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禹州提親,就讓他有來無回

太和殿裏, 林寶珠與楚懷安雙雙變了臉色,皇帝瞧著一左一右兩個人,唇邊噙著意味不明的笑, 吩咐內監宣人。

林寶珠無法控製的慌了神,不停地猜想沈禹州這時候來, 是要揭穿她嗎?把她那些不堪的過往抖出來, 好叫她的太子妃之位落空, 然後讓她被流言裹挾,不得不重新回到他身邊?

她倒不是在意什麽太子妃之位, 也不在意那點名聲了,隻是,她該如何向父親母親交代?她都不敢想象, 父母親知道了會有多傷心, 隻怕會痛得肝膽俱裂,連帶著靖安侯府的尊嚴也將**然無存, 而執意迎娶她為妃的楚懷安更是會淪為天家笑柄。

這些都是她生命裏最重要的人, 而她, 會成為他們的汙點,永遠也抹不去。

林寶珠握著酒盞的細指開始發顫, 低垂的眼睫也不停顫抖,隻能兀自一杯接一杯的灌酒, 滿桌佳肴不敢再動一筷。

楚懷安不知何時閃到了林寶珠身邊,輕輕握著她的手, 彼此對視, 都是鼓舞之意。

懷安哥哥……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林寶珠又一次眼眶泛紅。

沈禹州知道她二人在裏頭, 也早做好了心理準備, 然而進殿時便瞧見這一幕, 麵上的清貴冷淡再維持不住,陰沉得厲害,仿佛結了厚厚一層冰霜,礙於皇帝麵前,他隻能裝作看不見,朝皇帝行禮。

林寶珠不想和他待在同個地方,放下酒盞,也朝皇帝福身,“既然皇帝舅舅還有國事要忙,寶珠就先退下了。”楚懷安緊跟著也要走,卻被皇帝攔下,“噯,不急,也沒什麽國事,沈愛卿是朕叫來的,正好留下一同用膳吧。”

林寶珠這才注意到,自己下首還多擺了一副碗筷,皇帝早有預備,弄得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後隻能硬著頭皮坐回原位,眉眼低垂,不去看任何人。

內監頗有眼力見地上去斟酒,沈禹州那雙幽深的眸緊緊盯著身旁垂著腦袋的人,慢條斯理地舉起酒杯,“還沒來得及祝賀太子殿下與長樂郡主。”

“能得沈大人親口祝賀,這杯酒孤是無論如何也得喝。”楚懷安淺笑著接下了這杯酒,林寶珠實在不想麵對,他便走她身邊,“隻是孤的太子妃不勝酒力,她的酒,就由孤代勞了。”

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兩人中間,擋住那來者不善的目光。

皇帝始終默默吃著自己的,瞧著火藥味差不多了,尋了借口先行離去,林寶珠後背早已汗濕,也忙不迭要起身恢複,哪知沈禹州又擋了上來。

“慢著。”

與林寶珠的坐立難安不同,從頭至尾,沈禹州都十分自在,仿佛是在自己家一般,沒有半點拘束,三杯酒下肚,雙頰泛起紅暈,就搖搖晃晃到她麵前,“微臣還有一杯酒,想親自敬郡主,不知可否賞臉?”

他酒品一向差,林寶珠是知道的,自覺閃遠了,微笑著,“我身子不好,太醫囑咐過,不宜飲酒。”

沈禹州凝視著她,“是嗎?還是說,郡主不願給臣這個臉麵?”

林寶珠微揚下頜,沒有接話,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高舉酒杯的手垂了下來,沈禹州搖頭失笑,話裏有話,“是了,郡主如今身份不同,自是瞧不上微臣這杯酒。”

林寶珠深吸一口氣,眼看要忍不住發作了,懷安摁住她,把人一帶倒進了自己懷裏,他回敬同樣的笑,陰陽怪氣地說:“孤的太子妃乃是未來國母,身份自然不同,沈大人既然知曉,就不該做這樣的事叫她為難啊。”

“前麵直走右拐就是宮門了,沈大人,慢走不送。”原本就是他們皇室的家宴,沈禹州來,他也配?楚懷安眯著眼,充滿挑釁與針鋒相對。

沈禹州最後看了他一眼,丟下酒杯,臨走時,卻湊近了些,近得林寶珠想落荒而逃,“郡主,這樣的日子來之不易,你可要好好珍惜,因為很快……”

很快,你又回到我身邊了。

他頓了頓,隻是笑,那笑聲逐漸狂**,在楚懷安發怒之前便一拂衣袖大踏步離去了。

林寶珠雙膝軟倒在地,幸而被楚懷安及時托住,“寶珠!”

她恍若未聞,思緒飛入那段記憶裏,在沈家的那些過往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那是長達一年的噩夢啊,她喃喃著,充滿了惶恐,“……他什麽意思?他是要揭穿我,要與我鬥到底,不死不休嗎?”

楚懷安忙抱著她,大掌撫著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安撫,“沒事了沒事了,不要害怕,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你。”除非,他死了。

太和殿外有小太監目睹了全程,轉身悄悄到皇帝跟前稟報,彼時皇帝正在前往越貴妃的清涼殿的路上,聽到小太監的回稟,皇帝隻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就揮退了一幫宮人。

身旁的內監跟在他身後不由問:“陛下,奴才鬥膽,陛下此舉是為何意?”

皇帝略一挑眉,欲言又止,最後隻是點了點那內監,“你最近話有點多。”內監訕訕一笑,緊跟著皇帝的步伐去了清涼殿,剛要通傳,正好過來陪母妃用膳的宣王也在,他迎了上來,“兒臣給父皇請安。”

宣王楚懷宣排行第三,與太子楚懷安是前後腳生,出生時隻差了一個時辰,論嫡論長,都排在楚懷安後頭,為了避其鋒芒,自楚懷安被冊立為太子後,他就得越貴妃授意,自請前往封地鎮守北疆,三年才回一次上京。

見到宣王,皇帝內心也十分高興,上下打量一番,拍了拍他的肩頭,“三年不見,又長大許多,黑了,也更壯實了。”

話音落,一道溫柔似水的女聲響起,“宣兒……”越貴妃不知禦駕到此,見到皇帝時整個人身軀一震。

她們之間,也有三年未見了。

隻見那喜怒不形於色的帝王刹那間眼眶泛紅。

內監偷眼瞧著這三人,恍然大悟。

*

林寶珠不知自己儼然是那棋盤上的一顆棋子,離宮時還沉浸在沈禹州出現的陰影裏。

楚懷安最是怕她哭,平日裏他對林寶珠是有些油嘴滑舌,但那一根筋實在不懂怎麽安慰人,隻能給她一個解決辦法,“你若是害怕,不如幹脆搬到長鹿苑住,那裏有孤的八百黑甲衛,就算那沈禹州有天大本事,也會忌憚三分不敢貿然出現。”

他說到做到,讓車夫轉了方向往長鹿苑去,又親自跑了一趟靖安侯府,隻能說林寶珠路上吹了風有些著涼,不宜勞累,長鹿苑離得近些,四周又安靜,最宜休養,靖安侯夫婦便應允了,傍晚時帶了太醫去探望。

雖是一句謊言,但林寶珠果真又病了,病懨懨地歪在床榻上,沁陽長公主瞧著心疼,“隻是進宮謝恩,好端端的怎麽又病倒了,太醫你快給她看看。”

太醫領命,小心翼翼地搭上她的脈,皺眉沉思,在沁陽長公主的催促下才道:“郡主的身子大虧過,好在後來一點點養起來了,隻是如今,郡主犯的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這一點老臣是無能為力了。”

太醫說的一點沒錯,沁陽長公主卻不樂意了,“什麽意思?不是說風寒嗎?怎麽又有心病了?”

林寶珠攔住她,“母親,太醫也盡力了。”沁陽長公主這才作罷,揮手讓太醫先下去,旋即道:“好孩子,你有什麽不開心的,都與母親說說,千萬別憋在心裏,咱們母女之間哪裏來的那些隔閡?”

林寶珠不敢說實話,勉強擠出笑,“母親放心,小病而已,養養也就好了。”

靖安侯是個不善言辭的,自覺退了出去,給她母女倆一點相處的時間,到了外頭,也不廢話,對著楚懷安直言不諱,“殿下,臣隻這一個女兒,我就想代我女兒問問,殿下打算何時與寶珠完婚?”

林寶珠與楚懷安男未婚女未嫁,卻走得這般親密,原本是不合禮數的,礙於他二人自小相識情誼深厚,靖安侯一直沒說什麽,如今林寶珠暫住長鹿苑,若不盡快完婚,於自己女兒名聲不好。

楚懷安立馬接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好。”靖安侯很滿意他的回答:“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既下了這道賜婚聖旨,我也作主同意了這門婚事,就煩請欽天監合算個良辰吉日,盡快完婚。”

楚懷安深深作了一揖,“謝嶽父成全。”

外頭已經商量起了婚嫁的禮數流程,裏頭沁陽長公主也還在試探,“寶珠,你覺得,太子殿下待你如何?”

“他待我很好。”林寶珠覺得沒什麽可挑剔了,搶在對方開口前道;“母親,我心儀懷安哥哥。”

她的聲音很輕,卻隨著夜風傳到了屋外,廊下楚懷安聞言,險些就要哭了,當著靖安侯的麵囫圇抹了把臉,渾身散發著難以抑製的雀躍,“我這就去準備,明日便到侯府下聘!”

是夜,月涼如水。

沈禹州果不其然地又出現在了侯府門前,不過這次他走的是正門,管家瞧見一個渾身煞氣的男人走進來,有些後怕,“不知這位是……?”

沈禹州亮出令牌,“錦衣衛指揮使,求見靖安侯。”

管家一聽是錦衣衛,當即臉色煞白,“不知咱們侯府是犯了何事,要勞煩錦衣衛大人親自出麵拿人?”

“我不是來拿人的,”沈禹州頓了頓,覺得自己眼下和拿人似乎也沒什麽區別,微微調整了下表情,盡量讓自己看上去能和善些,“我是來提親的。”

話音落,身後的數十名錦衣衛齊刷刷閃現,最前麵的程英捧著一隻聘雁,後頭緊跟的是數十抬繞著紅綢的箱籠。

哪個正常人會在深更半夜上門提親,還是如此駭人的陣仗?管家哆哆嗦嗦著:“大、大人,不知您是要向何人下聘?”

隻見男人長身玉立,白衣翩翩,一字一頓說出了那個名字:“長樂郡主,林寶珠。”

管家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這是哪門子的提親,分明是來搶親的!

“侯、侯爺與夫人不在,要不……要不沈大人改日再來?”郡主早就許給了太子殿下,世人皆知,這沈大人不可能不知道,明知卻故犯,也實在忒膽大包天了,隻是兩方都不是他惹得起的,管家隻能尋個借口搪塞過去。

沈禹州麵無表情地杵在原地,猶如銅牆鐵壁,程英意會,不知從哪兒搬來一張椅子,他氣定神閑地坐在侯府大門口,“不急,我在這等著就是。”

什麽時候見到人,什麽時候走。

一幫錦衣衛堵著門,他們也趕不走,眼看情況不妙,管家隻好推了個人趕緊出去報信,靖安侯與沁陽長公主得知沈禹州登門提親之事,俱是驚了一跳。

“錦衣衛指揮使?咱們寶珠似乎與他也不熟,如何就來提親了?”沁陽長公主蹙緊眉心,“再者,陛下早已為寶珠賜婚,公然挑釁皇室,他怎麽敢?”

很快清槐把消息帶給了林寶珠,林寶珠怕極了,一聽沈禹州居然光明正大地登門求親,那種坐臥難安的感覺又一次出現了。

沈禹州是不是瘋了?他想幹什麽?真的要把那些事抖出來,與她來個魚死網破嗎?

她匆忙起身去開門,要到父母親身邊好求個心安,恰好門吱呀一聲開了,沁陽長公主從外頭走進來,“寶珠……”

林寶珠心頭一跳,顫著牙:“他、他追來了?”

沁陽長公主眸中含淚,搖搖頭,靖安侯已經提了劍,“混賬東西,就憑他也配娶我女兒?寶珠放心,他若敢來,老子一劍砍了他!就是死也不會讓他得手!”

林寶珠再也沒忍住,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向二老重重磕了一個頭,嗚咽著道:“不孝女寶珠,給父親母親磕頭認錯……”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她未出閣就與人做妾,甚至有過身孕,有辱侯府名聲不說,如今逃離了,卻又給父親母親招惹麻煩,樁樁件件拎出來,都是她的不孝,林寶珠越想越難受,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啪嗒啪嗒的落。

“傻孩子,”沁陽長公主也跪在地上,攙起她,母女倆抱頭痛哭,“受了這麽多罪,你居然都藏在心裏不敢說,你這是要氣死你父親母親嗎?”時隔一年,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寶貝閨女經曆了那麽多糟心事,難怪太醫會說她是犯了心病。

靖安侯鼻頭發酸,情緒不似沁陽長公主那般哭哭就好,更多的是憤怒,急需一個發泄口,於是拔出了佩劍,“我已經派人前去徐州了,所有知情的人都不能留,至於那個混賬,居然還敢登門,老子這就回去一刀結果了他!”

“父親!”

林寶珠慌忙起身去攔,楚懷安已經進來了,擋在靖安侯麵前,“嶽父,先不要衝動,當務之急是如何瞞下這件事,護住寶珠的名聲。”

他們若真提劍殺去了,勢必驚動皇帝,屆時再一查,事發了,他所編造的鳳命也堵不住悠悠眾口,父皇母後也絕對不會同意他迎娶寶珠為妻,再往壞點想,不僅侯府名聲掃地,更是會被有心之人扣上欺君的罪名,滿門抄斬。

楚懷安咬緊牙,“我已給心腹傳信,明日一早就會有滿朝文武彈劾他,無論如何,都要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那提親之事如何解決?不用多久,全京城都會知道了。”二老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就怕沈禹州拿那些醃臢事要挾寶珠,退一萬步,就算他嘴嚴,也會有人順著他這根線把那些事扒出來。

楚懷安垂下眼睛,燭火跳躍著,打下一片陰影,他沉著聲,“他執意如此,就隻能讓他,有來無回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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