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寒冬,萬物凋零,樹木枯槁,寒風肆虐,吳憂裹著外衣朝著咖啡廳趕去,她在門口站定了幾秒,強作鎮定地拉開咖啡廳的門。
咖啡廳裏,暖氣開得很足,景楓已經坐在靠窗邊的位置上,服務員正在向她推薦店裏新上市的飲品。景楓已然注意到了剛進門的吳憂,便對服務員說道:“兩杯卡布奇諾。”
吳憂剛一落坐,景楓仔細打量著她:“看你的氣色,好像還沒有痊愈。”
“我還好。”吳憂喘著粗氣,解下圍在脖子上的圍巾。
“正好,我還有一樣東西要給你。”景楓從包裏拿出一個針織的玩偶遞給她,“我猜,這應該是陶欣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吳憂接過的時候,細細看了眼景楓手上的婚戒,是當年的老款式了。這是一個手工針織的人偶,是個短頭發的小女孩,手上還拿著一個橙子,寓意心想事成。
值得注意的是,人偶衣服上繡著1213的字樣。吳憂的生日是12月13日,作為人事總監的景楓,應該就是從這個細節判斷出這是陶欣精心為吳憂準備的生日禮物。
吳憂小心翼翼地將人偶捧在手心裏,就像在拿一件極為貴重的珍品。她望著手裏的小人偶,冷聲道:“既然你知道我的生日,那你一定也知道陶欣的出生地在哪吧。”
景楓不置可否:“怎麽?”
吳憂的拳頭漸漸握緊,聲音微微顫抖,“在酈縣。”
景楓的表情不自然地**了一下,她很快恢複了鎮定,清了清喉嚨:“你到底想說什麽?”
吳憂深吸了一口氣,“我調查過你,二十年前,你的未婚夫金浩當年就死在酈縣老家。你一定很替他叫屈吧,明明是為了救一個小女孩,可是警方卻認定他是自殺。”
景楓沒有說話,隻是淡然地盯著自己手裏的咖啡杯。
“陶欣跟我說過,她小時候被人推入過河裏,那是一個秋天,水裏涼透了。金浩出事的時候也是秋天,他救下的小女孩就是陶欣吧。”不等景楓開口,吳憂繼續往下說下去:“當年四處打聽陶欣父女下落的人,根本不是劉荷,而是你!”
景楓微微一笑,甚至替她鼓起了掌,“你比我想象中要聰明。”
吳憂傾身向前,目光犀利地盯著她:“隻是,我也有個疑惑,你是怎麽在幾公裏之外的旅館裏知道金浩是為了救人而死的?”
景楓調整了坐姿,舒適地背靠在沙發上,頗有興致地打量起她:“你不是已經有了答案嗎?”
吳憂咬牙切齒地怒視著她,一字一頓:“你是策劃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吧?”她控訴道:“金浩死了,你為此耿耿於懷,一定要找到當年那個小女孩,直到陶欣入職以後,你發現她來自酈縣,很快也查出陶欣的身世,也知道你未婚夫當年是為了救她而死。所以,你利用劉荷母子的貪婪,把陶欣逼向了絕路。”
景楓緩緩地抿了口咖啡,“說完了?”她淡聲道:“如果這就是你的答案,看來我真是高看你了。”
吳憂感到渾身一陣冰冷,難道說自己的推測是錯誤的?她並不敢有絲毫的放鬆,語氣重新變得強硬且冰冷:“到這個時候還想要狡辯?當初你為什麽要打聽陶欣父女的下落?不就是想證明金浩是個救人的英雄,而不是自殺的懦夫。後來,你為什麽要讓陶欣認親,你明知道當年是劉荷拋棄了她!”
“我不知道!”景楓沒好氣地打斷了吳憂的話,在意識到自己音腔過高後,她平靜道:“沒有人一開始就能洞悉一切,就像你,如果你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獵物,你還會一無反顧地往陷阱裏麵跳嗎?”
獵物、陷阱,這些詞瞬間讓空氣凝結了,吳憂隻覺得自己身體都晃動了起來。她的嘴巴一張一合,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剛要說些什麽,景楓語重心長道:“不管你現在怎麽看我都沒有關係,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你有危險。吳憂,你真的有危險。”景楓再三強調著,又長長歎了口氣:“我不知道這危險從何而來,但是你現在的情況與陶欣生前的情況一模一樣。”她握住吳憂冰冷的手,憂心忡忡道:“陶欣的死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想你重蹈覆轍。告訴我,你究竟都經曆了什麽?讓我幫你,好嗎?”
吳憂瞪大著眼睛,茫然地愣坐在原地,結結巴巴道:“原來,你真的是異眼人。”
景楓微微點了點頭,“是,我的眼睛可以看見生死。當初我發現了陶欣不對勁,隻不過很遺憾,我沒能救下她。”
吳憂想起了那幅畫,“景瀾究竟是你什麽人?”
景楓微微歎息:“家人。我是家族中第二個異眼人,我的一生都在躲避同心人的獵殺。”
她咽了咽幹澀的喉嚨,小心翼翼道:“你知道誰是同心人?”
景楓點了點頭,“知道。從你將他帶到辦公室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吳憂一臉抱歉地望著她:“對不起。”
景楓微笑著搖了搖頭,“沒關係。其實很早以前,我就聽小孟提起過你,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樣。”
吳憂沒有說話,隻是低垂著頭,兩隻手握得緊緊的。
“你不願意說也沒有關係,隻不過,我必須要提醒你,同心人是不會對任何人心慈手軟的,他們對你的好,隻不過是為了想要得到你的眼睛。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應該可以透過你的眼睛看見生死了。”
吳憂猛得覺得後背一涼,她又想起了那個古老的傳說,不知道作為異眼人的自己,最終的命運將走向哪裏。
景楓一臉真誠地望著她:“讓我幫幫你吧,如果你願意相信我的話。”
吳憂告訴了景楓,自己最後的願望是為成鶴找到那幅畫,讓他可以回家。
景楓沉默了一會,“就這麽簡單?”
她聽出了景楓的弦外之音,“你知道那幅畫在哪?”
景楓點了點頭,“知道,這幅畫已經被封存了五十年。”
吳憂這才明白,“在哪?”
“在一個特別安全的地方。”她注意到吳憂的眼睛暗淡上來,強調道:“這幅畫關係到所有異眼人的命運。”
“我向你保證,他不會傷害任何一個異眼。”吳憂堅定道。
景楓冷聲笑了笑:“你拿什麽保證?自古以來,同心人一直在瘋狂地獵殺我們,你以為他是真的喜歡你?這是他的伎倆,為的是你心甘情願與他交換眼睛。”
“可是我必須要找到那幅畫。”她的語氣十分堅定,“因為這是我的最後一個願望。”
景楓大驚失色,嘴裏喃喃著:“看來,就算我不交出畫,他也一定可以找到。”她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如果是這樣的話,隻會有越來越多的同心人來到我們這個世界,到時候,所有的異眼人都會因為你這個願望而死!”
吳憂的臉色一陣慘白,她結結巴巴道:“我……我不知道事情會變得這麽嚴重。”她緊緊抓住景楓的手,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定有辦法的。這畫是連結兩個世界的通道,隻要將他送回家後,到時候我們就把畫封存起來。”
景楓搖了搖頭:“一旦他找到了回去的路,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再回來。”她的眼神變得凶狠起來,“唯一的辦法,是殺了他。”
“不!不可以!”她斷然拒絕。
“這是你和他最終的宿命,也是能救你和我唯一的辦法,隻要他呆在這裏一天,異眼人永無寧日。”
“交換願望,我會跟他做最後一個交換。”她趕忙說道:“我會說服他,讓他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這個世界,還會讓他保證絕不獵殺異眼,從此兩個世界井水不犯河水。”
“這聽上去是異眼人與同心人最好的結局。”景楓微微歎了一口氣,然而她絲毫沒有放鬆防備,臉部肌肉不斷繃緊,“隻是……你有把握嗎?”
吳憂堅定道:“我會讓他答應的。”
因為,她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從她為他許下願望的那一刻,生命倒計時就已經開啟了。
成鶴回到書店後,發現自己臥室裏的那幅畫不見了。
那裏隻剩下一堵冰冷的牆,像隔絕了整個世界一般,阻斷了他回家的路。
有人取走了他的這幅臨摹畫。
小安進來的時候這才發現畫不見了,睜著大眼望著這麵空洞的牆壁,麵露驚愕之色。很快意識到,這畫是吳憂拿走的,隻有她可以進入成鶴的房間。他趕忙敲響吳憂的房門,“小姐姐……小……”
成鶴聽著這急促的聲音隻覺得一陣頭疼,“別敲了,她不在。”
“可是早上我明明看見她回了房間。”小安一臉懊惱道:“哥,對不起,要不我給她打個電話。”
“隻怕是聯係不上了。”成鶴斷言道。
果然,小安撥通吳憂的電話,裏麵傳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小安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出過差錯,可是這次實在失誤,他心急如焚:“哥,現在怎麽辦?”
成鶴微微閉上眼睛,回想起吳憂曾說過一定會替他找到畫,現在看來,她已經知道了原畫的下落。不過他的神色變得緊張起來,能用畫困住他的人到底是什麽人?
他的聲音低沉,問小安:“她今天有說什麽?”
“有有有!我正要跟你說呢,她讓我去查一個叫景瀾的人,說那個人跟成鬆有關聯。”小安緩了口氣,踟躕道:“隻不過……按照小姐姐提供的條件,我隻找到一個叫景瀾的人,可這個人早就失蹤了。”
景瀾。成鶴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曾經有一位瀕死的同心人獵殺了她,希望通過異眼的力量扭轉乾坤。然而,就在獵殺景瀾的那一天,那位同心人還是死了。
“不是失蹤,是死了。”成鶴惋惜道。
正是因為那個古老的傳說,同心人一直在獵殺異眼。明明可以彼此交換願望,卻貪婪到希望自己見不得光的願望可以達成。一想到吳憂為了他鋌而走險,成鶴很不是滋味。他開始擔心,有一天自己會不會真的變成魔鬼,一隻迷失在欲望中不斷殺戮的惡鬼。
小安繼續說道:“這個景瀾還有個妹妹,不過關於她妹妹的資料,目前還沒有查到線索。”
景瀾還有個妹妹。
成鶴一聽臉色突變,他意識到大事不好。他想起了當年那個生日,哥哥說會帶個朋友回來為他一塊慶生,那個朋友叫什麽名字來著……
他又想起自己初見景楓時,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同心人過目不忘,若是自己曾經見過景楓,怎麽會不記得?
那麽隻剩下一種可能,景楓就是哥哥當年提到的朋友,她的身上有著哥哥的印記,正是這種印記,讓他一度懷疑她是同心人。
他差一點就被這個女人騙了,景楓是哥哥的朋友,她早就深諳同心人的習性從而瞞天過海,難怪自己一直找不到她。
這個女人真正的身份並非同心人,而是……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