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憂來到了成鶴的臥室,就站在這幅油畫前,再次目睹成鬆發生車禍的過程。這幅畫是成鶴畫的,她所看見的景象是通過成鶴的筆觸還原的,究竟真相如何,她不得而知。

她忍不住想起了那日在景楓家中看見過一幅類似的畫,上麵畫的也是一條下著雨的巷子,講述的卻是另一個可悲可歎的愛情故事,是關於同心人與異眼人最終宿命的故事。

那日,她就站在離畫很近的地方,仔細端詳起來。

隨著畫麵一點點清晰立體的還原,她仿佛置身於那條雨巷,起先隻覺得有淅淅瀝瀝的雨,接著感覺自己的脖子一涼,仿佛有一把利刃劃開了自己的喉嚨似的,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景楓一臉輕鬆地走到她的身邊:“這幅畫掛在這裏已經很多年了,怎麽,你也喜歡油畫?”

吳憂繼續端詳,畫中的女孩原來是個異眼,利用同心人的男友實現願望,然而,女孩最終還是死了,死在男友的刀下。

原來,同心人男友從一開始接近她,隻是為了獵殺她,並得到她的眼睛。

女孩在垂死之際最後許下了一個願望,希望自己是最後一個被同心人獵殺的異眼。

吳憂雙眼微紅,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想要將目光移開,可是卻控製不住地盯著死去女孩的眼睛,那雙最終會被同心人取走的眼睛。

景楓望著眼前的畫,緩緩道:“這是我外婆那輩留下來的畫,聽說這幅畫上還有一個古老的傳說。”

吳憂喘著粗氣,茫然問:“什麽傳說?”

“據說,這世上曾經有過同心人,他們來自高維宇宙,通過心電交流,可以替人實現願望。不過他們曾經遭受過欲望的吞噬,無法替自己實現願望。後來,同心人為了破除詛咒想盡辦法,直到他們發現了異眼人。”

吳憂如遭電擊,一字一頓道:“異眼人?”

“異眼人就生活在我們這個宇宙,跟我們並沒什麽不同,隻不過他們的眼睛可以看見瀕死之人,同心人發現異眼人的眼睛可以替他們暫時解除身上的詛咒。”

“暫時?”

“沒錯!隻是暫時。隻有獵殺異眼人,才能實現願望。每獵殺一個,就能實現一個願望。”景楓繼續往下說道:“在那之後,同心人就開始了瘋狂獵殺異眼。”

“獵殺?”吳憂不禁一陣毛骨悚然,回想起了自己與成鶴相識相知的點點滴滴,這一刻,她才明白,原來成鶴要的不僅僅是她的眼睛,而是她的這條命。

“每個人都有欲望,為了達成自己的欲望,會不擇手段。”景楓陰鷙地說道。

吳憂再次抬起頭望向景楓,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襲卷而來。她忽然反應過來,有人替陶欣實現了3個願望,而陶欣生前最感激的人是景楓。就在那一刹那,她仿佛聽見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她在景楓這張精致的笑臉上看見了另一張麵孔,一張隱藏極深的麵孔,那是同心人獵殺異眼才有的麵孔。

吳憂的嘴巴艱難地動了動,她咽了咽喉嚨,聲音也變得極度虛弱:“所以,異眼人最終都會死?”

景楓輕聲一笑,“倒也未必,凡事皆有例外。”

吳憂的心都快掉在嗓子眼上,她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什麽例外?”

“藏起來,永遠不要被同心人發現。”景楓的手突然搭在吳憂的身上,緩緩說道。

吳憂不敢動彈,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景楓在試探她。她僵在原地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喘,全神貫注地盯著景楓那雙貼滿了水晶指甲的手指移動方向,修長的指甲已經快要移動到她的喉嚨,一股對死亡的恐懼席卷全身,就在那一刻,她連呼吸都快停止了。

謝天謝地,景楓終於收回了手,微笑地問她:“要不,我再去泡點咖啡?”

吳憂隻覺得一陣心驚肉跳,渾身上下一陣冷汗,她將手掌往牛仔褲上蹭一蹭,鎮定道:“不用了,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家了。”說完,她拔腿就要離開,可是卻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景楓指引道:“門在這邊。”

吳憂向她道謝,慌不擇路地離開景楓家。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將吳憂猛得拉回到了現實,她比以往更為警惕,雖然沒有回頭,但從對方的氣息中,她知道來人是成鶴,而且暫時對她沒有威脅。

“我很抱歉,關於你好朋友的事。”

吳憂的聲音中透著一股異常的冰冷,“我是不是很快也要死了?”

成鶴嘴唇一顫,不等他開口說話,吳憂緩緩轉過身子,凝視著他的眼睛,“完成了3個願望,我是不是會像陶子一樣死去?”

成鶴的心幾乎就要沉下去,“我不會讓你有事。”

吳憂似笑非笑地轉頭望向他,“可陶子卻死了。”

這話令他的內疚感不斷加深,他的同類殺死了她最好的朋友,而他卻無能為力。

“我也很快會付出相應的代價,從一開始,從你接近我,要替我完成3個願望開始。”她的語氣很平靜,可是卻像一把鈍刀砍在他的心上。

由始至終,她不過是他獵殺的目標而已。

他的語氣變得格外沉重,“對不起。”

她沉默了很長一會,她恨他一開始的居心叵測,可是他也屢次三番救過她,也曾幫助過她的朋友,她的內心反複煎熬,搖擺不定。最後,她長長吸了一口氣,“你知道嗎?其實我並不後悔為你實現願望,我隻是希望你可以對我坦誠相待。”

他的眼神微變,她不後悔,可是他腸子都快悔青了,現在的他已經無力阻止她身邊纏繞著的黑霧,況且現在又突然多了一個同心人,從對方狠辣手段來看,應該是來者不善。

吳憂長長地歎了口氣,“成鶴,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麽?是複仇?是回家?還是解除身上的詛咒?”

成鶴抬起頭望著她,悲傷與自責的情緒纏繞著他,令他的眼神也變得灰蒙蒙的。良久,他慢聲開口,“你還願意相信我嗎?”

這回,輪到她犯難了,她不是不願意相信他,隻是看不透他。

她想起自己為數不多的戀愛,無論是鍾鳴還是成鶴,他們一個個精於算計,不是將她當成替代品就是獵物。她甚至不明白,為什麽在感情問題上自己總是犯同一個錯誤,總是被人耍得團團轉,她甚至不知道前方究竟還有多少個陷阱在等著她。

吳憂輕聲道,“我不知道。”

她的遲疑與猶豫讓他心中有了答案,他們之間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感正在土崩瓦解,他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沒關係。”

她再次抬眼望著他,決定的最後給他一次機會,“成鶴,你接近我究竟是為了什麽,僅僅隻是為了我的眼睛嗎?”

他遲疑了一會,她的表情泄露了一切,他知道她已然知道了真相。

“真想知道?”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之後,成鶴拉起了她的手,朝著畫中走去。

邁過腳下這道橫亙在兩個世界的門檻,原本光滑的地板變成了泥濘的石板路,天空下起了雨,兩人就站在那條陰暗的雨巷裏,雨水四處飛濺,打在他們的身上,落在他們的眼睛裏。

成鶴走到前麵的路燈下停下了腳步,告訴她那個古老的傳說:“我曾經告訴過你,同心人是一群被欲望吞噬過的人,受到詛咒無法為自己實現願望,所以我們的祖先一直在尋找打破詛咒的辦法。相傳,同心人隻有得到異眼,就可以替自己完成願望。”

“得到是什麽意思?”她要他說個清楚明白,而不是含糊其辭。

“殺死對方,取走對方的眼睛。”他幹脆道,“我從一開始就想要殺了你。”

吳憂想起了很多個瞬間,成鶴原來一直保護的並不是她,而是這雙眼睛。她有些幹嘔想吐,覺得眼前這個人比起鍾鳴來說更麵目猙獰,而此刻的她正強忍著胃裏的翻江倒海,她需要從他口中得知更多的真相。

雨一直在下,打在他冰冷的臉上,“因為受製於詛咒,我始終找不到殺死我哥的凶手,也無法回去,更沒辦法找到另一個同心人,而你就成為了我的最佳選擇。”成鶴的語氣也透著刺骨的寒意:“你的眼睛可以暫時解除我的詛咒,並不能讓我實現真正願望。”

吳憂屏住呼吸,繼續追問:“那怎樣才能實現你的願望。”

“殺了你。”成鶴咬牙道:“同心人為了實現一些見不得光的願望,很長時間裏,一直都在獵殺異眼,但異眼極其善於隱藏,且百年難得一遇。直到後來,欲望不斷膨脹的同心人不得不冒險去別的宇宙尋找異眼。”

果然,那個傳說是真的,同心人一直在獵殺異眼。

她緊緊咬住嘴唇,“原來傳說是真的。”

巷子裏的寒風不斷襲來,冷風無孔不入,鑽進她皮膚裏。吳憂冷得打了個寒戰,想要抱住自己留住最後一絲溫暖。可是這裏的風,這裏的雨,這個詭譎的畫中世界,都仿佛將她啃食殆盡。

“欲望是魔鬼,同心人曾經釋放過這群魔鬼,而我也在變成魔鬼的路上。”他目光炯炯地望著她:“現在你明白了嗎?我根本就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

吳憂四肢僵硬地站在原地,眼前的視線模糊了,不知道是雨還是淚。

“那陶子呢?她並不是異眼,同心人為什麽要殺她?”

“她符合異眼人的條件。”

吳憂瞠目結舌地望著他,成鶴的話令她壓根摸不到頭腦,什麽叫符合眼眼人的條件?

“噩運!”他全神貫注地望著她,“異眼人天生噩運,同心人往往會以此作為篩選的條件之一。”

吳憂搖了搖頭,“不,陶子的噩運是我帶給她的,我才是罪魁禍首。”她微微張著嘴,雨水流進了她的嘴巴,帶著一股血腥的味道。

成鶴必須要讓她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沒錯,他真正的目標是你。現在你知道真相了,想要後悔也來得及。”

吳憂深吸了口氣,她的聲音很單薄,“來不及了。我現在已經知道還有另一個同心人的存在,她跟陶子的死脫不了幹係,陶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讓她死得不明不白。”

成鶴緊緊扼住她的手臂,想讓她清楚一點,“同心人無論是速度、力量、自愈能力,遠遠在你之上,你拿什麽抗衡?”

她紅著眼,呼吸變得格外沉重:“那又怎樣,我躲得掉嗎?”

“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你。”他的聲音極具穿透力,直擊她的耳畔。

“我不知道還能不能相信你。”她的聲音很脆弱,一陣風就能吹散。

雨靜靜地下,成鶴一時語塞,靜默中的男女,發著沉重的呼吸,在雨中彼此僵持著、對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