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姨娘快死了!”

沈念如不依不饒,揪住初七的手怎麽也不肯鬆。大抵是應激了,初七扭頭咬了她一口,沈念如驚叫一聲,連退數步。

初七得了空子,跳下雪地躲到阿嬌身後。

“畜生!敬酒不吃吃罰酒!”看著破皮的虎口,沈念如徹底怒了,竟也不顧外人在場,推倒阿嬌衝上前,一腳把初七踢到牆角。

初七“嗷嗚”慘嚎一聲,縮在雪地裏打滾。

“初七!”阿嬌眼淚霎時湧出,連滾帶爬的抱住初七。

蘇婉容大吃一驚,拉住沈念如,“算了算了,你的傷口要緊……”

“蘇姐姐別管。”沈念如猶未解氣,聳肩甩開她,抓起竹竿對著阿嬌和初七一通亂舞。

婢子們抓狗時,會顧及阿嬌姨娘身份,不敢動手,沈念如可不管那麽多,她是沈禹州唯一的親妹妹,比起阿嬌,她才是最親近之人。

蘇婉容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子,想再阻攔,又懼怕沈念如的竹竿。

不遠處春桃急得大哭,卻被沈念如帶來的人扣押住,動彈不得。

守在附近的錦衣衛聞聲趕到,一左一右地拉住沈念如,待二人徹底分開後,初七已躺在雪地裏奄奄一息。

“初七,對不起,是我沒用,對不起……”看到小黃狗口鼻漫出血漬,阿嬌顫著手去抱它,淚水便順著臉頰淌下。

垂花門外,不知是誰倏地高呼:“二公子回來了!”

沈念如恍惚驚醒,將竹竿丟得遠遠的,蘇婉容也忙著整理儀容,沒人在乎雪地裏,一隻小黃狗的死活。

雪越下越大,漸漸覆蓋了初七大半身體。

感受它一點點變涼,阿嬌眼睛重得幾乎抬不起來,“救救它,快請大夫救救它!”

錦衣衛麵無表情,宛若金剛羅漢般隻是杵著,她挨個跪著央求,無人理會,又轉向沈念如,抓著她的裙擺,仿佛抓緊了救命稻草。

沈念如踢開她,蘇婉容為避免陷入兩難境地,自覺地也遠了些。

偌大鬆鶴院,無人在意她的哭泣。

門外又喊了一聲:“二公子回來了!”

仿佛帶來了一絲曙光,她伏在雪地裏,竭力抬眸看向門口,“公子……”

淚水模糊著雙眼,阿嬌依稀看見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快步衝進來,她喜極而泣,然而那抹喜色在對方掠過自己時,瞬間沉入穀底。

沈念如早在看清懷中人的一瞬驚叫出聲:“大嫂嫂!”隨後,同蘇婉容一並追著進了主屋。

“大夫!去請大夫!”沈禹州抱著懷裏的女子,幾近嘶吼著,院裏原本毫無動靜的婢子小廝,甚至錦衣衛紛紛出動。

有些跑得匆忙的,不時踩過積雪下的初七,撞翻伏地痛哭的阿嬌,卻都是頭也不回的,都走光了。

顆顆淚水滑落,化作冰雪,噗噠噗噠的落在她發間,落在被人踐踏的髒汙手背上。

沈禹州抱著褚清蘭,將人輕輕放入床榻裏,慌亂間,他聽到了一陣近乎絕望的哭泣。

正欲詢問,十數個大夫來了,他又將此事擱下,親自盯著大夫診脈開藥。

屋外,寒風肆虐,凍結的枯木搖曳不止,與天空中飄落的鵝毛大雪一並飛舞,交織出鋪天蓋地的暴風雪。

阿嬌雖睜著眼,眸光卻在蒼茫的白色裏一點點渙散。

她頹然蜷成一團,滾毛披風下,掩蓋著早已沒了溫度的小黃狗。

“不冷……這樣就不會冷了……”

她一遍遍呢喃著,柔聲哄它,又像在哄騙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時間都靜止下來,阿嬌身心俱疲,眼皮掙紮了幾下,終究是緩緩闔上,瘦弱纖細的身影徹底與冰雪融為一體……

主屋裏,沈禹州發了好大脾氣,轟走一撥人,又抓來一撥人,終於在傍晚時分把褚清蘭救醒。

壓在心頭的巨石隨之落下,沈禹州跌坐在圈椅裏,眉眼間盡是疲憊之色。

沈念如第一個攥住褚清蘭的手,“大嫂嫂,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以為你……”

抱回褚清蘭的同時,程英將大公子沈彥州的噩耗傳回了東跨院,許氏得知兒子客死他鄉的消息後,當場昏死過去,至今未醒。

即便如此,東跨院也派出了許氏的心腹嬤嬤前來照看,老夫人更是親自到鬆鶴院。

從前不讓旁人進出的主屋,一時間擠滿了烏泱泱的人。

褚清蘭睜眼時,便看見許多張帶著關切的麵容,不由微笑,“念如……”

“我在,我在。”沈念如哽咽著回應。

老夫人也鬆了口氣,“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其餘幾房也都帶人過來慰問,吳氏難得對大房的人和顏悅色,緊隨老夫人身後道:“阿蘭,大郎的事我們也很難過,後事已讓人著手操辦了,你千萬節哀,往後你可不是一個人,定要保重身子才是。”

褚清蘭麵上笑意微僵。

“該聽你二嬸娘的話。”老夫人眼中含淚,又笑著拍拍她的手,“大郎不在了,大抵是怕你失了活下去的希望,又給你送了個孩子。”

褚清蘭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掌心覆住小腹,“我……我有孩子了?”

語畢,兩滴熱淚滾落,滴在錦被上,暈出兩朵清淺的花,似喜極而泣,然那微垂的美眸中,卻斂著不易察覺的厭惡。

……

與主屋的熱絡相反,角樓裏空****的。

自打沈禹州回來,鬆鶴院能看見的所有人都被調往主屋,此前守衛角樓的人也都轉移去了別處。

就連春桃也在混亂中被推搡出去,出了院子,她便趁機去尋大夫,眼看找來的大夫要往主屋去,她一咬牙把人拽回來,逼著大夫一並在雪地裏刨了許久,才將幾乎沒了生息的阿嬌找到。

眼下阿嬌還昏迷著,春桃掏空了所有月錢,大夫掂著一點碎銀,草草寫了藥方甩袖而去,餘下銀錢,隻勉強湊了一副藥。

她給阿嬌灌下去,等了一個時辰也不見人轉醒,隻能守在床邊啜泣:“嗚嗚嗚,姐姐,你快醒過來,快醒過來,春桃害怕……”

哭聲陣陣,忽遠忽近地傳入阿嬌耳中,她極力去尋找聲音的來源,又聽到另一陣哭聲。

“寶珠,寶珠,你在哪裏啊……”那聲音格外親切,是以每哭一聲,她便揪心的疼,疼得幾乎喘不過氣。

夜半,她的身體愈發滾燙,窒息感愈發強烈,靈魂仿佛被吸進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巨大的黑暗籠罩著她,無論往何處掙紮,皆無濟於事。

春桃去小廚房偷來酒,給她反複擦拭身子,仍不見起效。

反倒是她的呼吸,越來越弱了。

春桃焦急得直抹淚,眼看人就要不行了,轉身朝主屋跑去,小腿越跑越快,顧不得屋裏一堆主子,徑直衝到沈禹州跟前跪下。

“公子!公子求您快去救救姨娘!姨娘快死了!”

沈禹州騰的站起,臉色鐵青。一直關注他臉色變化的褚清蘭不禁道:“姨娘?什麽姨娘?”

隻一句疑問,生生絆住了沈禹州的腳步。

“沒什麽。”他下意識地不想讓褚清蘭知道,強迫自己遺忘方才聽到的話。

這個節骨眼上,春桃這小賤婢還敢拿阿嬌的事驚動眾人!

沈念如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嗬道:“護衛呢?怎麽隨隨便便就叫一個婢子闖進來,萬一驚動大嫂嫂的胎象可如何是好?”

說話間,東跨院的嬤嬤便拖著春桃出去,春桃一麵掙紮,一麵聲嘶力竭地哭:“公子您快救救姨娘吧!她就要撐不住了!”

嬤嬤見她還不死心地瞎叫喚,抬手就是一記耳光,春桃被打得嘴角出血,仍替阿嬌求救:“公子!您行行好救救姨娘吧!求您了,求您了……”

“賤婢!”

沈念如霍然起身,作勢要衝出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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