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禁軍追來了”

李青鬆若是知道林寶珠內心的想法, 大抵會被氣吐血,腳步不自覺越來越快,走到一半, 回頭看了眼,那道素色的纖細身影已經不見了。

林寶珠在屋外站了一刻鍾, 凍得幾乎麻木, 春桃起夜發現她在外頭, 趕緊把人帶回屋,熬了薑茶遞過去, 一碗熱薑茶下肚,她才漸漸恢複點知覺,“春桃, 我要回去了……”

“什麽?”春桃以為自己聽錯了, 回去,回哪裏去?

林寶珠想了想, 歎了口氣, 濃密卷翹的鴉睫上懸著淚水, 又搖頭,“……沒什麽。”她不敢賭, 如今隻能寄希望於李青鬆,希望他能把書信送到父母親手中, 後麵的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知不覺, 天快亮了, 春桃捧著昨日的狐裘送到喬宅, 那喬家也不算大富大貴之家, 一件狐裘價值不菲, 還是還回去的好。

喬大娘一開門看到是春桃,臉上立刻堆滿笑,“春桃姑娘,可是你家姐姐有什麽吩咐?”緊接著那笑容就隨著那件狐裘的出現沉了下去。

“吩咐不敢當,我家姐姐說,多謝喬大娘的好意,隻是無功不受祿,這狐裘太過珍貴,還是還與喬大娘的好。”春桃不敢同她多說話,東西塞到對方懷裏,福了福身便走了。

“哎——”喬大娘衝著她的背影喊了聲,春桃卻是避之不及,一溜煙不見了,喬大娘皺起眉,朝地麵啐了口,“我又不是什麽豺狼虎豹,咱們這種門第能瞧上阿嬌,那是她的福氣!不識貨的東西……”她撫著那價值數十兩的狐裘,嘀嘀咕咕。

屋裏頭跑出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他看到喬大娘手裏的東西,眸光一瞬暗淡下去,“阿嬌姑娘拒絕了?”當初他在茶樓上遙遙見過阿嬌一眼,可謂一見傾心,自此魂不守舍,隻盼著能再見一麵,可惜一直沒有機會,直到上個月與同窗出門射獵,正巧打了隻毛色純亮的狐狸,勉勉強強才湊出這麽一張狐裘,看阿嬌體質孱弱,他自己舍不得穿,托母親把狐裘送去給阿嬌。

喬大娘斜了他一眼,“別說娘不幫你,往常咱們吃的用的,可沒少往她那小破屋裏送,她若有意,早該與你見上一麵了,這個,自己留著穿吧。”她把狐裘一股腦塞進他懷裏。

人都走遠了,喬大郎還捧著那狐裘呆愣著,在家恍惚數日,茶飯不思,書也讀不進了,索性在除夕當夜跑到小木屋外。

春桃正端了一盆水出來,黑漆漆的也看不清,隻是按著平日習慣,打開門縫將水潑了出去,忽然就聽到一聲驚呼,嚇得她趕緊拉開門,發現是喬家大郎。

“喬公子,你怎麽在這兒?”

喬大郎今日是特意梳洗過的,長衫是城中錦繡閣定製,剛穿出來不到一個時辰,便英勇就義,說不心痛是假的,但眼下還是見阿嬌要緊,他捋了捋頭發,清了清嗓子,鄭重地作揖,“在下喬文軒,求見阿嬌姑娘一麵。”

想到林寶珠的叮囑,春桃不敢放他進去,抱緊銅盆躲到門後,“這麽晚了,我家姐姐不方便見人,喬公子還是請回吧。”

那個一向木訥呆板的喬大郎忽然一個箭步衝上前,嚇得春桃尖叫一聲急忙關門,那隻蒼白的手就死死摳住門板,“求求了,就讓我見阿嬌姑娘一麵,就一麵。”

春桃嚇得眼淚都出來了,那聲尖叫也驚動了林寶珠,聽到喬家大郎的聲音,趕忙套上衣服走出來,“喬公子,深更半夜的,有什麽話就在外頭說吧。”說話間拉過春桃,語氣溫溫柔柔,動作絲毫不含糊,抬腳一踹把門關上,喬大郎不防,被門夾住手,痛得齜牙咧嘴。

“哎呀,實在對不起,方才沒注意。”林寶珠佯裝抱歉,把門鬆開,喬大郎條件反射抽回手,正好方便裏頭人關門落閂,他才反應過來,用力拍門,“阿嬌姑娘,你就讓我見一麵吧!”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林寶珠臉色黑沉,這種打著讀書人名頭的浪**子,她是一句話都不想搭理,“喬公子,夜深了,小女子體力不支,不奉陪了。”帶著寶珠回屋熄燈睡覺。

喬大郎不死心,又是哐哐幾聲拍門,“阿嬌姑娘!阿嬌姑娘!”

幸好她們住的地方在城郊,偏僻人少,若是在城中,被他這樣瞎叫喚,明日指不定把她傳成什麽樣,林寶珠躺在**,煩躁地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頭不去聽。

沒過多久,急促的拍門聲就歇了,春桃伸出頭,側耳去聽,除了最開始有個極低的悶哼聲外,外頭靜悄悄的,“……走了?”

林寶珠與她對視,搖了下頭,“別管了,好好睡一覺。”

此時屋外,一直瞎叫喚的喬大郎正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李青鬆睨了一眼,一腳把人踢到草叢裏,“聒噪。”低罵了一句,轉身去到隔壁的木屋裏睡覺去了。

喬大郎一夜未歸,喬大娘擔心得緊,滿城地找,最後在喬大郎同窗處,得知寶貝兒子半夜去尋阿嬌了,當即氣得火燒眉毛,“果真是個狐狸精!”氣衝衝往外走,就要殺出皇城,忽然兩隊禁軍踏著整齊劃一的步伐衝進城中,街道兩旁百姓紛紛做鳥獸散。

喬大娘身子圓胖,反應不及,被其中幾人撞翻在地,哎喲喂的吱哇亂叫,為首之人脾氣火爆,一手提住她衣襟,一手展開畫像,“可有見過此人?”

惶恐中的喬大娘一下就清醒了,指著畫像的手指發抖,“這、這不就是阿嬌嗎?”

*

林寶珠是在第二日發現李青鬆就住在隔壁,一時無言,“……李公子不是回上京送信了嗎?”

李青鬆還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信鴿能做的事,幹嘛要我親自跑一趟。”說得煞是認真。

林寶珠:“……”

“短短四個字,能懷疑什麽?”李青鬆抱著肩,“我若是出現在侯府,反而容易引起懷疑。”

“那你在這住著就不怕引起懷疑了?”也算相識一場,林寶珠沒了最開始的客氣,說話也直來直去,“身為陛下親封的神醫,三翻四次地到徐州來關照我一個小破屋,以他的腦子,他會猜不到嗎?”

“反正早晚會被發現。”麵對林寶珠的指責,李青鬆毫無羞愧之意,“照我說,你不如早點收拾收拾走人,多藏幾個地方。”

瞧她二人氣氛劍拔弩張,眼看要打起來,春桃出來打圓場,“姐姐,你還要去哪裏?”

林寶珠沉吟半晌,許多事不是不想和春桃說,隻是怕她知道越多,越不利,“沒去哪兒,別問太多,你乖乖的,等我們過完這個年,我就離開一陣,但不會很久。”

李青鬆插嘴:“別等過年了,現在快走。”

“是二公子找到你了嗎?”瞧他們很是著急,一向不諳世事的春桃第一次猜對了,“之前總去茶樓聽說書,他們說,二公子如今是皇帝陛下了,那個姓林的皇後娘娘……就是姐姐吧。”她曾聽李青鬆私底下喚阿嬌姐姐為林姑娘,加上那日茶樓聽書的反應,前後稍加聯係,猜出了大概。

林寶珠麵上劃過一絲驚詫,卻沒有回答,隻撫著她的頭發,“聽話,別胡思亂想了,好好住著,等我回來。”春桃抓住她的手,“姐姐,你就帶春桃走吧。”

李青鬆見不得這種場麵,有些不耐煩地別過臉,也算是給她二人騰出空間,林寶珠忍著淚,“跟在我身邊的人都死了,我不想你卷入是非中,你就好好待著這裏,哪兒也不要去。”

春桃搖頭,“我要跟著你,姐姐進宮,我就進去做宮女伺候你。”

“是不是傻?”林寶珠有些生氣了,好好的良民不做,跑去當宮女伺候人做什麽?更何況,那是皇宮,不是沈府,動不動就要死人的,“誰告訴你我要回宮了?我隻是到別處躲難去,等風頭過了,馬上過來接你。”

“姐姐騙人。”春桃語氣堅定,顯然不上當。

李青鬆探進一顆頭,“需要幫忙嗎?”林寶珠還沒想好讓他怎麽幫,就見他身形一閃,快得隻剩殘影,然後一記手刀劈下,春桃就軟軟地倒進床褥裏。

林寶珠:“……你下次動手前,能不能好好商量一下?”

“商量了你覺得還有機會?”李青鬆指著春桃,“別小看她,警惕著呢。”

林寶珠瞪了他一眼,終是忍住沒罵他,臨走前,給春桃留了封手書和這些日子的積蓄,滿打滿算,也夠春桃好好生活幾年,做完一切,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李青鬆是有備而來,走到官道上,就有一輛馬車迎來,“快走吧。”他催促著,而後也上了馬車。

林寶珠坐定後,投去好奇的目光,“你也要一起?”

“不然呢。”李青鬆警惕地環視四周,不用看也知道林寶珠什麽表情,“還不是你害的,估摸著現在陛下已經查到徐州了,很快就會追過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林寶珠:“……”即便很想打他,還是耐著性子,說了聲,“抱歉,又連累你了。”

李青鬆果然是個不客氣的,“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早當初就不該淌這趟渾水,識相的你就跟我一起跑,萬一被抓住了,好歹還有你這個人質。”

克製,不能氣,她現在還需要倚仗李青鬆,林寶珠心裏勸誡自己,但是顯然無用,“你就不能盼著點好嗎?”話音剛落,馬車一個劇烈顛簸,險些把人甩出馬車,她緊緊扶著車壁,就聽外頭傳來李青鬆絕望的聲音。

“完了,禁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