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鈴兒。

鈴兒先是瞅了眼站在屋中恍若無措的小少年, 然後便疾步朝竹榻而去。

待確認她家小宮主隻是睡著,鈴兒麵上的驚慌才撫平。

她極度不信任麵前這個小少年。

鈴兒起身,朝小鄔煜勾了勾手指, 示意有話同他出去說。

小鄔煜點了點頭,亦步亦趨的跟著她走出去。

待走到即便打鬥也吵不到她家小宮主時,鈴兒也不裝什麽,直接開口道:“老實說,我很討厭你。”

“別和我裝什麽失憶, 不記得種種, 即便你真的不記得了,我們合歡宮被你連累的修真界人人喊打的地步,你還真有臉待在此地啊。”

“鄔煜,我家宮主, 為了救你險些沒命, 你知不知道, 她昏迷了整整三個月!”話到這, 鈴兒麵上更氣了。

她家小宮主誇過她,在四位護宮女侍裏, 由她最為穩重,但鈴兒現在不想做那個穩重之人。

失憶?忘記誰忘記什麽不好, 他鄔煜最沒資格忘記的就是她家小宮主!

今日這一行,鈴兒眼睜睜看著她家宮主從滿心歡喜到沉默。

她實在是見不得她家宮主難受的樣子, 說是人接回來了就好, 但她也不照照鏡子,也不看看自己眼裏有多遺憾。

明明就那般難受, 幹嘛還要牽著這個小少年回來, 幹嘛在她麵前故作無所謂啊!

越是想, 鈴兒就越對這個小鄔煜看得厭煩。

從上無情宗後,她家小宮主就沒安生過,還多半都是麵前這個人造成的。

所以,他憑什麽就該忘得一幹二淨的?他是沒有心嗎?

“說夠了嗎?”小鄔煜微退,顯然不是很習慣仰視他人的視角。

“如果說夠了,那我來說。”小少年一改先前純良的模樣,微抿直的唇角顯出他的不耐。

“謝子陽是我殺的,她和合歡宮,我鄔煜,今立誓,我都能護下來。”小鄔煜話畢,手微動下一道無形靈力劃過指端。

半大的少年舉著手立誓,眉眼認真。

鈴兒盯著他舉起的手,血順著指尖蜿蜒而下。

小鄔煜正微掀鳳眸盯著她,身上是與半大少年截然不同的氣勢,鈴兒竟在心底生出絲絲怯意來。

這是修真界最為嚴苛的誓言,血誓。

違背者,永墮魔。

“我……”鈴兒遲疑著,在瞥見他身後過來的許兮時,徹底低下頭。

許兮走的很慢,眉眼仍帶著些困倦感,整個人慵懶的很。

少女走近,她先是被鄔煜手上還在流血的手吸引。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要是留痕跡,你以後的手可就不好看了。”許兮微蹙眉,朝他遞上帕子。

小鄔煜一手接過,但顯然一隻手不夠靈活。

那條帕子被他纏的歪歪扭扭的,就是不貼四根手指端的傷口。

許兮走上前接過來,替他纏繞好打結。

“姐姐,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小鄔煜說著眼尾朝鈴兒掃去,“鈴兒姐姐說,我沒有臉待在這裏。”

聞言,許兮朝鈴兒望去。

鈴兒忍住想翻白眼的心,單膝下跪道:“宮主,是屬下僭越了。”

“無妨,你先下去吧。”許兮聳聳肩,也不招呼小鄔煜,徑直往裏走。

小鄔煜微抿唇,自發的一步步跟著前頭少女。

“姐姐,你是不是生氣了?”小鄔煜望著坐在竹榻沉思少女,他瞥了眼纏在手上的巾帕,走上前半蹲下來,“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怕你不想讓我待這裏。”

“鄔煜,收收你那些小心思。”許兮輕歎一聲,“鈴兒她們對我很重要,離間的話少說,知道嗎?”

小鄔煜因為蹲著,更需微仰臉看竹榻上的少女。

半大的少年眼尾挾帶著可憐意味的紅,抿著唇角道:“可是,可是我已經認錯了,你還是要同我生氣嗎?”

許兮噗嗤一聲笑了。

怎麽回事?鄔煜他這是在同她撒嬌?

“禁止撒嬌!”許兮還是沒忍住笑,索性輕搖頭笑開用手指抵住他額頭。

小鄔煜微皺鼻頭,最後還是悶悶的嗯了聲。

許兮收回手,打量著他疑惑道:“對了,你這般年歲樣子,何時才會恢複原來模樣?”

“很快的。”小鄔煜篤定回道。

許兮不知曉小鄔煜口中的很快是指多快,但在僅僅幾日後,小鄔煜便肉眼可見的長高?????了。

望著同自己幾乎一般高的少年,許兮收了劍。

她接過小鄔煜遞過來的茶水道:“明日你就別出去了,我身上傷好全了,我去。”

這個別去,許兮是不想讓他接連不休的應戰。

來合歡宮鬧的人一撥接一撥的,這幾日的都是鄔煜前去擊退的。

“不要,還是我去。”小鄔煜卻是一口回絕道。

望著接過自己茶杯的小鄔煜,許兮垂眸,伸手虛空點了點他道:“聽話,怎麽越長高越不聽話呢。”

“許兮,我能一個人應對,還是讓我去好不好。”半大的少年眸裏堅持,似在求著她答應。

許兮望著他。

這張臉和身形是越來越熟悉,幾乎是一天一個樣的在變化著。

要不了幾日,他便能恢複原樣。

隻是,他仍舊還是沒記起她許兮罷了。

“聽話,你這個模樣太招人了,再傳下去,估摸著無情宗就要來人接你了,你想回去嗎?”

聞言,小鄔煜一掃先前的鬱悶,抬眸裏滿是雀躍道:“所以,姐姐你是怕他們搶我回去是嗎,真的嗎?”

什麽搶不搶的?

要說搶,該是她搶了無情宗的少宗主才是。

“總之,明日你不可以出去,乖乖待宮裏等我,知道了嗎?”許兮的言辭猶如哄小孩般,說著說著把自己都給說笑了。

望著眉目含笑的紅衫少女,鄔煜在心中暗忖:要是直接殺了來鬧事的,怎會有給對方留下嚼舌根的機會,兮兮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心軟啊。

“我可以遮麵,讓我去吧。”鄔煜提議道。

見少女還是不肯應答的模樣,小鄔煜上前扯住她衣袖道:“姐姐,你就讓我去吧,我的劍法你剛剛也見到了,他們沒誰能奈我何的。”

的確,這小鄔煜人雖變小,但他的修行術法、劍術還是從前的他。

隻要不是修真界知名的幾位的大佬,還真沒幾個人能奈何的了他。

這幾日來鬧事的各派弟子,在鄔煜手下,無非就是給他添了幾個練招的木偶人。

“你需要休息,有些傷隻是表麵好了。”小鄔煜說著又搬出許兮身上的傷,微擰著眉,“鈴兒姐姐說過,你為救我,差點就沒挺過來,所以……所以還是讓我去吧。”

“許兮,我真的,我真的很想為你做些事。”小鄔煜說著將身體靠在少女肩膀,似有些難為情的樣子。

隻是,前幾日還相協的畫麵,叫他如今身高做來多有別扭。

許兮抬手攬住他肩膀,想要拉開他。

這人來人往的地方,許兮是真受不了被人偷窺見後的畫麵。

畫麵太美,她這個宮主還是要臉的。

“鄔煜,你不是小孩子,站穩。”許兮見拉不開,索性上手推。

然而,少女推搡的手在下瞬便被拽進對方手心,似是感觸到溫軟,少年甚至微翹著唇角捏了捏。

見好就收,小鄔煜趕在許兮真生氣前直起身,但沒放開手。

因著日頭陽光正盛,少年微眯著眼垂眸道:“姐姐,我遮麵應戰就好,可以嘛?”

“行啦行啦,我答應你便是了。”許兮說著掙脫開被握住的手,甩著手瞥了眼他,“你這真是喊姐姐習慣了,也不害臊!”

鄔煜輕扯唇一瞬。

最後還是忍住心中那句,明明就是姐姐讓我喚你姐姐的。

翌日,來應戰的的竟不再是無名無姓之人。

許兮也是在鈴兒的匯報下,方才知道今日應戰之人——謝子殊。

聽聞二人打的難分難舍。

許兮微擰眉,眸裏含憂的往外趕去。

鈴兒也忙追了上去。

她知道她家宮主在意那少年,在鄔煜被謝子殊雙劍劃傷下,她還是回來匯報了。

許兮到時,鄔煜仰身將將躲開謝子殊長劍的挑刺。

劍鋒就擦過鄔煜的衣袖而過,但凡慢一絲反應,那柄長劍就會削掉他一塊肉。

謝子殊此人天生劍骨,兩柄劍一長一短在手,宛若一體。

奔赴過來的紅衫少女,相繼闖入二人視野。

小鄔煜眉微皺,狠狠的盯著對麵謝子殊。

謝子殊則是下意識收了劍,垂眸看向過來的許兮。

“謝道君這是什麽意思,來此有何貴幹。”許兮下意識的將小鄔煜護在身後。

少女這一舉動,再次相繼落入二人視野。

望著對麵那少年微偏頭的挑釁笑,謝子殊將劍柄攥緊。

許兮自然不知曉小鄔煜是何表情,謝子殊的沉默和握劍的姿態叫她微挑眉道:“謝道君今日來,莫非也是為你家淵主謝子陽討公道的?”

謝子陽死於鄔煜之手。

現今,鄔煜失憶,除了許兮這個被告知的當事人,修真界無人知曉。

“不是,你明知道我來不會是此目的。”謝子殊略顯急迫的出聲,“旁人不知曉,我是知曉他對你做了什麽,是他的命令,才令宮主您在‘臨淵’裏差點沒命。”

“就算是你殺的,不過一命抵一命罷了。”話盡,謝子殊仿若長舒了口氣,他終於是把心中所思所想說出來了。

這所思所想,出自在九澤淵長大的他來說,頗為大逆不道。

這麽些時日的糾結,謝子殊最終還是堅定心中想法。是以,他拒絕接任九澤淵,以修行不足需外出曆練為由拒絕。

謝子殊輕眨眼,望向麵前的紅衫少女。

聽聞她傷勢嚴重,現在看來已然有好轉。

芥子袋裏的傷藥看來也是不用送了。

在許兮抬眸的不解中,謝子殊將兩柄劍都收回,桃花眼輕垂朝她走近,微俯身過去道:“許兮,那日夢蝶不該拱手相讓的。”

他悔了,要是不那般輕易相讓,他們應當不會如此結局的。

謝子殊避開少女瞪大的眼,和她身後的少年對視上,眸裏含著絲幽怨感。

還未待許兮抬眸說些什麽,謝子殊直起身,徑直回身走了。

這人,話放了人跑了?

是的,謝子殊最後的姿態在許兮眼裏猶如逃竄般,疾步走的。

“他這是什麽意思,那夢蝶本就該是我的。”許兮說著朝鄔煜聳肩以求認同感。

這謝子殊的行為,跑過來打一架,就為來和她說這句?離譜到家了吧!

少女的沉思被鄔煜的輕呼聲打斷。

也在這時,許兮才想起來來時目的,她垂眸打量起麵前少年,並未發現傷口。

“鈴兒說你受傷了,怎麽回事?”許兮說著繞道他身後,這才看清後背有一道長長的劍傷。

今日他穿了一身黑,是以並不明顯。

此刻傷口將衣料浸潤下,方才顯出色調的些細微差別。

“沒事,不疼。”小鄔煜說著牽住她手,帶著她往裏走去,“沒注意到他的短劍,是我大意了。”

許兮知曉他說的是謝子殊那柄短劍。

書中寫謝子殊一般不輕易出那柄短劍,這顯然是對鄔煜認真了的。

“你還記得他嗎?”許兮微仰頭朝他望去,眸裏帶著些審視。

小鄔煜停住腳,回首垂眸道:“記得,九澤淵的首席弟子,謝子殊。”

“姐姐問這個做什麽?”小鄔煜說著微挑眉。

許兮握緊被他牽住的手,微掀眼望他:“鄔煜,你當真一絲一毫都不記得我了?”

少女這番認真神色,鄔煜第一次不敢直視,也不敢再借著喊姐姐忽悠過去。

見他這般垂眸不言,許兮冷哼一聲,撇開他手徑直往裏走去。

鄔煜快步追上去。

待追到許兮的屋子,隔著一道門簾子,他沒再進去。

他還沒想好當如何同她說。

他害怕說了,許兮會直接趕他離開。

“愣著做什麽,還要我出去請你進來不成?”有茶盞相碰的聲響傳來,少女嬌俏的聲音繼續傳來,“年歲小了,還慣愛使小性子。”

鄔煜略顯詫異的抬首。

須臾,他快步跟進去,眸中似已有了決斷。

“對不起,兮兮。”

“鐺鐺鐺……喜歡嗎?”

屋內,黑衫少年和紅衫少女一道出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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