趕去。
海浪依舊,發出的哀嚎聲像是在祭奠這朵本不該凋謝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