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阿嬌,無論如何也要奪回來
滾滾黑煙升騰而起, 沈府上下的奴仆四處奔走忙著滅火,好在春桃消息送得及時,加之後半夜雨勢漸大, 才勉強控製住火勢,沈念如被救出來時人已昏迷。
府醫看過, 左半邊臉被火灼傷, 旁的倒無大礙。老夫人望著**昏迷不醒的人, 歎了口氣,“大夫, 她這臉還能治嗎?”
府醫搖頭歎息,“四姑娘這傷就算結痂好了,隻怕也要留疤了。”聽府醫這般說, 老夫人心痛得直捶胸口:“蒼天呐, 我沈家究竟是造了什麽孽啊……”
沈念如去歲從青陽書院回來便說要議親,哪知因為阿嬌的事被禁足一年有餘, 不僅如此, 短短時間裏, 長房嫡支唯一的學血脈斷絕了,庶子沈禹州大鬧宗祠後, 自請從族譜中除名,此事鬧得動靜過大, 導致主母許氏一病不起,長房徹底凋零。
知曉她們家事的高門大戶都嫌沈家晦氣, 怕把人娶回來會惹得家宅不寧, 眼下, 沈念如又毀容了, 怕是普通百姓家也不願娶, 可謂雪上加霜。
思來想去,老夫人又把春桃叫來,“今日還是多虧你及時通風報信,否則隻怕火勢蔓延,闔府都要葬送在這混賬手裏。”吩咐人取了五十兩紋銀,並著一張身契給她,叫她拿了錢就走得遠遠的,交代完一切事務便去佛堂誦經祈福。
沈念如身體沒受什麽重傷,很快便蘇醒,卻覺臉上火辣辣的疼,看清鏡中人後,立時驚嚇過度昏厥過去,再醒來時又哭又鬧,整個房間能砸的都砸了。
好不容易清淨沒多久,老夫人聽說這件事急忙從佛堂出來,一巴掌打下去,沈念如才勉強恢複理智,終日就躲在房中不肯出門。
再後來,聽說沈念如得了一封書信後,也失蹤了。
徹夜連綿的雨終於停歇,暑熱被衝刷了大半,天氣漸漸涼爽起來,林寶珠身子好了許多,興之所至,便取了前年冬日埋在樹下的梅花露,親手做了一屜梅花糕差人送去東宮,雲鷹接過竹屜領命而去,她又尋了別的由頭將清槐支走。
貼身伺候的人都走了,林寶珠才從小廚房繞到柴房門口,“你可以走了。”
昨夜沈禹州忽然暈在她房中,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丟到柴房裏鎖著,眼下守衛走了,林寶珠才匆匆開了鎖趕人。
沈禹州一向是挑剔的,在柴房將就了一夜,又是漏雨又是蚊蟲,肩頭的傷口也未曾上藥,血流不止,生生捱到天明,一直沒合眼,“寶珠,我受傷了……”高大的身影踉蹌,有氣無力,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林寶珠自覺站遠了些,看也不看他,將一瓶金瘡藥丟過去,嫌棄極了,“馬上滾。”
沈禹州:“……”從前還會緊張心疼的。再不濟,對待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態度也會比現在對他的要溫柔。
知道這是她最後的底線,雖心中酸澀,還是將金瘡藥好生收好,離開時沒忍住,又死乞白賴地回頭央求她:“寶珠,我從昨天就沒吃東西了,可不可以……”
他被鎖在柴房裏,隔壁小廚房的那股梅花清香饞得饑腸轆轆,依稀覺得熟悉。
“不可以。”不等他說完林寶珠就冷冷拒絕了,轉身兀自回房,曾經他們沈家人不屑一顧的東西,現在也不配得到。
望著她決絕離去的背影,沈禹州朝前踉蹌幾步想再挽留,緊接著一陣極輕的腳步聲響起,他隻好運氣一個縱躍匆忙離去。
雲鷹剛踏進濯纓閣,便聽到極其細微的破風聲,耳尖微動,目光看向主屋方向,將疑問壓下,直到去了太子府才將所見所聞盡數稟報給楚懷安。
楚懷安靜靜聽著雲鷹的回稟,清雅俊秀的麵容越來越陰沉。
不必猜,那人多半就是沈禹州了。
雲鷹小心翼翼回道:“屬下並不確定黑衣人究竟是誰,不過昨夜屬下的劍刺中那人左肩。”他隻是個劍客,聽命行事,那人到底是不是錦衣衛指揮使,他不能確定。
楚懷安也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後麵還需多勞煩你保護好長樂郡主,最好寸步不離,以免宵小之人趁機傷害郡主,若有特殊情況,派個人前來回話就是。”
雲鷹一向來去自如,速度極快,林寶珠梳妝的功夫已經一個來回了。賜婚聖旨下來,今日她該進宮謝恩,為此特意妝點過,換了身白底繡紅梅八幅湘裙,上著銀紅色雲煙細錦對襟衫,略施薄粉,杏眼流轉,紅唇微翹,自有一番明媚靈動之感。
她已是許久沒見過這樣的自己了。
林寶珠滿意一笑,攜清槐一同出門,太子車駕正好駛來,楚懷安走到她跟前,觀察著她,即便抹了胭脂,眼下的兩團青黑依舊若隱若現,顯然昨日是一夜未睡,“雲鷹說昨夜又有賊人去了濯纓閣,你可有傷到哪裏?”
又?
來侯府行刺的基本是衝著父親母親,真正去到濯纓閣的,隻有兩回,頭一回沈禹州來時,雲鷹還沒到她府裏,林寶珠也沒有告訴任何人,楚懷安怎麽知道?
因為沈禹州的出現耗盡了心神,林寶珠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盤問,搖搖頭,“我沒事,這次多虧了懷安哥哥。”
她不說,楚懷安也不追問,“雲鷹的劍術在南梁能排進前三,尋常人不是他的對手,以後就讓他跟隨左右守著你吧。”
“你怎麽辦?”比起自己的安危,林寶珠還是更擔心他。
那眼神裏的關切不是偽裝,楚懷安心一暖,眉眼間都是意氣洋洋,“隻要你往後都平平安安的,我就一切順遂,無論做什麽都會稱心如意。”
“你可是儲君,哪裏學來的油嘴滑舌?”嘴上笑罵,籠罩心頭的陰霾卻消散大半,“難道我是吉祥物不成?”
“那當然了。”又是那副不正經的樣子,楚懷安避開外人的目光,悄悄湊到她耳邊,“不過……寶珠若是日日都在我身邊寸步不離的話,那就更靈了,比什麽吉祥物都管用,欽天監都算過了,你是天生鳳命呢。”
倒也坦誠的說了出來。二人自幼相識,彼此知根知底,壓根不會往別處想。
“這你都信?”耳畔暖暖的氣息,吹得她耳根臉頰齊齊泛起紅暈,林寶珠暗暗瞪了他一眼,嗔道:“那幹脆把我做成腰間配飾成日掛著,這樣就穩坐太子之位……”末了,忽然反應過來,這天生鳳命之言多半又是楚懷安讓欽天監瞎編出來唬人的。
二人對視,心照不宣,林寶珠沒忍住,壓低了聲:“……懷安哥哥,欺君可是大罪。”
盡管聲音很低,還是有幾個耳聰目明的黑甲衛投去好奇的目光。
“誰欺君了,瞎說。”楚懷安揣著手朝她肩頭靠了靠,一臉坦然朝那幾人看去,隻一個眼神,黑甲衛們紛紛低頭,他義正辭嚴:“監正親口所言,豈會有假?”
若非知道對方底細,林寶珠可真要被他這幅模樣騙過去了,隻是眾目睽睽,她不好發作,暗暗在楚懷安腰上軟肉擰了一把。
盡管疼,楚懷安俊秀文雅的麵具也隻破裂一瞬,皇後身邊的芳竹姑姑出現時便恢複了原狀,站直身子,又是那個清貴出塵的太子殿下,“芳竹姑姑,可是母後還有什麽旨意?”
知道張皇後不喜寶珠,他準備謝了恩後隻去太後宮裏請安,沒打算把人帶到張皇後跟前。
芳竹看了眼他身旁的林寶珠,道:“皇後娘娘沒什麽旨意,隻是吩咐奴婢送點東西過來。”話音落便示意身後的宮女把一隻雕花楠木盒子呈上,“這是娘娘賞給長樂郡主的。”
突如其來的賞賜倒叫林寶珠意外——張皇後對自己的厭惡隻怕不亞於許氏。
楚懷安率先開了盒子,芳竹姑姑想阻止已來不及,他看了眼裏麵的動西,鬆了口氣,“好大一顆夜明珠,既然是母後的心意,寶珠收著吧。”
他又貼她耳邊說著悄悄話,“實在不喜歡,咱們拿去當了換點錢。”
他可真是大逆不道啊。
林寶珠用胳膊肘頂開他,朝芳竹姑姑微笑:“臣女多謝皇後娘娘賞賜。”便將那碩大的夜明珠收下。
芳竹姑姑瞧著他二人熟稔毫無客套的互動,眉眼裏染著極淡的笑,朝二人略一福身便回宮複命去了,林寶珠二人也緊跟著上了馬車進宮。
卻不知早該離去的沈禹州此刻正躲在屋脊上遙看這一幕,胸口又是一陣錐心的痛。
原來,她也會這樣笑,笑得這樣明媚歡快,比起那虛情假意的乖順,生動許多。
大抵是不曾見過這樣的她,當初竟覺她乖巧順從的模樣才是最好的,思及此,心頭奄奄一息的希望再度燃起。
——他的阿嬌,無論如何也要奪回來。
馬車裏,林寶珠沒來由的渾身一顫,楚懷安總是能敏銳察覺出她的異常,雖未言語,彼此交握的手卻是緊了緊,隨後馬車一路無阻直抵皇城,有楚懷安在身邊,直到太和宮裏謝恩一直都很順利。
皇帝畢竟也是林寶珠名義上的舅舅,早些年奪嫡之爭中楚沁陽為他出了不少力,雖非宗室血親,後來也被太後收為義女,冊封長公主,皇帝一直記著舊日恩情,對林寶珠這個外甥女格外疼愛,就連名字與封號都是他親自取的。
正逢午膳時分,皇帝留她二人用膳,眼下就如同普通人家裏的長輩,與晚輩話家常,“日後若是這混小子欺負你了,就到朕跟前告狀,朕饒不了他。”
林寶珠就坐在皇帝下首,眉眼彎彎撒著嬌,“還是皇帝舅舅憐惜寶珠。”正是一派其樂融融,內監低著頭小碎步進來,“陛下,錦衣衛指揮使沈大人求見。”
霎時凍結了殿中和睦的氣氛。
作者有話說:
寶珠:陰魂不散啊,我真的栓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