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欣去世後,劉荷母子就從網絡上銷聲匿跡了。小安一直在蹲在電腦前蹲守,可是蹲了好幾天,無論是劉荷還是劉昊,這兩人就跟人間蒸發了似的。小安有些不耐煩地撓了撓頭,望著正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喝著咖啡的成鶴,唉聲歎氣道:“哥,怎麽辦?這兩人現在無影無蹤啊,你說他們是不是怕網絡暴力所以幹脆躲起來了?”小安還有一個更為大膽的猜測,“會不會有人不滿他們的所作所為,所以就把他們給……”

成鶴緩緩起身,“我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小安趕忙起身,將背包交到他手上,一一匯報道:“紙筆、現金,還有地圖都在裏麵。”小安又好奇地多問了一句:“哥,你這是要去哪?”

“酈縣。”成鶴對酈縣並不陌生,20多年前,他曾去過酈縣尋找異眼人的下落。

“酈縣?”

小安喃喃自語,很快明白過來了,酈縣是陶欣的老家,這對母子就算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小安不禁有些躍躍欲試,教訓壞人這種趣事怎麽少得了他,“哥,那咱們現在就出發?”

成鶴沉默了一會,朝著樓上望了一眼。那日他將她從畫中抱了出來後,兩人好幾天都沒有見麵了。每天,他經過她房門的時候,門永遠是關著的。他好幾次去敲門,她屋子裏的燈就滅了。

他知道她在躲著他,他現在在她的眼中應該是一個魔鬼,殺人的魔鬼。

他安排道:“小安,你留下,我還有事需要你辦。”

小安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很快明白成鶴的意思。

“幫我調查一個人。”他繼續往下說道:“這個人跟陶欣來往密切,我對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小安聽得很認真,“哥,你說的該不是……”

成鶴眼神瞬間鋒利許多,一字一頓道:“景楓,她一定有問題。”

小安點了點頭:“好,我立馬去查。”

成鶴不喜歡社交網絡,因為在虛擬世界裏,人人都戴著一張看不見摸不著的麵具。現實中的他們可能是彬彬有禮、待人隨和的好學生、好父親、好鄰居、好榜樣,可網絡世界讓他們露出另一副截然不同的麵孔,在這裏他們可以扮演任何醜陋的角色,將人性的幽暗發揮得淋漓盡致。不會有人知道他們是誰,也無需負任何責任。於是,不滿於現實卑怯的人們,便爭先恐後地在虛擬的網絡世界裏尋找一絲存在感,不過這份可憐的存在感,也會因為輿論的反複無常消失殆盡。

劉荷與劉昊沒有活躍在社交網絡上了,成為眾矢之的他們重新回歸了現實生活。成鶴幾乎沒費什麽周折,就找到了劉荷母子在酈縣的住處。

在此之前,成鶴還去了劉荷現在工作的地方,她現在經營著一家快要倒閉的茶樓,穿上一身墨綠色的旗袍正微笑著迎來送往。盡管網絡上對她的謾罵聲不絕於耳,盡管她的親生女兒剛剛去世不久,可她的生活絲毫未受影響。

成鶴摘下墨鏡,站在這幢居民樓前,這座小區呈現著喧嘩與熱鬧的場景,一樓的停車庫改成了麻將館,裏頭的人正熱火朝天地搓著麻將。他徑直朝著樓道口走去,徑直來到了劉昊的家。成鶴注意到,門上還貼著一個喜氣洋洋的福字,旁邊的春聯也挺新的。

成鶴敲響了門,他知道屋子裏有人,就在東南角的位置,聽聲音對方應該是在打遊戲。

他又重重地敲了幾下門,裏麵的人終於有反應了。隻聽見屋子裏傳來一聲不耐煩的聲音:“外賣放門口就行!”接著又是一頓劈裏啪啦的遊戲聲。

他繼續敲著門,那聲音急促有力,令人聽得心頭發緊。玩遊戲輸了的劉昊將怒氣撒在鍵盤上,聽見敲門聲響個不停,罵罵咧咧朝著門口走來:“說了外賣放門口放門口,你是不是聾了,信不信我投訴你?”

門一打開,劉昊這才看清了門外站著的男人,穿著一襲高檔的西服,還麵帶著微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納悶道:“你誰啊?”

成鶴大搖大擺地走進屋子,四處打量了一番。

這是一套普通的二室一廳的房子,地板很幹淨,屋子裏的暖氣也開得很足。進門的第一間就是劉昊的房間,房門大開著,裏頭的電腦屏幕還亮著,在幽暗的房間裏發出一束詭異的藍光。客廳很寬敞,養著一缸金魚,陽台晾著衣服,家裏的垃圾桶也清空了。餐桌上擺著幾道菜,雖說是剩菜,但也挺豐盛,有魚有肉還有蝦,看來母子倆的食欲也不錯。

劉昊剛要上前拉成鶴,這個時候外賣小哥到了,“您好,您的外賣到了。”

成鶴轉過身看了一眼,劉昊的下午茶看上去也不錯,可樂漢堡和炸雞。他還注意到劉昊的身形,估摸也快有200斤。

劉昊將外賣放到一旁,這回一把拉住成鶴,沒好氣道:“你到底誰啊你?”

成鶴瞬間將劉昊放倒在地,一字一頓:“來修理你的人。”

劉昊躺在地板上,感覺自己的骨頭快要裂開一般,痛得嗷嗷直叫。成鶴並沒有耐心跟他兜圈子,隻是一把抓起他的衣服,“誰讓你們這麽幹的?”

劉昊的眼神開始閃躲,他的手正摸索著旁邊的椅子,想用椅子砸眼前這個不速之客。但是這一招早就被成鶴看透了,他將劉昊單手舉了起來,再次摔在了地上,隻聽見地板上傳來悶聲一響。

成鶴是控製了力道的,他需要讓劉昊吐出實情。

“你們是怎麽找到陶欣的?”

劉昊喘著粗氣,艱難道:“是在直播平台上。”

成鶴知道他不會輕易招認,他的一隻手如同猛獸的利爪,指尖幾乎就像刀一樣朝著劉昊的膝蓋紮進去,劉昊疼得汗一直往外冒。

“我再問一遍,你們是怎麽找到陶欣的?”

“是李嬸……”

劉昊還是沒有說實話,當初要不是事先有人告訴他們,陶欣現在是年薪百萬的女主播,他們甚至想不起陶欣是誰,更不會主動去找李嬸,四處詢問她的下落,斷然不會大老遠跑去認親,甚至到後麵引發網絡罵戰。

成鶴沒想到對方還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主,下手又狠了一些,對方幾乎快要疼暈了過去。成鶴冷冷道:“沒關係,先廢你一條腿,然後廢另一條,也算是替你同母異父的姐姐討個公道。”

劉昊痛得大叫,嚎叫著:“我真的不知道,都是我媽在安排。”

成鶴輕蔑地笑了笑,還以為眼前這人是個孝子,可自己都沒怎麽用力,對方就把老媽給出賣了。成鶴起身來到了劉昊所在的遊戲房,將桌子上的手機遞到他身上,“給劉荷打個電話。”成鶴見他眼神再次閃爍,就知道他又動了歪心思,隻好善意的提醒他:“你也可以打給警察,我相信他們很快會來幫你收屍,記得讓他們帶上裝屍袋。”

劉昊在拿到手機連按下了兩個11之後,那個0還沒有撥出去,立馬就刪了,轉而撥通了母親劉荷的電話。電話剛一撥通,他就像握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媽,快來救我……”

此時的劉荷剛麵帶微笑地送走了一批喝茶的客人,年近五旬的她依舊保持著不錯的身材和樣貌。年輕的時候,她也是迷倒眾生的姑娘,從來也沒有想過要留在這個並不起眼的小縣城,那時的她有野心有抱負,一心向往更大的城市。然而,她愛上了一個男人,還懷上了對方的孩子。生下孩子後,那個男人就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仿佛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樣。她的野心她的抱負她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都因為那個男人毀了。

她恨透了他,也恨透了這個本不該降生的女兒。

那是她人生中最煎熬的日子,她最終還是決定舍棄這個孩子,就像當初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狠心拋棄她一般。

命運似乎給了她重新選擇的機會,她遇見了一個怪人,那人說可以令她得償所願。

但所有的願望皆有相應的代價,最渴望得到的東西將由最珍貴的東西進行交換。起初,她以為對方口中“最珍貴的東西”是女兒,後來她才明白,“最珍貴的東西”是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在那之後,她如願以償遇見了後來的丈夫,她擔心女兒的存在會成為她幸福的絆腳石,偷偷將這個孩子“處理”掉,就像這個孩子從未在她的生命中出現過一樣。很快,她步入了婚姻,與丈夫誕下了愛的結晶,人生從此走上了正軌。

然而,好景不長,丈夫因病去世,垂死之際遞給她一個地址。原來丈夫已然知曉她的過去,也知道那個女兒的存在,甚至一直在替她尋找女兒。丈夫在瀕死之際告訴她,希望她不要一錯再錯。她怒不可遏,轉頭將那張寫著女兒地址的紙條扔進了垃圾桶裏。後來,她拿著丈夫的撫恤金,獨自帶著兒子生活。

至今想來,她並不覺得有什麽後悔。

她唯一後悔的是,當初要是沒有愛上那個男人就好了。現在的她,表麵上經營著一間茶樓,實際上她得陪客人吃飯打牌,半老徐娘還要被那些滿腦肥腸滿嘴髒話的人占便宜,而她的兒子劉昊從小就被她慣壞了,即便她也知道劉昊除了會打遊戲一無所長,可這是她傾盡一切換來的兒子,她現在隻剩下這個兒子了。

然而,此時的她,突然接到兒子打來的求救電話,她有些慌亂地回應著:“兒子!兒子!”

成鶴拿起手機,幹脆道:“是誰指使你們去找陶欣的?”

劉荷意識到情況不妙,臉漸漸陰沉下去。她告訴自己要冷靜,“你是誰?”

成鶴有些不耐煩了,將手指紮入了劉昊另一個膝蓋裏,隻聽見劉昊一陣慘烈的叫聲,“再不說,恐怕你隻能對著你兒子的屍體說去了。”

劉荷一邊心如刀割,可是另一邊並不願輕易妥協,她顯得格外鎮定:“你先放了我兒子。”

成鶴的力道又加大了一些,慘叫聲再次傳來。

“一個女的。”劉荷冷汗都要冒出來,茶樓往前走幾百米便是公安局,她正邁著步子朝著公安局的方向走去,不過在電話中還是穩往對方:“你放了我兒子,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名字。”成鶴追問道。

“我不知道她叫什麽,我隻知道那女人看上去氣質不錯,而且……”劉荷不得不加快步子,她要報案,她的兒子被人綁架了,這是綁匪給她打來的電話。此時此刻,公安局的門口正好就站著兩名警察。

成鶴站在窗口遠遠地望著劉荷的動態,遠遠望著她一邊打著電話一邊朝著公安局的方向走去。他冷聲警告道:“還有20米,你就可以報警了。不過,不知道是你的速度快,還是我的速度更快?”

劉荷倏得停下腳步,兩名警察就在離她不遠的位置,而她卻麵色土色,驚恐地朝身後望了望,可是除了路過的人群和車輛,並沒有什麽異常。

她的聲音也因為恐懼而變得有些顫抖,壓低了音量,質問道:“你是誰?到底要做什麽?”

“算了,你愛的人永遠隻有你自己。”成鶴將手機放劉昊耳邊,“跟你媽媽說再見,應該是來生再見。”

劉昊的臉上流下了絕望的眼淚,他痛哭流涕,雙腿已然動彈不得,嘴裏隻是反反複複重複著:“媽……媽……救我啊……媽……”

“我說,我說,求你別傷害我兒子。”她的心就像架在油鍋上一樣煎熬,她該怎麽辦?

成鶴猜透了她的心思,再次給出提醒:“我這個人最討厭別人撒謊,最後一次機會,那個人到底是誰?”

隻聽見對方在電話那頭突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是景楓,也是你。”劉荷甚至喊出他的名字:“成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