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河畔,流出悔恨的淚
外頭呼啦啦一群禁軍衝上前將馬車團團圍住, 林寶珠感覺自己心跳都停了一瞬,屏住呼吸不敢發出半點聲響,沈禹州從人群中走出, 周身氣壓極低,鷹隼般銳利的眸直射馬車, 一字一頓:“李、青、鬆。”
是活生生的沈禹州, 不是在做夢, 他真的追來了,林寶珠扶著車壁的手漸漸麻木, 貝齒死死咬住唇。
李青鬆察覺到對麵的殺氣,狹長的眸微眯,“陛下好啊。”
“但願這是你的真心話。”沈禹州冷嗤, 他的確沒想到, 李青鬆這樣不為富貴權勢折腰之人,竟會背叛他,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帶走他的女人, “李神醫不在宮裏好好研習醫術, 帶著朕的皇後出來做什麽?”
“陛下說笑了,在下江湖之人, 自由自在,四海為家, 皇宮,不是在下此生唯一去處。”李青鬆避重就輕, 對上帝王強勢, 竟絲毫不落下風。
沈禹州懶得和他繼續糾纏, 望向他身後, “林寶珠, 你還要躲到什麽時候?”
林寶珠大氣不敢喘,一顆心咚咚狂跳,這會兒她不能出聲,否則就是承認李青鬆帶她私逃出宮,她會怎麽樣暫且不說,以沈禹州的性子絕對不會放過李青鬆,她不能連累任何人。
李青鬆笑了笑,“陛下,您該不會真以為,是在下偷偷把皇後娘娘帶出宮了吧?”
“是不是,查一下就知道了。”沈禹州麵若寒霜,手一揮,程英帶著幾個禁軍上前,推開李青鬆作勢要掀開車簾,卻被一隻骨節分明的修長玉手攔住,“若是沒有,你們可要向在下賠罪。”
“裝腔作勢。”程英哼了聲,揮開他去掀車簾,林寶珠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腦子急速飛轉,在想若是真被捉個正著,她該如何解釋?
不知不覺,一顆冷汗順著額角淌下,就在車簾即將掀開的刹那,李青鬆已運氣掌氣,沈禹州卻忽然叫停,“住手。”
三人俱是一愣。
如今的林寶珠是沈禹州親封的皇後,被人知道他的皇後跟著別的男人私逃出宮,帝王顏麵將**然無存,那雙漆黑的眸深深凝望著車簾,仿佛就要洞穿它,“三日,朕就給你三日時間,這三日朕就在駐蹕別院,倘若三日後朕還是見不到你……”他頓了下,後頭有人提了個黃衫丫頭出現在眾人麵前。
李青鬆眼尾略一抽搐,攥著韁繩的手緊了緊,沒說話。
沈禹州些瞥了眼春桃,嘴角噙著幾分殘忍的笑,“春桃倒是個忠仆,朕就先帶回去了,你知道的,朕一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語氣裏充滿了威脅之意,餘下的話不必多說,林寶珠猜得到。
馬車裏,林寶珠身子發軟,跌坐在地,淚水啪嗒啪嗒地落,直到沈禹州領著禁軍回去了,仍害怕得緩不過神,李青鬆撩開車簾時,就見她瑟縮在角落裏,纖細的身子隱隱發顫,他歎了口氣,坐在一旁,“林姑娘,哭不能解決問題。”
想了會兒,覺得這安慰的話似乎太生硬了些,又軟和了語氣,“我去幫你把春桃救回來?”
林寶珠抽噎著搖頭,“沒用的,對上沈禹州已經很吃力了,更遑論駐蹕別院還有三千禁軍守衛。”就算李青鬆武功高強,勉強與沈禹州打個平手,但想毫發無傷地把春桃救回來,是癡人說夢。
“李公子,你已經幫了我很多,我們就此別過吧。”她知道再這樣下去,連累的人隻會更多,“往後的事,隻能靠我自己。”
李青鬆皺著眉,麵容清雅,青絲如墨,藏著一絲無形的冷意,“那就別管她們了。”此時此刻,他真希望林寶珠能自私一點,“你總在為別人而活,可有在意過你自己的性命?”
“他不會殺我的。”這一點林寶珠可以肯定,“他想要的,隻是我陪在他身邊,倘若能以此止殺,再好不過。”
擱在膝上的手攢成了拳,李青鬆咬著牙,“那你可想過,楚懷安的感受?”
林寶珠愣了愣,忽然激動地捉住他,“懷安哥哥……你認得他?你知道他?他在哪裏?可還活著?”麵對她一連串的疑問,李青鬆坐在那裏巋然不動,麵色冷峻,“倘若你還念著他,就請你為自己而活。”
靖安侯與沁陽長公主對南梁而言,都是舉重若輕的人物,沈禹州做了皇帝,不敢輕易動,可春桃隻是個普通人,在沈禹州眼裏,隻是奴婢。
方才亮起的眸漸漸黯淡下去,林寶珠鬆開他的手,“隻要把春桃帶出來,我就離開。”
可沈禹州早有提防,他在駐蹕別院等了兩日,第三日太陽即將落山,還是沒能等到林寶珠,程英眼瞅著,年輕帝王的臉色越來越沉,終於在最後一餘暉消散之際,聽到他嘶啞的聲音,“將人懸於護城河上,每過一個時辰,下方一丈,天亮之際,未見皇後,便將其沉入水中喂魚,若遇李青鬆……格殺勿論。”
林寶珠在黎明時分入城,果真見到倒懸在護城河上的春桃,當即崩潰,連滾帶爬到河邊,春桃隱約聽到哭聲,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姐姐……”
唇色慘白,眉毛覆著薄薄的白霜,顯然是凍了一夜,最後就算不是沉河,也要凍死。
“你們快放了她,快放了她!”林寶珠跪在河邊聲嘶力竭,“不就是要我回去嗎?我回去,現在就跟你們回去!”
“起來!”李青鬆恨鐵不成鋼,一把將人從地上撈起,“沈禹州是什麽人,你最清楚,不要求他。”他動作來得突然,林寶珠沒有提防,順勢跌入他懷裏。
遠處程英目睹著這一幕,握緊腰間的刀,陛下說了,見到李青鬆,格殺勿論,但他尚未出手,已有著急領賞之人拔刀飛身上前,隻見那白衣颯颯的李青鬆抽出腰間軟劍,恍若謫仙般,身上卻散發著陣陣殺氣。
沈禹州也瞧見了他,嗬斥其餘人,奪妻之恨,不能不報,他要親手殺了李青鬆,如此想,從程英手中抽出長刀。
林寶珠多日憂心,身子虛弱得緊,隻能靠在李青鬆身上,眼看沈禹州拖著長刀,在地上劃過,刺啦刺啦帶起一串火星,她望著他,淚水順著眼尾的朱砂痣淌下,“陛下……我跟你走。”
聽到她的聲音,沈禹州勉強找回一絲理智,隻是眸底仍是一片刺目的猩紅,“你喚我什麽?”有著一絲自己都難以察覺的顫抖,原來當他站上了這個位置,不再偽裝成楚懷安,她對自己的稱呼竟如此陌生。
可他從未想過要與她如此生分,他做的這一切,隻是為了離她更近一步啊。
沈禹州緩緩停住了步子,另一隻手朝她伸出,循循善誘著道:“寶珠,你過來。”
可是林寶珠沒有聽他的話,而是站在李青鬆身旁,“陛下,請您先放了春桃與李公子,我便跟你回去。”
“你先過來。”沈禹州不肯退讓半步。
林寶珠蒼白的小臉微微揚起了笑,她垂眸瞥了眼腳邊的護城河,河麵結了層薄冰,卻也能看清冰麵之下的暗潮洶湧,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腦海裏隻剩這個念頭,她慘然一笑,“陛下,您一向固執己見,什麽都要聽你的,你也喜歡那個聽話的寶珠,可惜了,我不是,如今,我隻有一個心願,就是放了他們,自此以後,我決不離開皇城。”
李青鬆不可置信地回望她一眼,後槽牙咬得咯吱響,“……你真是沒救了。”他灑脫江湖慣了,見到的女子多是颯爽豪邁,有著不輸男子的氣概,真不知道,林寶珠這樣膽怯柔弱之人,究竟好在哪裏?值得這麽多人為她而死。
心裏這樣嫌棄著,手下動作卻不含糊,“退到一邊去,少在這兒礙手礙腳。”手腕翻轉在空中舞了個劍花,直視沈禹州,“陛下如此手段,當真令人不恥,受人之托,這位林姑娘,在下護定了。”
林寶珠微愕。
此舉徹底打翻了沈禹州的醋壇,潑天的妒意洶湧而來,幾乎要淹沒他的神誌,手中長刀開始嗡鳴,這是他即將發怒的前兆。
就在二人即將交手之際,林寶珠大致猜到了李青鬆的來頭,挺身而出擋在中間,二人俱是驚駭,李青鬆急忙調轉劍鋒,堪堪躲過沒有傷及旁人,可沈禹州一出刀就帶著極強的殺氣,如覆水難收,即便反應過來,再想收勢已來不及,他隻能真氣逆行,倒逼回去,如此兩敗俱傷。
長刀劃過林寶珠的肩頭,擦出一道血痕,與此同時沈禹州也被真氣所傷,唇角溢出鮮血,兩人就這般僵持著,林寶珠頂著刀刃前進一步,“陛下,求你……放了他們。”
沈禹州的痛不比她少,可見她不惜傷害自己都要救回那兩人,心裏不是滋味,話到嘴邊全成了威脅,“林寶珠,若你敢再繼續,這些傷,我定要他們百倍償還!”
林寶珠握住刀,笑出了聲,又前進一步,刀刃生生刺入骨肉。
“林寶珠!”沈禹州氣急嘶吼,“我放!我這就放他們走!你不準動!”
林寶珠額上全是冷汗,後背已浸濕了大半,沈禹州善變陰詭,不能輕信,為了逼他放人,她將肩頭的刀又刺入一分。
沈禹州再不敢猶豫,急忙嗬斥程英趕緊放人,直到親眼看著春桃回來,走到李青鬆身旁,她才如釋重負,“讓他們先走。”
“林姑娘……”李青鬆欲言又止,其實,如果林寶珠願意,他完全可以帶著她殺出去,盡管結果會很慘烈,可也不是沒有希望。
他既答應了那個人,就要言而有信,護她到底,難得認真了一回,鄭重地道:“林姑娘,我可以帶你走的。”
事到如今,走也不是辦法,林寶珠朝他投去感激的笑,“李公子,往後春桃和侯府,就擺脫你照顧了。”
李青鬆與沈禹州皆是心頭一跳,不詳的預感陡然升起,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見林寶珠縱身一跳,落入河中,濺起偌大的水花。
“寶珠——”沈禹州衝到河邊就要跳下去,被程英等人用力拉住,此刻他再也驕傲不起來,小腿膝蓋都是軟的,他跪在河畔,流出悔恨的淚。
作者有話說:
置之死地而後生……所以不會輕易噶掉的啦