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麵色蒼白,滿臉悲愴,仰天歎道:“罷了罷了,我連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兒也鬥不過,又有何麵目在這世上混?”竟不敷藥,左手拾起地下的長劍,就要自刎。

忽聽身後有人道:“阿剛何必自輕?大丈夫能屈能伸,怎可如此沒氣量?”扭頭看時,卻是那葛衣人凜然而立。

葛衣人身後靜立著那四個鮮衣歌女,其中一女子款款行來,替這阿剛敷藥纏傷。葛衣人目光如電地掃了溫夫人一眼,冷冷道:“原來竟是個深藏不露的絕頂高手!可以見告芳名麽?”

溫夫人淡淡一笑道:“小女子溫少娘借道於此,多多得罪了。”

葛衣人似甚是茫然,不知溫少娘何許人氏,微微頓得一頓,沉聲道:“在下夏異生,也非此處主人。你要借道此地,原也不關我事,隻是今日我卻借得在先,幾行禁令全然無用。你既如此無視我夏某,說不得,我好歹也要領教領教你的高招!”

夏莊主一語未了,身子忽然平平飛來,勢如流星,在半空中便推出兩掌,撤起一片清風,隱有鬱雷之聲,一道無形的暗流直襲馬上的溫少娘。那溫少娘輕哼一聲,也淩空推出一掌,隻聽“波”地一聲悶響,夏異生身子在空中頓得一頓,緩緩落地,麵色潮紅,氣籲喘喘,似是內息不濟。溫少娘的坐騎退得一步,打了個響鼻,複又跨前一步。溫少娘卻麵色如常,兀自吟吟含笑。忽聽夏異生清嘯一聲,身子又起,手中抖起一團暈光,不知何時,已然寶劍在握,劍氣如虹,朝溫少娘直射過去。溫少娘素手閃得一閃,忽然迎麵一抖,飄出一條紅練,卻是她束腰的紅綢帶。那紅練直吐過去,竟似堅硬無比,如同利劍一般,遍襲夏異生前身大穴,將他逼在三四丈開外。

夏異生寶劍如風似電,隱有嘯聲,似要斬斷那紅練,但任他如何快捷淩厲,那紅練始終如虹如劍,忽伸忽吐,忽左忽右,將夏異生罩在一片紅光之中。兩人這般交鋒得片刻,忽聽溫少娘道:“撒劍!”那紅練忽然如蛇扭曲,似風旋轉,立時便將夏異生手中的寶劍纏住,隻見溫少娘素手一抖一收,夏異生的寶劍應聲脫手,隨著一道紅光飛回,那寶劍已到了溫少娘的手中。

夏異生神色驚愕,繼而懊喪,漢了口氣道:“當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們走吧。”

溫少娘將寶劍擲回給他道:“得罪了,還望夏莊主修性養德,不可太為難了過路之人,須知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何必多結冤家?”說得那夏異生麵紅耳赤,默默無言。溫少娘扭頭朝畢宛如六人招手示意,那邊六人縱馬過來,也不理會朦朧山莊諸人,一行人不緊不慢地馳過桂花林。

過了桂花林,大家眼前一亮,腳下的白石路穿過一片半人高的花圃,向南麵直伸延過去。路旁的花圃一邊是白菊,一邊是黃菊。白的潔白,黃的金黃,繁花爛漫,芳香襲人。思思連聲叫道:“好玩好玩!娘,阿珊姐姐,這裏又香又美,我們玩夠了再走吧?”說罷也不等她們答話,忽然從馬上飛將下來,飄身到花叢中,摘了一束白**,又到另一邊摘了一束黃**,埋頭聞了聞道:“好香好美!”

溫少娘道:“這花乃是人家種的,你豈可不經允許便摘人家的?”

思思小嘴一嘟道:“偌大花圃,就摘這麽點花兒有甚打緊?”

話未落音,忽然從花叢中鑽出一男一女兩個村童,年紀也都在十四五歲之間,長得甚是清秀乖巧,兩人旁若無人地打量了思思一眼,那女孩兒道:“阿哥,她摘了我們的**也還不打緊,隻是她摘了朦朧山莊的禁牌,又斬了那阿剛大叔的手臂,才惹得阿媽他們排兵布陣,要伸量伸量她的。”

男孩兒道:“也不是為了她才排兵布陣的,她有多大能耐,竟要阿媽出麵?阿媽布陣乃是為了對付這些大人的。”

女孩兒道:“

你沒聽阿媽責斥我們麽?說我們無用,平日不用功,竟比不得這女孩兒,還要我們學她呢。”

男孩兒道:“阿媽將她說得這般能耐,你不信,我也不服的,哼,悄悄趕來一看,卻原來是個偷兒。”

思思嬌怒道:“誰是偷兒了?”

那男孩兒道:“你摘了我們種的**,不是偷兒是什麽?”

思思氣得嬌麵潮紅,小嘴緊閉,微微頓了頓道:“誰稀奇你們這花兒了?我還給你們便是!”小手一揚,手中**飛散出去,居然帶著破空之聲,直向那兩個村童襲去。

那男孩兒叫道:“妹妹小心,她使的乃是石破驚天的暗器手法!”兩人雙雙躍起,身輕如燕,雖然避過了飛來的花瓣,卻被幾枚枝束戳破了皮肉。

女孩兒怒道:“偷兒可惡,險些戳中了我的天池穴!”

男孩兒怒道:“好哇,我們正要教訓教訓你!阿妹,你先上,看她有多大能耐,敢在無憂村撒野!”那女孩兒聞聲飛出,掌影斜飄,直襲思思的右上焦,出招方位甚是奇異,居然勁風凜凜,甚有威勢。一掌擊出,身如遊龍,轉眼又到了另一個方位。

後麵阿珊叫道:“思思,她使的乃是八卦遊龍掌。”思思道:“我知道,她休想討得便宜。”身形一閃,已飄身從他們兄妹的中間穿出,嘴裏道:“你也吃我一掌!”反手一掌擊出,那女孩兒躍起丈餘,屁股上果然重重挨了思思一掌。

那女孩兒尖叫一聲道:“阿哥快上,今兒個須得好好整治了她!”

那男孩兒見思思身法如此之快,忙吃驚道:“妹妹小心,這小賊果然了得,看招!”也發招打去,武功竟與他妹妹截然不同,似是六合形意拳。身手快捷,底功不凡,兄妹兩人雙戰思思,各有千秋,居然都是江湖中極其少見的上乘武功!

阿珊見思思處於劣勢,頻頻受製,忙將琴一撂,就要下馬助戰,溫少娘道:“阿珊別動,思思嬌慣,喜惹事生非,也叫她吃吃苦頭!”

蘇鄭鵬一行見了這幾個小孩兒如此身手,個個驚歎不已,心想這小孩兒如此年幼,便已臻一流之上,將來大了如何了得?賽妲己道:“這兩個村童的武功,雖有些形似八封遊身掌和六合形意拳,卻又有許多不同的變化,似隱含著一種潛在殺機,三五招之間必有一招奇詭莫測的招式,且後著綿綿,竟看不出來朧去脈,端的防不勝防!”

蘇鄭鵬道:“隻是思思的武功更在他們之上,你看她出招奇詭,精妙絕倫,竟不知是什麽門道。”

畢宛如歎道:“當真不可思議,若是他們的師尊長輩都涉身江湖,不知天下武林會是個什麽樣子?隻怕那恨煞天也不會有今日這般氣勢了。”

傅玉菡道:“快看,思思要搶上風了!”

果然便見思思轉守為攻,身法已變,似蛇似鳥,如飛如騰,左右旋轉,掌影翻滾,越來越快。漸漸地將那兄妹兩人逼得手忙腳亂,連連後退。

隻聽思思嬌叱道:“著!”那男孩兒一個趔趄,身上果然中了一掌。

忽聽溫少娘道:“思思不可出手太重!”說話之間,思思又一掌擊在那女孩兒的背上。

便在這時,白石路上已飄然立著一個青衫書生,年約二十三四歲。隻見他麵露驚奇道:“阿俊阿瑩,如何在這裏?怎的跟人家打了起來?”

那女孩兒剛吃了思思一掌,正氣忿不過,見了來人忙道:“舅舅快快替我們出了這口氣,這小賊人偷了我們的**,還仗著幾分本領欺侮我們!”

那男孩兒道:“舅舅,今日裏確是這小偷兒先動的手!”

那書生笑了笑道:“你們兩個小滑頭當真不害羞,人家比你們還小,竟然兩個聯手也敵不過人家,還好意思在此訴說麽?哼哼,剛才若非人家小姑娘手下留情,隻怕你

們躺在地下起不來了。還不快快回去?待會兒我告知了你們爹媽,鞭子板子招呼!”那兄妹兩人低頭垂首,滿麵羞紅,呆了一呆,又朝思思怒視一眼,才悻悻然走了去。

溫少娘拱手道:“今日我們借道貴村,多多得罪了。”

那書生也拱手道:“佩服佩服!不知諸位高人從何處來?”

溫少娘扭頭掃了蘇鄭鵬六人一眼,淡淡一笑道:“我們乃是從江寧那邊來的,不知貴村能否方便些個?讓我們過去?”

那書生微一遲疑道:“鄙村僻靜清閑,遠離人煙,為的便是不受攪擾,不染世俗之風。祖輩規矩,曆來如此,諸位前來,要麽闖三關過六陣,要麽便留在村內,現下我得莊主之令,前來領你們入村過關陣。諸位請。”說罷也不理會眾人,扭身在前領路。

溫少娘蹙眉道:“你們莊主在哪裏?”那書生頭也不回道:“在前麵。”溫少娘道:“好,我正要見見他。”

大家跟著那書生走了一會,便聽得雞鳴狗叫,舉目望去,隻見一片花木叢林之中隱隱露出高矮參差的屋脊,炊煙嫋嫋,飄香陣陣,一片清平景象。

那書生忽然頓步道:“請諸位下馬磨劍。”

隻見眼前碧綠爽目,湖水如鏡,原來先前看到的那條清水湖轉曲伸延到了這裏。路旁的湖麵上有一條浮木小橋,伸延到湖心。湖心中有一個朱紅樓亭,甚是雅致,入口處乃是一扇月洞門,門上掛著一道翠綠的竹葉纖絲門簾,洞門上方寫著“磨劍亭”三個大字,兩邊有對聯道:“紫電青虹騰劍氣,高山流水識琴心。”亭內已然擺滿了茶果點心。樓台後麵是一塊光滑如鏡的大青石,居然是從湖底冒出來的天然礪石。那書生將眾人領到樓亭內道:“請用茶果。”

亭內一張朱紅茶桌上,水果點心五光十色,有香柑、甜桔、香梨、肉棗、瓜子、白肉絲餅、梅肉餅、香圓、花生等等。思思見那桌上果品鮮美誘人,忙伸出小手揀了個又大又紅的甜桔。阿珊道:“思思不可亂食,小心中了人家的算計。”便在思思揀起甜桔之際,樓亭四麵忽然響起了優雅的歌樂聲。眾人聞聲掃望,原來湖水四麵不知何時已停著四隻小舟,每隻舟上有一個美貌女子,妙喉輕歌,卻是唱的《彤管集》,每個女子身後又有兩個青衣童子伴秦,或彈或吹,歌樂婉轉,甚是美妙。思思聽得阿珊如此說,將桔子捧在手中細瞧一番,又嘟著嘴將桔子放回了桌上。跟著那歌樂聲也頓時止住了。

那書生搖頭笑道:“小孩兒家怎的如此多心?將我們無憂村莊說成什麽路道了?你看湖對麵的桔林,這都是剛從那樹上摘下來的。”

眾人抬目望去,果見對麵的桔林中果實累累,金黃一片,十分耀眼。溫少娘道:“阿珊,你們想吃便吃吧,想來無憂村還不至這般卑下的。你看人家正等著給你們奏樂助興呢。”思思聞言便又揀起剛才那大桔子吃了起來,歌樂又起,那書生一邊請大家放心吃,一邊自己也揀了個大香梨吃了起來。劉世俠等人早有饑餓之感,這時也禁不住吃了起來。

待大家吃罷,歌樂又止。那書生指著後麵的大礪石道:“請磨劍。”隻見那青石的兩側各有一行詩,兩邊連起來卻是一首五絕,左邊寫的是:“何處騷風至?吹皺水一池。”右邊寫的是:“欲知前程事,拔劍問青石。”

溫少娘冷冷笑道:“好詩,好詩,貼情又貼意,隻可惜我無劍可磨,這大礪石也未必會回答我。”那書生凝視了溫少娘一會,微微吃驚道:“你沒劍麽?”

溫少娘道:“我有劍,隻是我的劍無須磨。”說罷扭頭對蘇鄭鵬等人道:“你們有劍要磨的話,不妨便磨吧,磨利的劍總比不磨的好,否則豈不辜負了主人的一番心意?”

劉世俠道:“我的劍倒是有些天不曾磨了,不如便在此磨磨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