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放在少女肩上的力度並不大, 在她蹙眉時還減輕了力度。

這般俯視逼近的距離,少年那雙眸子也是極致的黑,不染常人淺棕之色。

許兮避開上方他略顯灼熱的視線, 垂眼道:“鄔煜,我,你先鬆開我,我們談談。”每次都說這種讓她心生誤會的話,明明推開自己的也是他鄔煜。

聞言, 鄔煜似被她略顯清冷的聲音激醒。

他看了眼自己放在她肩上的手, 幾乎是避嫌般,迅速的將手挪開,人也往後撤開半步。

看著他如此,許兮麵上克製, 心中還是不免生出酸楚。

倒也不用如此嫌棄, 她許兮?????又不會纏著他鄔煜。

“我想你誤會了, 我說的鄔煜不會傷害我, 我意思您是無情宗的少宗主,我相信的是這個, 僅此而已。”許兮淡淡出聲提示道。

這話說出來牽強的很,但許兮不想再聽到他口中的譏諷言辭。

無情宗竹林那一推, 足夠讓她將眼前之人和幻境中的鄔煜區分開,也足夠讓她和幻境中鄔煜說再見。

聞言, 鄔煜側目望向這一地血色。

他眸裏燃起一抹瘋狂之意, 在一閉眼後方才恢複清明。

白衣少年朝麵前少女逼近道:“小宮主,在下要真在乎少宗主這虛名?你現在還能好端端站在這?”

看著眼前人如此咄咄逼人。

許兮扯了下唇角, 抬眸:“那你鄔煜想如何?殺光他們, 然後呢?”

“他們是死是活和我也無半分幹係, 我好心好意究竟是為誰?你非要如此,那我也阻攔你不得,誰讓我修為欠缺,不是你少宗主的對手。”話落,少女決意轉身離去。

這次,鄔煜並未伸手去抓她手腕。

他一個瞬移,徑直攔在了少女身前。

見他沉默著不說話,許兮也來了氣性。

她下頜微抬,眉眼微眯道:“你如果搞不清楚究竟想要什麽,那就不要在我麵前說些令人心生誤會的話,也不要莫名其妙的幫我,還要莫名其妙的攔我去路。”

“你為什麽不問我為何在此地?”鄔煜不答反問道。

對於他這略顯放軟的話語,許兮心下思忖後學著他反問道:“那你怎麽不問我為何被圍剿?”

然而,許兮這話似讓捂煜感到煩躁。

他眉心微擰,眸子微沉看著她道:“小宮主還在怪我取了謝子鳶的性命?你想說要不是我,你不會被她祖父謝子陽記恨是嗎?”

話一落,他唇角抿直,麵上也越發冷淡。

他行事上從不困囿後悔情緒,隻要做了選擇,他就能承擔下後果。

眼下竟開始顧及她心中是何想法,從而生出一種當日是否是自己做錯了的荒謬感。

“我沒這個想法。”許兮說著又搖了搖頭,接著道,“當日我的確覺得你不通人情,冷漠,但我後來還是感念你的救命之恩,至於謝子陽,他欠我的債,終有一日我會討回來。”

如果沒有這份感恩之情,她也不會那般輕易就答應幫他除心魔。

鄔煜垂眸:“既如此,那你還和九澤淵謝子殊走那般近?”言辭帶了些咬牙意味在裏邊。

這話又從何說起?什麽叫和謝子殊走的近?

見她麵上迷茫,鄔煜冷哼一聲又不說了。

無垢長階,謝子殊送她走,遞還芥子袋的時候,他就站在二人身後看的一清二楚。

謝子殊眼裏的溫柔意,都快溺出來了。

這種眼神令鄔煜想起,秘境摘合歡果時,他時不時看向許兮的視線。

兩種視線並非皆是溫柔意,但就是令他心裏感到不舒服,憋悶。

見他不說,許兮眼睫微眨後出聲道:“我和謝子殊沒什麽關係,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還有,少宗主你也用不著如此言辭,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吃醋呢。”

鄔煜克製住想要立即反駁的心態,這太狼狽了,就像是不打自招。

他隻沉著臉,狹長鳳眸微垂,略顯冷淡的看著許兮。

無聲的反駁抗議,蔓延在二人之間。

沉默持續蔓延,許兮瞥了眼一地顫抖的人。

少女故作漫不經心道:“你既然不願意放他們,那我也不多管閑事,我要回去尋鈴兒。”

“那你想救他們,那就贏了我,他們隨你處置。”少年聲線低啞,略顯急躁。

望著他略顯急躁的神情,許兮覺得自己越發看不懂他了。

她和鄔煜之間修為的差距,就猶如謝子殊和她在簪花台上的那場比試。別說是贏,就連過招都像一個大人逗弄三歲稚兒的把戲。

“不打。”話落她便想避開他而去。

鄔煜再次咬牙道:“謝子殊說要同你打,你就說什麽是你榮幸,我要和你過幾招,你就說不打?”

話完,鄔煜還一直盯著她,麵帶慍色的攔在她身前。

“好,既然你非要打,那我奉陪。”許兮話語緩慢,手中劍卻是動的快。

長劍出其不意的很,逼得鄔煜都需往後撤身,二人間的距離也拉開。

說是打,這是一場注定輸贏的見招拆招。

最後一刻,許兮沒想到鄔煜沒避。

她手上劍鋒淡淡猩紅靈力,挾裹著鄔煜手臂劃拉過去。

“我輸了。”鄔煜將劍一收,麵上冷著,聲也冷。

他這幅明擺著往上送,許兮實在是敗給他了。

她蹙眉看向他手臂,素白袍子的衣袖,頃刻便被血色浸染開。

鄔煜沒再攔著她,但她走不動了。

眼前少年,為達目的,他對自身夠狠,瘋子。

“有沒有人告訴你,這般別扭不坦誠,吃虧的是你自己。”許兮說著輕歎一聲,還是收了劍朝他走過去。

劍鋒挾裹著靈力,又在鄔煜有意往上送的情況下,他手臂上的傷很深。

待許兮走近了,傷處開始滴答的往下掉著血珠子,一滴滴的砸落在地,猶如盛開著一朵朵血色花朵。

過來的許兮微蹙眉,手上動作略顯小心的撩起他袖子,鄔煜麵上絲毫不顯意外,隻安靜的看著她處理著傷口。

待撩起袖子後,看著這道還在沁血的傷痕,許兮再次感受到他的瘋狂。

身為一個劍修,他竟如此拿自己的右手手腕開玩笑。

處理好出血口,許兮直接從自身寬袖上扯過,衣袖便作布帛往他手臂上纏去。

許兮的動作實在是快,鄔煜還未反應過來,便發現已然纏繞了半圈了。

看著她**在外的那節手臂,他冷聲道:“你一個女孩子家,不要動不動就扯自己身上衣袖。”

那節被扯掉衣袖的小手臂**著,白的晃眼。

對於鄔煜言辭中的古板,許兮眼也不抬的繼續纏繞好傷口。

待纏繞一周後,幾根手指靈巧的穿梭,直接打了死結,最後還頗用力的扯了扯,加固了死結的牢固性。

眼睜睜看著全過程的鄔煜:“……”

待處理好,許兮伸手在傷口微壓,見包紮手臂的布料未成深色,也就是不再滲出血方才放開他手。

“我一截衣袖你說什麽,你這是右手腕,你也不怕影響你後邊使劍?”許兮說著眼睛微瞪,麵帶慍色。

她以為鄔煜會持續沉默,沒想到鄔煜擠出來無妨兩字。

看著他這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樣子,許兮沒好氣道:“你就不能實誠一點,你究竟是想留我,還是討厭我阻止你殺他們?”

“我,你能再回來我很高興。”話落,鄔煜似難為情的,輕薄的眼皮隻垂著,半分不抬眸。

須臾,他似怕許兮不相信,躊躇後又略顯生硬的接了兩個字:“真的。”

又來了,又是這份割裂感。

許兮抿著唇角,抬眸望向他。

鄔煜身形高挑,已然褪去些許少年青澀,初顯成年男人胸襟雛形。

雖然她自身身量並不矮,此刻也需微仰視,才能對上他那雙眼睛。

沉默在蔓延,許兮看不明白他。

稍頃,她移開視線掃向眼染驚懼的眾人,微咬牙後提議道:“那好,那你願意放了他們嗎?我沒受傷的。”

這些人,全是聽令於幕後之人的傀儡。

與其泄憤在傀儡身上,倒不如叫隱藏在背後的主謀付出些代價。

鄔煜方才抬眸,隨著許兮的視線掃了眼眾人,眼皮輕翻著看她,輕聲道:“你贏了。”

他說的隱晦,這句贏了意思就是,他們的命現在交由許兮來做主。

眾人頃刻間找到了求救對象,下意識的望向許兮,眸中渴望。

許兮朝鄔煜看去,眼微眨後道:“既然都我做主了,那我還是想放了他們,你將禁錮他們的靈力撤掉。”

在她話落,鄔煜冷哼一聲後,還是隨許兮意手一揮。

在鄔煜撤掉禁錮他們的靈力後,這些人深怕眼前白衣羅刹後悔,眾人慌不擇路,猶如驚雀般四散逃離。

許兮將腳邊的一柄利刃控起,手一動插在了先前喊為錢的人跟前。

望著那人顫抖的腳脖子,許兮無奈的搖頭後走近,眉微蹙道:“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下次再有你,你就是喊破你的上有老下有下,本宮主也絕不會放你了。”

那人仍舊在輕微顫抖。

他怕的並非許兮的口頭威脅,而是隨著這個嬌俏少女過來,她身後那個白衣羅刹的視線。

白衣羅刹並未開口,但那宛若要將他淩遲的視線,這人是深刻感受到了。

再一聯想到鄔煜之前的瘋狂,他哪裏還敢怠慢許兮的言辭,雙膝一跪幹脆道:“宮主放心,我這種廢物再也不出現在你麵前汙眼,還有,感謝宮主的救命之恩。”

這伶俐勁和這張嘴,難怪他活命。

許兮麵上無奈,揮手讓人趕緊滾。

清場後,唯餘二人。

還有便是一地的血屍。

一陣清風穿林而過,血腥味越發的嗆鼻。

許兮一個現世之人,沒直接吐出來已經算是了不得了。

她手一動,從寬大?????的廣袖上扯出一截圍在口鼻。

她身上的衣衫本就輕薄,在有意的牽扯下,圍在她臉上的這小塊布算一個簡易的麵紗罩。

隨著她的撕扯,兩邊衣袖長短竟和諧起來。

看著她如此的不在意,鄔煜磨了磨牙別開了視線。

這簡易麵紗雖並未阻擋住濃烈血腥味,但稍加屏息下,不至於令她直接吐出來。

瞥了眼周圍,許兮雙手交握著捏響指骨,望著看過來的鄔煜道:“好了,我們就將他們埋在此地吧。”

“什麽意思?”走近的鄔煜看了眼她,再瞥了眼周遭的屍體,麵帶不解,“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宮主的意思是我們得幫他們收屍?入土為安?”

連著三問,足以可見鄔煜的驚詫。

他從未就一個問題說這麽長的話。

對於他麵上和眼裏的驚詫,許兮則直接點起了頭。

鄔煜:“……”

他殺的人,他還要幫著替他們收屍?

“你……”鄔煜似是想不出什麽言辭,一甩袖子往身後樹一靠,眼染不可理喻之意道,“小宮主要收就自己收,在下不奉陪。”

人隨她意放了就算了,收屍是不可能收屍的!

“好吧,既然如此,那你循著這條路往合歡宮走,幫我截住鈴兒帶來。”她脫身的靈箋已放,合歡宮裏肯定知曉,但許兮擔心鈴兒那時還困在結界裏。

雖然鈴兒會循著她留下的記號找到此地,但能早點知道自然更好。

反正鄔煜留在此地也是看著,倒不如去接下鈴兒。她想的很理所當然,話完才覺出自己的不該。

眼下可不是幻境裏,鄔煜怎會理睬她的這份請求需要。

然而,出乎許兮所想的,鄔煜撩起眼皮淡淡的看著她,下瞬竟然嗯了聲答應了。

望著飛掠上樹,那道飄逸離去的背影,許兮還是沒克製住,心底生出幾分隱秘歡喜。

鄔煜回來的很快,鈴兒被他帶著一道歸來。

鈴兒在見著一地血色便飛奔著跑向許兮,見她周身安讓無恙,方才將提在嗓子的心放下。

“宮主這是在做什麽?”鈴兒看著許兮將一塊塊木牌立在一堆堆土包前。

許兮將手中牌子立好後,方才回首應道:“幫著立碑啊。鈴兒你來的正好,還有四個,我們一人兩個。”

啊?幫著立碑。

鈴兒瞥了眼那四具屍身,黑影人的裝扮,很明顯是追殺她家宮主的那撥人。

所以,她家宮主在幫著追殺她的人立碑?

鈴兒略一驚詫後,望著宮主賣力的樣子還是忍住腹誹,腹誹後又立即領命用靈力在旁挨著刨開四個坑。

兩人配合下,四個土包頃刻成型。

待放置掩埋好屍身,許兮將放置在一旁的四個嶄新木板立在土包前,這下便有了墳墓八九分的麵貌。

望著並立挨著的九個空白木板,許兮在心底默念一聲:“各位走好。”

她此舉並非隻是為讓他們一路走好,還有一層是為氣氣謝子陽那老家夥。

有了鄔煜這番舉動,相信沒多少人還要為謝子陽賣命。

許兮又十分了解謝子陽的生性多疑,就算任務結束失敗,他這樣的人也多半會來此地看看。

到時這九個墓碑,消磨下他性子也好。

都要渡大乘期的人了,這麽浮躁可不太好。

嘛,雖然最後也沒渡成功就是了。

想到此,許兮眼裏閃過一抹狡黠。

少女唇角微勾,精致的眉眼微揚,十分光彩奪目。

鄔煜沒克製住心中疑惑,抿了下唇角忍不住問詢道:“幾個小土包,就這般開心?”

“當然,你不懂。”許兮無意多說,拍了拍手上灰塵站了起來。

鄔煜還是忍不住繼續猜測下去,略一沉思後接著道:“這些人是九澤淵的派來的,你故意為之?”

這個他,許兮自然知道鄔煜指的是誰。

少女輕皺鼻頭,嬌俏一笑,對此不置可否。

“你還跟著我們做什麽?”許兮側身回首,眸帶疑惑。

她這話自然指的是鄔煜。

少年眸子一冷整個人都沉下來,隨後僵硬的停下步伐。

鈴兒偷偷打量二人,視線落在鄔煜手臂,那上邊纏著宮主的衣袖邊料。

對於她不在的時間裏,這二人一定發生了什麽,屬實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就是感覺,身後跟著的鄔煜,反而是受了她家宮主欺負似的。

就連鄔煜這人尋到她時,麵上都罕見的帶了些溫柔。

要不是一路過來都有宮主記號,鈴兒差點以為這個鄔煜是假意帶路的。

見許兮真要這麽一走了之,鄔煜幾步過去,麵帶慍色道:“你不是說你會負責嗎?小宮主就這般負責的?”

什麽鬼?她負什麽責?

這話下,別說許兮驚詫的頓住了要走的身形,就連鈴兒都一臉吃驚的望向自家宮主。

這種類似譴責負心漢的言辭,她是真遭不住。

“你你你,你話說明白,什麽叫我會負責,我可沒怎麽你!”許兮激動下,言辭便帶了幾分磕巴。

她可是真沒什麽他,就連在幻境中,二人也止步於親親,可沒做什麽需要她負責的壞事。

由著許兮辯解完,他才不緊不慢出聲:“昨日才說的話,小宮主竟如此健忘的。”

聽他這麽一提,許兮方才想起,負責二字她的確說過。

但此負責非彼負責。

此負責指的是心魔要未除,曆情幻境是她帶著鄔煜入的,合該負責起。

“但你不是說你心魔除了嗎,你要再生什麽心魔啊,那可不是我能控製的。”許兮說著撇了撇嘴角,言下之意她並不想無端負責。

她還是覺得有些累,想回合歡宮裏調養段時間。

芥子袋已經回來,裏邊的合歡果子可以令她好好穩固下自身修為,她需要再加倍努力的修煉,這樣才不會給謝子陽有可乘之機。

“沒有,至少沒滅幹淨。”鄔煜朝她走近,高大的身形微俯身下,少年視線灼熱,許兮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鈴兒蹙眉,在鄔煜有心的示意下,她不甚情願的讓開了些,給到他們二人很近的距離。

“我後悔了,我想知道幻境中我們發生的事。”鄔煜眼微眯,看著呆愣的許兮,話語接的不緊不慢。

他越是如此,許兮心中繃著的那根弦就越緊。

昨日才決定好的徹底告別,被他幾句言辭徹底攪渾了。

作者有話說:

抱歉寶子們,我得了不趕榜不日萬的病!今晚還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